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米花
米花
清晨起了霧,外面朦胧一片。
何煜艱難地坐起來,又痛苦地穿上厚重的衣服。
夜裏稀稀拉拉下了點小雨,潮濕的土路,一腳踩進去顯出一個印。
連續吃了三天面條,在何煜的抗議下,今天改吃方便面。
二十一塊錢一箱的思圓方便面,劉燕和曹培洪昨天趕集,買了兩箱。
幾乎沒有小孩子不喜歡吃方便面,劉燕打了兩個荷包蛋,溏心的,何煜愛吃。
他還喜歡吃湯多一點的,稠的不行。
早飯偶爾會做個蛋炒飯,但要搭配湯,實在沒有,他就喝一大杯白開水壓一壓。
何煜剛吃到打嗝,聽見夥伴們的呼喚。
他趕緊進屋拿書包,劉燕拿了把雨傘,又把棉鞋裝進紅色塑料袋裏遞給他。
是劉燕自己納的棉鞋,裏面塞滿了棉花,很暖和,但不适合穿着長時間行走。
鞋底硬,又有點打滑,給何煜在家穿的。
但坐在教室裏不運動,一上午過去腳都冰涼。
就讓他帶着棉鞋,到教室裏再換,很多學生都會帶。
濃霧鎖住了村莊,何煜把塑料袋挂在雨傘中間,又把雨傘的兩頭挂在書包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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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放的雨傘緊抵着腹部,一雙鞋子晃悠着,打着裆。
這種解放雙手的方法不是很舒适。
走到村口,何煜堅持不下去,停下腳步,把雨傘拿下來,另一只手拎着鞋子。
一擡頭,人都不見了。
他瞪大眼,視線在濃霧裏搜尋,“曹西辭。”
無人應答。
四周無人,曙光未露。
微亮的天,沉悶,壓抑,此情此景對何煜來說,甚至透着點驚悚。
他快速往前跑,邊跑邊慌亂地喊:“曹西辭。”
“這呢。”這回有回應了。
何煜稍稍放下心,又跑出十幾米遠,兩人才看清彼此。
“你們走太快啦。”他皺眉抱怨。
曹西辭:“是你太慢。”
何煜:“曹繼盛他們呢?”
“在前面,就這一條路,又不會走丢。”曹西辭好笑道:“你怕什麽?”
何煜哼道:“誰怕啦,我膽子大着呢。”
“那我走了。”
曹西辭作勢要跑。
何煜立馬用頭拱他的背,一下不夠,又來了第二下。
小小年紀也是要面子的,有些事只可意會,不能明說。
曹西辭身子前傾,踉跄了幾步,噗笑,“行行行,你膽子大,你叫何大膽。”
何大膽臉頰微紅,用胳膊夾住雨傘,鞋子換到左手拎,右手抓着曹西辭的手,“走吧。”
兩人就這樣手牽着手,走到學校。
何煜的害怕不全是因為大霧,而是走在這條路上可以看到很多墳。
天氣晴朗時,撩眼一望,墳頭挨着墳頭。
剛開學那會兒,天氣還熱,能看見‘鬼火’。
這個詞他最先從曹繼盛嘴裏得知,說是墳墓裏面的死人會變成鬼火出來透氣,要離遠一點,不然會被鬼附身。
從那以後,何煜都不敢一個人走這條路。
還沒打上課鈴,班裏鬧哄哄。
何煜面湯喝多了,跑到廁所去放水。
說到廁所,何煜可是做了極大的心理鬥争。
紅磚水泥建成的簡易廁所,一排十幾個坑位,挨得近,沒有任何遮擋。
撅着白花花的屁股,互相聞臭。
最尴尬的是,你正在拉屎,面前站着幾個等坑位的人,看着你拉。
剛開始,何煜怎麽都拉不出來,便秘了幾天。
有一次下課,實在是憋不住。
脫了褲子,只能顧頭不顧尾,捂着臉拉。
曹繼盛嘴賤的嚷嚷一句:“何煜,一排屁股,就數你的白。”
何煜當時很想把他的頭按進茅坑裏。
回到教室,上課鈴剛剛打響。
何煜坐在板凳上,快速脫了鞋子,腳凍得都快麻了。
他輕輕踢了下曹西辭的小腿。
曹西辭立即把腿往外偏,不理。
“你快點,我冷。”
說着,腳指頭摳進他鞋幫裏,感受到了熱氣。
曹西辭被他纏得不行,踮起腳後跟,棉鞋順利脫落。
何煜快速把腳插進鞋裏,腳指頭一勾,穿上。
曹西辭又把另一只給他,再把何煜的棉鞋從袋子裏拿出來。
穿進去,重新焐熱。
何煜穿着熱乎乎的棉鞋,舒服地眯起眼。
又小聲找補了句:“我沒你火力大,我不禁凍。”
曹西辭手指轉着鉛筆,斜了他一眼。
何煜:“是真的,我晚上睡覺,腳都是涼的。”
“多泡泡腳。”
“啊?”
“晚上睡前多用熱水泡泡腳,水裏可以放幾片生姜。”
“哦。”
何煜:“我晚上泡腳,你白天幫我把棉鞋焐熱,我肯定很快就能變成一個火球。”
曹西辭撇嘴,“別把你皮燒掉了,肉再給烤熟喽。”
何煜嘿嘿笑,“我重點想說中間這句。”
曹西辭:“厚臉皮。”
這句話他想說很久,終于吐露出來,心裏一陣暢快。
何煜見他面露笑意,當他在說笑,“臉皮厚,扛凍。”
“噗---”
曹西辭忙捂住嘴,偏頭笑起來。
這個冬天,在疲憊和歡笑中渡過。
他們已經無法回到上學前那樣的肆意玩鬧,上課,背書,作業,考試。
初級煩惱的閥門開啓,若人生是一場游戲,那他們已經走過了新手區,來到了初級試煉區。
然後,一級一級去通關,最後抵達人生終點站。
*
寒假一到,一群脫缰的‘小野馬’瘋玩起來,村子裏又熱鬧了。
劉燕挖了一碗米,裝進塑料袋裏,給了何煜三塊錢,讓他去村西頭炸米花。
何煜拿着化肥袋子,裏面還裝着一個透明的內膜袋。
他拎着袋子和米去喊曹西辭:“你去炸米花嗎?”
“去,等一下。”
不多時,曹西辭出來了,他不僅拎了米,還裝了一小袋玉米粒。
米花有兩種,一種是類似于拖拉機頭,上面裝了炸米花的機器,把米拌上糖精,倒進機器裏。
圓柱形的米花從下面的出口出來,老板會趁熱,把米花盤成圈,差不多大小再折斷。
入口香香脆脆,想要什麽甜度可以跟老板說。
還有一種是燒鐵爐子爆出來的碎米花,也是把米拌上糖精,倒進爐子裏,下面用火燒,老板握住把手,勻速轉動鐵爐子。
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再往爐子上套一個網兜子,接着就聽‘砰---’的一聲巨響。
威力堪比曹二爺的獵.槍。
炸好的米花會盡數落入網兜子裏,是一粒粒碎的,吃的時候抓一把往嘴裏倒。
兩者的區別就是,燒鐵爐子的可以炸玉米粒,吃上香香甜甜的玉米花。
這是只有在冬天才能吃到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