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皮囊

第22章 章

第 22 章

司楠被塞進了後座，司機老周一邊狂炫暖風鈕，一邊不住回頭看他，因為眼神太熾熱，司楠主動打招呼：“周叔好。”

“欸欸，好。”老周上上下下将人打量夠，松了口氣，“沒被砸就好。”

司楠不解：“被砸？”

是啊，臭雞蛋爛番茄哐哐往臉上招呼的那種。老周手舞足蹈地解釋，路過東辰路時看見那些橫幅和情緒激動的年輕人，震撼他全家，如果是追星還能勉強想通，可退賽鬧得喊打喊殺确實頭一次見，這種場面只在新聞聯播裏見過，以至于給年過五十的老周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

一路開車去接方淮，越腦補越可怕，老周沒忍住添油加醋地進行了一波渲染，還不忘心疼一下司楠。

老周一臉擔心：“看見橫幅拉成那樣，真是吓死我了，回去跟方總一說，他當場就——”

“周叔。”方淮剛好開門坐進後排，聽見這麽一句，橫了一眼，老周下意識改口：“當場就順路過來了。”

司楠嘴角一抽。

閱讀燈全部打開，方淮又仔仔細細地看了下司楠的臉，像是在檢查有無臭雞蛋殘留物。

不是，這種事怎麽會有人信呢，司楠有點哭笑不得：“她們只是叫我退賽，又不是拉去菜市口砍頭，怎麽可能會砸臭雞蛋和爛番茄。”

方淮狡辯：“那你躲在這裏，不是怕？”

不是怕的話剛才那種楚楚可憐必是裝的。

“怕呀，我好怕。”司楠拉緊衣服，毫無懼色，“所以沒跟着大巴回去，想等人都散完了，再回莉思公寓。”

方淮一臉“我就知道”，但是又說：“等就等吧，電話不接，在這麽個黑漆漆的地方睡覺，你腦子怎麽想的？”

錄制園區本來就大，現在時間也晚了，大部分地區沒開燈也沒人，車子繞了幾個圈硬是沒找到他，輾轉聯系過節目組詢問司楠是不是回宿舍了，對方答複他在園區，晚上是自行安排，又問了莉思公寓的安保，說七棟3905的住戶沒在家。

因此又在園區裏找，好不容易才在黑黢黢小花園裏看到閃爍的微弱亮光，簡直眼睛都要找瞎。

老周插嘴：“一路都在打你電話啊，司楠，方總差點叫安保部門去搜人了。”

怪不得火氣那麽大，司楠低頭，摁開手機還能看到28個未接，心裏一暖，雖然被放了鴿子，但鴿子着急忙慌地“順路”過來，也算功過相抵了。

司楠終于不再裝堅強，把他為什麽躲在小花園不肯走的原因從頭說了一遍。

他有氣無力地摳着手機：“公司不管，路嘉佑就會被連累，我就想找個辦法解決一下，可是也沒想出來該怎麽辦。”

他嘆了口氣：“而且你不來，我沒心思吃飯了。”

方淮好笑：“一個人不能吃飯？”

司楠噘嘴：“不香。”

方淮瞧他可憐，不情不願地解釋：“今晚确實有個重要的應酬，過不來，算了，那你現在要吃什麽？”

司楠偷看他一眼：“你吃什麽我吃什麽，都行。”關鍵是要一起吃。

方淮報了個地址，老周開車過去，二十分鐘後到了一家高級的酒吧，這個點兒正經吃飯的地方早就關門了，也就只有酒吧還有餐食，兩個人找了個相對隐蔽的卡座坐下，很快點了吃的。

司楠餓得頭昏眼花，忙着低頭炫飯，方淮沉默地坐在他旁邊，想事情，胃口是沒有的，氣飽了，酒也不想喝，應酬就喝得夠多了。

吃飽回頭看了一眼，方淮的臉色不大好，司楠點了一杯檸檬水給他：“解酒的。”

方淮偏開頭，不想喝，司楠把吸管移動到他唇邊，等着喂，他湊近解釋：“你酒氣好大，喝一點解解，晚上好睡覺。”

方淮挑眉：“這麽殷勤幹什麽？”

“你先喝一口。”司楠眯眼笑，“喝完我才好意思說。”

方淮張嘴輕輕咬住吸管，真就只喝一口：“說吧。”

司楠：“你能不能幫幫我？”

果然是沒有好事，方淮問：“退賽的事？”

司楠點頭，然後去摸手機，方淮在他繼續說下去之前，腦補了很多可能，包括但不限于借錢，借人脈，或者什麽不可言說的小交易。

結果司楠只是把手機備忘錄點開，伸到方淮面前：“這是道歉聲明，公司之前讓發我沒同意，現在只能發了先低個頭，把火力從路嘉佑那吸引過來再說，這方面我沒什麽經驗，怕措辭上被人挑毛病，你幫我看看？”

方淮噎住，居然不是不可言說的小交易，倒是他小人之心了。

他将聲明快速看了遍，啧了聲道：“不能發。”

司楠緊張：“哪裏沒寫好麽。”

方淮嫌棄：“誰教你這麽寫的？”

“劉總，哦，就是我們公司的行政主管，應該王總也看過的。”司楠答。

方淮把手機丢回去，輕蔑道：“這聲明發出去，所有屎盆子扣你一人頭上，沒做過的事為什麽要承認？打完人那晚不是挺大義凜然麽，怎麽現在慫了。”

司楠洩氣：“我沒有證據，而且就算證明我是幫別人，程樹和他背後的公司也有能量颠倒黑白。”

不是真的無助，司楠哪咽的下這口氣，他道：“我自己是真無所謂啦，可現在也不只是我一個人的事。”

方淮傲嬌道：“那怎麽想到要問我？你們娛樂圈的事我也不熟啊。”

司楠順口就說：“沒別人可以問了。”

就這？聽上去也不是非我不可，方淮不語。

司楠真誠改口：“除了你，我想不到還有誰願幫我。”

方淮嘴角抽了抽，有被取悅到，于是拿過手機，再看一遍，然後親自上手改動，完事兒遞給司楠：“照這樣發。”

聲明還是以道歉為主，但經過方淮大刀闊斧的删改，內容已經完全變了，原先公司給的那個模板，主旨在于讓司楠把全部事扛下來道個歉表态算完，目的是給激憤的粉絲滅火，而現在這個，只承認了他動過手，且為公衆人物不能情緒失控使用暴力手段而道歉，至于為什麽動手，誰打了誰，一概不提。

方淮說：“你唯一做錯的事就是打架視頻被公開，身為公衆人物做了不好的示範，道歉可以，也只能道這個歉，其他的事別松口。”

司楠邊聽邊複制粘貼，打開微博，發送聲明，一氣呵成。

完全就是把方淮的建議當成了金科玉律，半點不懷疑的那種。

方淮話還沒說完：“聲明發出去就別管，公司打給你就找話搪塞，總之，你的立場不能變，要翻身還有機會，首先是把道德制高點提前站穩，至于程……司楠你在幹什麽，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司楠擡起頭晃晃手機：“聽着呢，聲明我已經發了，還要做什麽，我都聽你的。”

方淮：“……”

司楠捧着手機等，然後呢然後呢，發個聲明就完了嘛？

方淮有點一言難盡：“我要是一時沖動，瞎給你建議，你就這麽發出去等會更不好收場怎麽辦？”

司楠就根本沒想過方淮會打無準備的仗，直言：“絕對不可能，我相信你的決策！”

方淮扶額，雖然他确實是深思熟慮了一整套對策，才改的這個聲明，也留了絕對後手，但司楠這操作也屬實是讓人很不放心。

方淮囑咐：“接下去什麽都不用做，等過了這兩天，事情會解決的，還有，以後自己的事，還是多動動腦子的好。”

司楠咧嘴笑，有你在，還要什麽腦子。

這種毫無底限的信任真是令人着迷。和魏曉楠犯蠢時一模一樣。

方淮毫不懷疑，就算把他賣了，他還要幫着數錢，生怕賣少了虧本，跟人販子讨價還價。既然單純出了一股清澈的愚蠢，方淮必然是幫人幫到底。

夜裏三點，莉思公寓，方淮洗完澡出來查看手機，已經收到安保負責人發來的第一段監控錄像。

對方戰戰兢兢，大半夜被總裁叫起來，不知事出何因，只以為事态緊急一點都不敢怠慢，方淮之前要求也奇怪，要具體時間點具體地址的所有監控錄像。

緊趕慢趕回公司調監控，根據要求找到錄像，先發了一臺監控的資料回來。

方淮簡單回複：繼續找，全部都要找到。

而後轉發給孫艾并留言：稍後彙總所有監控錄像一并發給你，司楠的事交給你了。

孫艾：有證有據，這事好辦，你放心，我會找幾家靠譜的營銷公司一起投放，輿論發酵了，司楠公司自己也會順勢應對，而且證據這麽足，等于是全方位無死角地把程樹錘進地心，怎麽狡辯都沒用的。

方淮：那就好。

孫艾：我多說一句，你對他也太上心了吧。

方淮：并沒有。

孫艾：擡頭看看現在幾點，跟我還找借口，一個字都不信。

方淮掐着眉心，把手機丢到一邊，一頭倒上床。

好像确實是有點過于上心了，以至于連司楠都敢問他：“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方淮言簡意赅：“盛夏叫我關照你啊。”

“那今晚呢？”司楠“欸”了一聲，“別說順路了，周叔都說了你是特意找過來的，你怕我出事，是擔心我。”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太離譜了，哪有怼臉打直球的，不講武德。

方淮故意端着：“司楠，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是啊，不是想太多我幹嘛這麽問。”司楠坦然得很，“我也知道，你總找借口就是怕我誤會，我沒那種意思的。”

“你哪種意思？”方淮似懂非懂。

司楠老實道：“我跟你說句老實話，公司一早知道你送我回訓練營，就給我下了個艱巨的任務，希望你能做我的金主，包養我，把我捧紅。”

方淮僵了僵。這種話你怎麽敢講出來的啊？

司楠光腳不怕穿鞋的，既然都講出來了，索性抖個幹淨：“我說沒那種意思，是從來沒想要把你當成金主，不會動那種念頭，這一點上，你不用提防我。”

方淮：“故作坦誠，我也可以當做你在刷好感。”

“沒說錯啊，你對我要是真有好感，不值得高興嗎？”司楠嗫嚅，“況且你對我好，我已經會想多了，現在一有困難或者不高興的事，會想跟你說，會第一時間想到你，不是圖你能幫我，就是覺得吧，有個人能分享喜怒哀樂，沒那麽孤獨。”

“久而久之，會産生依賴感，這就是為什麽我會想多的原因，哪怕你少搭理我幾次，也不至于……”他扭着身子坐近些，酒吧聲兒大，說話就得湊近，方淮尴尬地往後仰，但這個距離之近，連對方眼皮上晶晶亮的眼影都一清二楚，很難不盯着看，也很難不把這些掏心窩子的話聽到心裏去。

雖然啰嗦，但是發自肺腑，有點肉麻，可對方并不谄媚，方淮沉默地聽着。

司楠與他對視：“所以你為什麽對我那麽好啊？”

繞了一大圈再問這麽一句，方淮還能不懂他言下之意？他偏開頭，輕飄飄說：“不用試探，我對你沒別的想法。”

“沒想過要包養什麽人，更不可能談戀愛，你想多了。”

“關照你是出于朋友關系，不管怎麽說，也算是鄰居吧。”

“才認識多久，你這樣誤會，讓我很困擾。”

一頓撇清猛如虎，司楠默默打了個問號，是嗎？

可是沒看到哪裏困擾啊，你明明一臉“表白不要表那麽直接我還沒有想好用什麽表情”，話一出口又不中聽了。

司楠嘆氣，你這個人真是。

別扭矛盾得有一絲絲可愛呢。

還沒有真表白就被一頓拒絕，氣餒是有一點的，但不多，司楠自己也覺得好像進度快了點，要不是今晚方淮把他撿走，在最無助的時候陪伴着還解決了大難題，他也不至于一個沖動之下，暴露了心動的事實。

不過沒有關系，心動了是事實，早說晚說都是要說的，司楠連死而複生都經歷過了，追愛又什麽好膽怯的？大不了這次敗了，過幾天再來。過幾天還不行，那就再過幾天。

調整好情緒，司楠大大咧咧地拍拍肩：“別把話說死嘛，我又不是跟你表白，朋友和朋友之間，也是可以彼此關愛的，我懂，你別多心。”

豁達大度心寬似海，仿佛表白被拒的是方淮。

這個直球把方淮打失眠了，以至于反複想起時，他又後悔又竊喜，怎麽講，整個人要裂開的糾結。

如果司楠和魏曉楠能劃上等號，都不用對方直球，方淮明天就把人扛回家，別說現在這些雞毛蒜皮的黑料醜聞，就是把平臺買下來給他C位出道，或者弄個一人經紀公司往死裏捧，那都不是事兒。

只要是人回來，确定人還是這個人，要錢要命都好說，哪怕是對方不愛了，方淮不擇手段那也會追回手裏。

可這個等號暫時不成立，不成立之前，方淮對他好就總有負罪感，那要是萬一不是魏曉楠，豈非出軌？萬一力使過了，讓對方誤會，豈非辜負？顯然今夜發生的直球，就是後一種情況。

方淮輾轉反側，想司……不是，想魏曉楠。

說話沒有顧忌這一點上，兩個人是不太像的。

追魏曉楠那一年，方淮使出渾身解數，絞盡腦汁，才勉強撬開牙關在對方那聽見了一句“喜歡”，如果魏曉楠和司楠一樣是個無所顧忌大膽放肆的性格，方淮應該更早些時候就得手了。

可魏曉楠也說過，人生在世諸多顧慮，他也想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奈何瞻前顧後的都不是那麽容易放下的事。

那會不會現在的這個司楠，是那個已經“都放下”的魏曉楠呢？

方淮想不出結果，嘆了口氣，只能祈禱确定結果之前，司楠你最好不要太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