第77章 将軍族貴兵且強·五
第77章 将軍族貴兵且強·五
今日宴上是尋常宮釀, 據傳今年的拂雪所剩無多,陛下漸漸少拿出來,不知是留待賞人還是要做什麽用。
穆庭霜手中一盞一飲而盡。他又有些唾棄自己, 說到底還是為着子嗣。他不禁扪心自問, 你一直以來念念不忘的大計呢?君臣倫常呢?小皇帝的聲名呢?
恰此時裴夫人為首的女眷齊齊站起來給太後祝嘏,太後飲畢, 衆位卿家夫人又轉向羅美人, 皇帝卻攔住,說羅美人今年冬天身體欠康健, 朕替她盡飲此杯。
陛下您,分明不擅飲酒的。穆庭霜又斟一盞。
胸口貼着的一物忽然變得異常誘人, 即陛下的玄霜玉璧。不止誘人, 直勾得穆庭霜魂不守舍。是否,是否,果真如小皇帝所說,幹脆為汝南王建儲算來最便宜?父死子繼, 原本接着的一項就是兄終弟及, 有何不可?
說一千道一萬,甚麽君臣倫常,他穆庭霜, 為何就一定非守不可?天地君親師,他重活一世, 本就是逆天而行。雪娘、良叔,這些上一世都入土的人, 他生要将他們的命從閻王爺手中奪回來, 後土何懼,敢與我争?親, 穆涵是他父,裴夫人他也喚了兩世母親,到頭卻總要算分明,違無可違。師,他不知誰可算他的師,譚诩或可算他的老師,但教會他更多的,是他自己。而自身榮辱又何時入過他的局,一己安危從不足貴。君……
說及這個君,穆庭霜想到很多。最後凝成一件,恍惚是栖蘭殿還叫做鳳皇殿的時候,他趁着羅笙的香粉也趁着小皇帝熟睡,撥弄過殿中白鶴鎏金的燈臺。
滿殿朝臣,穆庭霜目無餘子,自顧自低低笑起來,他是笑自己,天地君親師沒一個顧慮,偏要盯着一個君臣倫常論,可笑麽?且現在要論君臣倫常,遲了罷?好意思麽?當時幹什麽去了。
他沒再看上首好似天子妻眷和睦的場景,只再三滿飲杯中。宴畢,他兩步攔住李荼,李荼戒備瞪他,他不緊不慢:“倘若殿下和下官打賭,這個賭約下官必贏。”
李荼當然不服,問賭什麽,穆庭霜看一眼殿中,語氣平平卻不知是哪帶出一丁點挑釁意味:“殿下幾次三番敦促陛下習禦馬之術,均無果,如今卻是家兄做得到。下官即與殿下賭,殿下必不可能使陛下一日裏在踏鞠場跑馬二十圈。”
“誰說不能!”你們兄弟倆沒一個好玩意!不,父子三個沒一個好人!“你給本王等着!”李荼哐哐哐扭頭就走。
……
年底宮中很忙,不過很快卒歲過完到得正月,正月好啊,從初一上新到十五上元,朝中難得的大休,連辟雍宮也不用去,簡直是年假。
然而年假第一天,李郁蕭正想體會一下一覺睡到日上三竿的快樂,不知道啊,不知道李荼這個小崽子發什麽癫,非要約着跑馬,李郁蕭被煩得沒辦法,只好從被窩裏爬起來陪着到踏鞠場。
然後他的坐騎被李荼牽着,不由分說呼呼呼地開始跑。
叫停也不理,那個一臉憤恨的勁頭,李郁蕭很迷惑,弟兒啊怎麽好像被迫拉來馬背上吹冷風的是你一樣啊?李郁蕭後來只覺得渾身跟骨頭散架一樣,尤其中間腰背大腿這段兒,酸痛無比,從馬背上下來直發軟,站都站不住。
回到栖蘭殿,李郁蕭秉承自己沒假期你們也不能有的原則,把岑田己叫來看傷。岑田己盡忠職守,內服的湯藥外敷的散給開好,丹參沒藥桃仁,另一味川穹乳香散,要睡前用熱酒化開敷用,黃藥子在一旁一一應下。
到得晚間,陛下除去上衣在榻上趴好,盛川穹散的一小只白瓷瓶連同黃酒、幹淨巾子和熱水叫宮人端着,黃藥子剛剛要領進寝殿,身後轉來一人。
是無聲無息打過招呼留宿宮中的穆常侍。
常侍大人宿在梧桐朝苑從前是常有的事,近來雖然少見,但是也沒人真的敢攔。黃藥子也沒敢,沒怎麽掙紮就将一應物什交出去,領着人告退。
穆庭霜單手托着東西進殿。
小皇帝伏在枕上,散着發,身子底下是簇成一團的錦被,周身光果只着下裳,那下裳邊緣也拉得極低,因為騎馬傷着的地兒,腿跟上也都須敷藥。
有些泛紅,股骨內側一大片,想是在馬背上受盡催磨,身上一水兒的皎皎偏這處巴掌大的紅痕,實在是。實在是恨,穆庭霜好恨自己。這原是他的好計策,跑馬折騰,一整天下來必然力竭,可事到臨頭,他止不住地怨恨自己,也怨恨這些紅痕,定然把人弄得很疼。
他斂一斂心思,手在熱水盂浸泡半晌,掌心裏倒上黃酒和藥粉,輕輕按上榻上人的後腰。
從前他從并州回來,驚嘆于小皇帝過人的按蹻之術,後來專門招醫者習過,如今也十分稱手,一寸一寸從腰椎上按過去,足見功夫。只是按蹻術卻只能施展一半,按,謂抑按皮肉;蹻,謂捷舉手足,穆庭霜卻死也不敢往陛下的四肢上動作。
“哎,”李郁蕭趴着頭偏向一側閉着眼,還道身後是哪名宮人,此時腰上癢得不行卻實在沒力氣翻一翻,只懶洋洋地道,“你手上要不重些要不輕些,朕怕癢。”
穆庭霜喉頭一滾,癢,那一日穆廣霖手底下,小皇帝也說癢。到底有多癢?捏着嗓子稱一聲“諾”,下手陡然重上三分。
嗯,這下腰窩也叫揉搓得泛起紅色。
他的腰窩,穆庭霜伸手在自己身後比一比,發覺小皇帝的腰窩似乎就是比旁人要深,尾骨骶端不知怎的盈盈一凹,往上是勁瘦柔韌的一截腰,往下是,嗯,往下是隆起的一段雪白。卻也突兀,因為腰上叫揉得紅,大腿根上也是紅,唯有這處是白,就不很,就叫人十分意動,想把那丘上也給捏得布滿紅痕才好。
冷不防榻上人忽然悶聲說一句:“看完了嗎。”
李郁蕭原先只是覺得身後那只手,觸感很熟,很像那個人的手。
然後他暗罵自己沒見識,沒被人摸過是吧,誰的手都像是吧。可是他睜開眼,看見燭火搖搖,印在裏側床帳的倒影明晰,這個身形再加上筆挺的姿儀,還有誰?腦袋再扭過去一點,果然看見是穆庭霜,卷着袖子不知在發什麽呆。
發呆随你發呆,你不要盯着別人那裏發呆好吧,還是無遮無擋的那裏,你不是出身世家嗎,詩書禮儀,哪一點支持你現在的行為。
“看好了嗎。”李郁蕭又問一遍。
穆庭霜愣愣叫一聲陛下,随後面上砰地從脖頸紅到兩頰再到額頭,呆掙在原地,一句話說不出。
?李郁蕭簡直莫名其妙,怎麽回事,被看光的又不是你,而且又是一聲不吭夜闖別人卧室,朕的寝殿是什麽,菜市場是不是,你還臊着臉一臉懵?該臉紅的不是我嗎?他迎着穆庭霜兜頭罩臉的目光,緩緩扯住被子蓋好翻過身,确保身上沒一絲兒地方露在外面,他道:“穆卿,你幹嘛來了。”
穆庭霜動都沒動,眼睛鑲在方才那處,仿佛能透過屏障視物似的,還是盯着不放,李郁蕭加重語氣:“擅闖朕的寝宮,說你是行刺你可也得擔着。”
遲遲回過神,穆庭霜低下目光,含一分落寞:“世人只道栖蘭二字是陛下為我所題,卻不知,等閑我卻連踏足也不能。”
他這手賣可憐姿态足夠低,陛下卻不接茬,只道:“朕面前臣子當如何自稱。”
穆庭霜面上的紅潮漸退,可全部湧進眼眶,他紅着眼:“他是自稱‘我’的。”
“誰?”李郁蕭一時沒反應過來。
“穆廣霖,”穆庭霜向前踏一步,挨到床榻邊上,“他如此自稱,陛下沒有異議,我便不行麽。”
李郁蕭只道:“他朕自有安排。”
“甚麽安排?”
“與你無關。”
兩人一站一卧,一人衣衫齊整一人被子下頭半身光果,原本誰強勢誰弱勢一目了然,偏不知為何充斥一種旗鼓相當的對峙味道,互相目光緊緊相逼,誰也不肯退讓。少一刻,穆庭霜驀地一笑:“陛下的安排,”他語氣輕柔遲緩,“那日是安排到裏衣,最終的安排要到哪一步?難道要坦誠相待才肯罷休?”
李郁蕭重複一遍:“與你無關。”
“與我無關,”穆庭霜笑意擴大,“是啊,陛下與我的兄長勾對到床榻上,也與我無關。陛下無論幸誰,都與我無關,是麽。”
“穆庭霜,”李郁蕭只覺得他奇怪,從前叫你管的事你不願意管,捧給你,求你管,你棄若敝履,如今又想如何?不想掰扯這個,李郁蕭想一想,揪起一件舊事,“确實與你無關,從前羅笙下香粉的時候你就不該管。”
他從枕頭底下拽出那條白梅手巾:“拿回去吧,以後晚間別來了。”
穆庭霜渾身一震,什麽?這其中意思,白梅手巾那一夜,知情者只有他、羅笙和從前的內侍總管,小皇帝如何得知?內侍總管早叫穆涵一劍結果,那便只有羅笙。羅笙已經與小皇帝攤得這麽開?
方才踏出的一步,怎麽踏出去的怎麽收回去,穆庭霜退後一步利落跪下:“臣欺君之罪,請陛下降罪。”
陛下一時沒言語,半晌才輕輕笑道:“這話你說得不膩,朕也聽得膩味。朕只問你,那天晚上你怎麽解的香粉,用手麽?”
穆庭霜稱是,李郁蕭點點頭,與所想不差。行啊,真真是忠臣楷模,陛下哪裏有憂解哪裏,好好兒一個世家大族的郎君,忍辱低頭做這種事也在所不惜,事後還隐忍不言,真是——等等,如果真要賣好,李郁蕭語氣納罕:“朕還以為你會說用的後頭呢,那朕一定憐惜你。”
。穆庭霜叫他噎得不輕,倒沒瞧出還有這份狠心,照着人肺管子戳。穆庭霜道:“臣說過往後再無欺瞞,必然說到做到,陛下倘若不信,臣願在此地長跪不起,跪到陛下肯信為止。”
李郁蕭眼睛半阖:“你威脅朕?”
“并不是,”穆庭霜聲音沉沉,“只是想給陛下看看臣的誠心。從前陛下信重臣,臣多有辜負,願竭力彌補,請陛下……”
請陛下怎樣,他沒說完,因為陛下忽然掀開被子從榻上起身:“你若是執意要跪在栖蘭殿,那朕只好上漪蘭殿歇息。”
“陛下!”穆庭霜咬着牙,後槽牙舔過一圈,難,要想收服小皇帝眼見是越來越難,軟硬不吃麽?不過這份艱難裏頭生叫他品出一分似有若無的舒爽,他另起一個話頭,“臣與父親并穆廣霖稍稍談過,穆廣霖言語間多有亵玩,穆涵不以為意,陛下要自己當心。”
李郁蕭腳步一頓回過頭:“你……倒肯告訴朕這句。”你們父子既然談過,“你沒說什麽?”
穆庭霜向他拜道:“臣知陛下或另有計劃,唯恐打亂陛下行事,因此未敢輕舉妄動。”
咦,李郁蕭新奇極了,這個人,慣喜歡一手包辦并且瞞得密不透風的一人,竟然肯放手讓自己處理?還如此開誠布公?他回轉兩步,稀奇道:“你果真束手不管。”
穆庭霜低眉順目:“臣再不想着安排陛下。”
安排兩個字着重滑過舌尖,從前在荷西佳處,小皇帝曾不無怨恨地言到太後與他要“安排朕”,今日他将這話還回去,有些打樣兒的意思:往後我再不安排您。
李郁蕭望他的發頂望一刻,知道這人在順毛捋,但是還是被順住,加上今天實在疲累,算了不争了。不遠處的床榻實在誘惑,李郁蕭:“行吧,你退下吧,朕要歇息——”
話沒說完,他一只赤着的足叫覆住。“陛下,”穆庭霜擡起臉,猩紅的嘴唇抿一抿,“春寒料峭,也不冷?”
“你,”李郁蕭倒抽一口氣,只覺有什麽東西沿着小腿直往上燎,“你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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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