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車裏實在太靜了,靜到身側之人的每一次呼吸都清晰可聞,可能是喝了酒的緣故,方淮的呼吸慢而重,司楠上車時是緊張的,漸漸聽着這呼吸聲也松弛下來。
被人在大馬路上撞見奇怪的行徑,總該有個合理解釋,司楠如坐針氈硬是半天沒憋出像樣的話,可是沉默顯得很沒禮貌,他只好幹巴巴道:“謝謝方總。”
聽見話音,方淮慢慢偏過頭來,不懷好意地打量,接着果然是譏諷:“為了撐面子非說有助理接,要真摔出個好歹來,得不償失吧。”
司楠反駁:“我不是為了面子好看才扯謊的,這種面子撐他幹什麽,反正更丢人的你們也都聽見了。”
方淮沒吭聲。
司楠接着說:“我怕那些瘋狂的粉絲還蹲在外面,正面撞上起沖突無異于砸飯碗,讨好的話糾纏起來脫不了身,我又還沒出道,得罪不起衣食父母,所以盡量能躲則躲。”
沒想到對方話還有點多,方淮只好聽着。
“剛是一個原因,還有就是已經麻煩了你們一晚上了,我很過意不去,再讓方總送,不管順不順路我都不好意思,而且我看得出來,你很讨厭我。”說到這裏,司楠偷偷瞟了一眼方淮的神色,“方總只是抹不開盛編劇的面子才沒當面拒絕的,我沒那麽不識好歹。”
關于這一點,方淮沒有解釋,良好教養下藏着的刻薄偏見幾乎在這一夜宣洩了個夠,沖着一個不認識的人去是有些過分,至于讨厭,僅就司楠剛才那番直爽的表達,已經比溜須拍馬油嘴滑舌的人強多了,讨厭早已下去大半。
司機老周聽了半天,見二人話聊得有些尴尬,便問:“方總,是不是送到影視基地,東辰路那兒?”
“嗯,直接去二號園區。”方淮頓了頓道,“周叔,停南門吧。”
司楠眼睛一轉:“方總怎麽知道我們節目錄制地點在那兒……而且練習生宿舍就在南門口,難不成你也看了節目嗎?”
方淮無語地瞥他一眼,還是老周笑着接話:“影視基地任何項目想要落地都得我們方總點頭,他怎麽可能不知道那在錄節目。”
涉及對方工作私隐,算是敏感話題,司楠識趣地笑笑沒接那話,不過司機大哥一直說話打岔避免尴尬,人還挺好的,他不免多看了別人幾眼,這一看像是有了什麽驚人發現,猛地轉頭看向方淮:“那天在醫院見到的确實是方總,我想起來了,這位司機大哥在車邊等了很久。”
方淮随口問:“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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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多月前吧。”司楠答。
半個多月前,他去醫院幫尤遠拿體檢報告,不過并不記得在哪裏見過司楠,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幀畫面,這頭粉色的頭發,似乎還真有些印象。仰頭往樓上看時瞥見過一個被繃帶纏得嚴嚴實實的人,那人頭發就是粉色的。
“好像有印象。”方淮這麽說着,戲谑道,“所以你問有沒有見過面,并不是編的。”
“……”司楠小聲嗫嚅,“什麽年代了,要編也不會編個這麽爛的借口。”
用爛借口刻意接近的嫌疑打消,心中厭惡再減一分。
方淮不免想起王濱對司楠的責罵,以及盛夏動了恻隐之心的原因,他溫聲問道:“那天我是去醫院辦些事,你呢?生什麽病了包成那樣?”
司楠支支吾吾:“出了些意外,摔的。”
車裏又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司楠自覺沒趣,安安分分窩進柔軟的皮坐墊,看窗外燈火疾馳而過,車子轉了個彎,拐進東辰路。
方淮垂着眸揉太陽穴,是不經意看見司楠褲子上破了洞,皮膚裸露出一小塊擦傷,怪不得上車時抖腿,原來是凍的,他有些不忍,說道:“我不喜歡娛樂圈的那套東西,所以也不是針對你個人。”
對方注視過來,眼底有歉意,司楠笑着道:“我理解,方總人很好,半路遇見原本不用停下來的,你還是停下來了,謝謝。”
方淮被對方的大方弄得有些難于張口,可還是得提醒幾句:“盛夏願意幫你,有他的原因,所以我多嘴說一句,少點功利心,別讓他失望。”
司楠噎了下,很快就能理解話背後的意思,在這個圈子裏人就是資源,觊觎接近再利用實屬常見,方淮能把話說穿,也是難得了。
司楠很誠懇地回答:“方總,我不會把盛編劇的好意當成資源利用,不到萬不得已,絕不麻煩他。”
“萬不得已”觸動了某根神經,方淮語氣軟了些道:“哪個行業都不好混,再難的事,只要活着就都有轉機。”
他意有所指,司楠以為是說原主自殺的事,只好含糊地“嗯”了聲。
到了二號園區南門,車還沒停穩,司楠就見到馮小凡一個人等在寒風裏,抱着電話哆嗦得像在篩糠,他一邊跟司機和方淮道謝,一邊着急忙慌地下車,馮小凡老遠就看見豪車開過來,沒想到裏頭坐着的是司楠。
馮小凡迎上來:“司楠,你怎麽也不早點打個電話,我好去接你啊。”
“太冷了何必你跑一趟。”司楠把馮小凡往後拉了拉,“本就晚了,怎麽王總還讓你在這等着,盛編劇的朋友送我回來的,這位是方總。”
王濱在電話裏三言兩語提到司楠被什麽人留下了,馮小凡在最快的時間裏搜索了這幾個人的背景,驚掉了下巴,現在往後座一瞥,看見坐着的是方淮,更是支吾起來。
“多謝方總關照我們家藝人。”馮小凡十分客氣。
不過方淮注意力沒在這上頭,他看見司楠下車腳步有些不穩,肯定是摔疼了,聯想王濱那家夥侮辱起人來很讓人上火,便故意叫住了司楠,關心道:“腿上的傷處理下,回去早點休息。”
司楠:“???”
方淮不知道對方有沒有聰明到可以領會自己的意思,補了一句:“電話聯系。”
司楠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笑眯眯地答:“好的,方總晚安。”
方淮淡淡地笑着點頭,司楠将車門關上,一直行着注目禮,車窗關起來前,他似乎聽見方淮吩咐司機去一個叫莉思公寓的地方。
拐出東辰路,汽車在大道上疾馳,司機老周聽見剛才對話,心中疑惑,便問道:“方總,那位是新認識的朋友嗎?剛聽你們聊天,像是盛編劇關照的演員。”
“一個練習生而已,不算朋友。”方淮道。
老周莫名感慨一句:“真年輕啊,現在的小孩兒,一個個都是帥小夥。”
方淮愣了下:“周叔,你想什麽呢?”
“嗨,我老糊塗。”司機老周在後視鏡裏笑,“只是少見你管別人閑事兒。”
方淮自嘲道:“今天确實是閑的。”
閑到最後還要用一句“電話聯系”替司楠周全,在場的那人應該是助理,不管對方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可見有人能送司楠回去,多少也會顧忌這小孩兒不是孤身一人,王濱若再想惡語相向大概也會有些忌憚。
至多也就如此了,沒那複雜的,摻雜成年人欲望的原因,方淮看着剛才司楠坐過的地方,遺落了幾片又圓又小的樹葉,不免笑了起來。
硬要追究這為數不多的于心不忍,大概是因為他有一點像剛踏入圈子莽撞又不知所措的魏曉楠。
只這一個原因罷了。
……
再過三天就是除夕,訓練營裏的練習生除非被淘汰,否則不許随便出門,不過因為節日到了,訓練節奏舒緩下來,大家的精力都投入到除夕當天的特別節目錄制上。
除了年夜飯前的才藝大舞臺,白天還要錄制打電話回家拜年的小視頻,幾個商務的拜年廣告,以及籌備年夜飯的美食短片,最後是粉絲打投的前幾名練習生有機會錄制個人拜年特輯。
依舊還是很忙,司楠按部就班地訓練,自那晚被盛夏拉去喝酒,又由方淮送回來之後,他明顯感覺到公司對自己态度有了很大的轉變。
尤其是王濱,一天一個電話都不夠折騰,除了問他訓練進度,節目準備的情況,話裏話外最關心的還是盛夏有沒有松口,司楠既不想開空頭支票,也不願王濱去騷擾盛夏,于是一概敷衍了之。
王濱一直想得挺美,以為司楠被單獨留下就是得編劇青眼的證據,有總編劇關照,許諾一兩個無關緊要的角色根本不是問題,興許運氣好,得個稍微有分量的角色都是有可能的。
結果司楠的反饋讓他有些洩氣,司楠沒有隐瞞加了盛夏微信的事實,也問過對方,假如王濱想要聯系方式該如何應對,盛夏倒是大方,也是體諒司楠沒辦法拒絕領導要求,就叫他該推就推,推過去加上,要怎麽應對盛夏有辦法,這幾天王濱還是沒有放棄從司楠這裏打探消息,且越問越焦灼,可見王濱在盛夏那碰了不少軟釘子,有些急了。
原本以為王濱會知難而退,誰知這些人精能動的心思還不少,馮小凡電話裏說:“也都是上頭的意思,如果盛編劇那邊不好疏通,你就把心思都放在方總身上,要是拿下他,你以後的路可就真的不要太好走喔,司楠,出道都不算什麽,有方總為你保駕護航,要什麽資源沒有呢,你懂公司的意思吧?”
司楠剛從錄音室出來,正疲累着,于是逛到空曠的草坪上打這糟心電話。他琢磨了一下馮小凡的意思,懂了,又好像沒懂,就算要找關系疏通也該把目标放在曜心老總尤遠身上,他印象裏方淮的司機說他是蓋房子的,這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行業麽?
他迷糊道:“什麽叫拿下啊?”
“哎呀,就是……”
電話那頭一陣亂響,短暫的停頓後,響起了劉曼秀的聲音:“拿下你都不懂?找他做你的金主,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