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血脈相通⑦
曉夏回到家中看着狄野發愣, 狄野笑着迎了過來:“我不請自來,伯父伯母和曉冬對我很熱情,很友好。”
曉夏白他一眼:“那是我預備工作做得好,明裏暗裏說了你多少好話。本來準備着明晚年夜飯請你過來, 沒想到這麽心急。”
狄野看着她笑:“去你的房間裏坐會兒?”
曉夏嗯一聲帶着他進了自己的小屋, 狄野關上門, 後背抵在門上,一把抱住了她,抱得緊緊的,臉埋在她的肩窩低聲說:“想你了。”
曉夏回抱着他笑:“我也想你。”
兩人安靜相擁着, 慢慢尋找對方的唇舌,觸碰在一起, 狄野輕聲說道:“我很喜歡你的家人,很喜歡。”
曉夏笑着拉他坐在床上:“很久沒有獨處了,就我們兩個人,今天下午就在屋子裏窩着, 那都不去。”
狄野說好,吸一下鼻子說好香。
曉夏從枕下抽出一本影集遞給狄野:“拜托老媽帶過來的,我從小到大的都有。”
狄野接過去眼眸一亮:“專門帶給我看的?”
曉夏點頭,狄野笑着翻開,出生到滿月到百日到周歲, 周歲的有一張裸/照,曉夏捂了眼睛從指縫裏偷看,還好是趴着的, 狄野看了很久,看着看着哈哈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說:“太可愛了,跟小茸小時候差不多。”
曉夏翻了過去嘟囔道:“下一頁,看下一頁。”
狄野一手攬着她,讓她靠在懷中,一手翻着相冊,時而吻一下她的頭頂,看到七周歲照時訝異道:“一直胖嘟嘟的,這張突然就瘦了。”
“那會兒生了一場大病,你看八周歲那張,更是面黃肌瘦。”曉夏說着話翻了過去,“後來,老媽求了白雲觀一位道長,他救了我一命。”
曉夏又翻了一頁,指着一張合照說道:“就是這位道長……”
狄野看着那張合照抿一下唇:“婁明山,婁道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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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夏擡頭看着他驚喜道:“你認識?來北京上大學那年我去探望他,說是十四年前就去世了。”
“沒錯,他是自殺的,因為背信棄義差點兒害死朋友而自殺。”狄野看着那張照片。
曉夏想要追問,狄野把相片翻了過去,指着她十周歲的照片笑道:“這張開始變漂亮了,成小美女了。這時候已經搬到古城了嗎?”
曉夏嗯了一聲:“明年夏天我休年假,你跟我回古城不?”
狄野笑說回,接着往下看,十二歲的時候,有了趙曉冬,曉夏每次照相都把弟弟抱在懷中,跟小媽媽一樣。
合上相冊抱住她親了親,笑說道:“我去廚房給伯母幫廚。”
曉夏扯着袖子不讓,狄野笑道:“得跟岳父母留個好印象。”
曉夏松開手:“我累了,躺一會兒,這幾天不在你的床上,睡得不踏實。”
狄野手指撫上她的眉心:“睡吧,你睡着了我再去。”
曉夏笑着想說什麽,眼皮發沉,瞬間睡了過去。
狄野看着沉睡的她,這些日子他并沒有放棄追查書妖的下落,根據曉夏的描述,他現在應該是十歲左右的男孩兒,和趙曉冬差不多。可是他再也沒有出現,他應該是躲了起來,他躲起來做什麽?
每天夜裏她睡着後,他都會去尋找,因為書妖腹中有木镯,又嚼食過兩朵荻花,他抱着小妖一條街一條街搜索,卻追查不到他的妖蹤。
在搜索的過程中,他的妖力快速增長,超過了自己的預料。就象現在,他的手指撫在曉夏的眉心,想讓她睡着,眨眼間她就睡着了。
他甚至無意中憑感覺,就能知道許多妖魔鬼怪的存在,他們見到他都會戰戰兢兢,連後街的小鬼王看見他都快迅速逃離,他一一詢問過,沒人見過那個書妖。
狄野堅信他沒有離開,他已經知道荻草的力量,他不會罷休。
這幾天本來要放下,安心陪着曉夏,陪着她的家人。可是今天無意中,他又知道了一樁舊事。
他進了廚房,趙媽正在擇菜,狄野笑說道:“曉夏睡着了,我來幫廚。”
很自然得洗幹淨手幫忙,趙媽笑道:“聽曉夏說了,你的廚藝很好,這一點尤其讓我滿意,我家先生可是十指不沾洋蔥水,油瓶倒了也不扶的主。”
狄野笑道:“沒人給我做飯,我是為了填飽肚子被逼無奈。”
趙媽就笑,說笑中狄野說道:“前一陣子曉夏病過一次,去醫院查不出原因,我有個朋友懂一些陰陽之術,他說曉夏是魂魄離體,猜測她小時候生過大病,去鬼門關走過一遭才會這樣。我本來不信這樣的荒誕之說,奇妙的是,那位朋友給了她一個木镯後,她就好多了,夜裏睡得踏實了,也不再做噩夢。”
趙媽臉色有些凝重,誠懇看着他道:“我年輕的時候聽到這些也會覺得荒謬,曉夏小時候健康活潑,七歲的時候突然就消瘦了,小孩子不懂得表達,依然瘋玩瘋鬧,我和先生各忙各的工作,感情上也因為誤會差點兒出了問題,等到發覺孩子不對勁的時候已經晚了。”
趙媽回想起當年依然心有餘悸,紅着眼圈坐了下來:“曉夏卧病在床一年,眼看就不行了,北京那麽多有名的醫院,許多一流的專家,都看過了,束手無策。我走投無路,到白雲觀燒香祈福,我望着那泥塑的神像,知道誰也幫不了我。燒過香出來坐在一個石凳上嚎啕大哭,婁道長聽到哭聲走了過來,問我有什麽難處,他跟着我到了我家,看着昏昏欲睡的曉夏,他說他有辦法,讓我在家等着。”
趙媽的眼淚流了下來:“第二天他來了,帶來一棵很粗壯的樹,那樹被斷成數截,斷口處淌着血一樣的水,他讓我把枝幹剁碎熬汁兒給曉夏喝,一日三次直到喝完。”
狄野聽着抿緊了唇,趙媽的手抖了起來:“每次剁的時候,那樹幹都會流出血水,将砧板染得鮮紅,還會發出聲音,好象是疼得難以忍受的嗚咽聲,我心裏難受,覺得好象是在砍一個生命,可是曉夏的病情一天天好轉,我硬下心腸,當那些樹幹用完的時候,曉夏活了過來,我的女兒又活蹦亂跳出現在我的面前。我和先生經過那兩年的煎熬,更加珍惜我們的感情我們的家,我們決定離開北京,去一個幽靜的地方,離開眼前的紛擾和誘惑,我們選擇了度蜜月的古城。”
狄野沉默着,眼眸幽深望向窗外,不知道該慶幸還是悲傷。趙媽沉浸在往事中,說着話又笑起來:“那棵樹的根須我留了下來,栽在家中的後院裏,長出一小片秋荻草,曉夏生病的時候,我就拿荻花煎水給她喝,總是藥到病除。我懷趙曉冬之前,也是喝了荻花煎的水,很快就懷孕了,我覺得那是護佑我們家的神草,我也因此更加珍惜生活敬畏生命,心中再也沒有了當年那些出人頭地的欲望,心靜如水得守着我的小家我的先生我的兒女,我很滿足。”
說着話看向狄野,他似乎有些站不穩,緊靠着壁櫃,兩手緊攥着洗碗池的邊緣,臉色蒼白如紙,點漆一般的黑眸中風卷雲湧,趙媽驚問道:“怎麽了?不舒服嗎?”
狄野回過神搖搖頭,微笑說道:“伯母說的事匪夷所思,我有些驚着了,我在這兒呆了這麽久,也該回家去看看,幫着弟弟妹妹準備一下年貨。”
趙媽送他下了電梯,狄野是有擔當的孩子,不會承受不了這麽點兒事,自己不會看錯人,可他剛剛的表現太奇怪了,仿佛這件事于他有切膚之痛。
春節的北京路上車輛稀少,狄野一路風馳電掣狂飙到了家中,下車看着樓頂一提氣,身子騰空而起,轉瞬已落在樓頂,他沖進溫室看着小妖,慢慢靠着木樁癱坐了下來,低低嘆一口氣。
小妖窺着他的臉色低聲問:“你怎麽了?和曉夏鬧別扭了?”
狄野默然搖頭,小妖低垂了枝幹,他不理我,我也不管他。
昏昏欲睡的時候,聽到狄野在說話,聲音低喃,好象是自言自語:“十四年前荻樹被盜,我的血一點點消失,精力逐漸耗盡,我就那麽躺着,好象一條脫了水瀕死的魚。我很痛苦,恨不得馬上死去,可是一口氣吊着怎麽也咽不盡,那是我漫長的一生中最痛苦的時光。”
小妖小心翼翼問道:“你從來沒提起過,聽說大毛和小茸也被你趕回了神農架,你一個人呆着,你那會兒是不是很絕望?”
狄野搖頭:“孤獨寂寞痛苦絕望,都有,可最多的是恨,被朋友出賣的恨。婁道長是位除妖的道士,也是我見過的最慈悲的人,他知道我的底細,可是他主動和我做朋友,他說我一心向善,比很多人更像一個真正的人。我崇拜他信賴他,可他明知道荻樹是我的生命之源,為了救一個人的性命,趁着我外出,把荻樹給砍掉鋸成了許多截,然後剁碎熬制,他們加諸在荻樹上的每一次傷害,都是在對我進行淩遲。這些婁道長是知道的,可是他為了人類,還是看着我這只妖遭受酷刑。”
“婁道長是你殺的嗎?”小妖試探着問,“你不是說,從來沒有害過人命?”
“我拼着最後一口氣,掙紮着去找他,他已經坐化了。我的恨意無處發洩,于是轉嫁到了那個被救的人身上,我在荻樹的樹坑前發了毒誓,如果我能活過來,早晚要找到那個人,把我的血奪回來。發了毒誓後,奇跡出現了,第二年春天,荻樹的樹坑裏努出一棵小草,我把你挖出來埋在花盆裏,自己也慢慢活了過來。”
“你發毒誓救了自己的命,現在踐行的機緣來了,你必須去做。如果不做的話,會被反噬入魔的。”小妖說道,“你千萬別心軟,反正這個人早就該死,是靠着你的血活着的,你殺了他也是理所應當。殺了他以後,把血吸回來,你的妖力會加倍增長。還有啊,我一直不敢告訴你,你要是能狠下心殺人,妖力也會增長。長此以往,你将天下無敵。”
狄野斥一聲閉嘴,疲憊閉上了眼:“我累了,很累,想要睡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