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奇妖攝魂④
夜空高遠, 扁平的月亮開始西落,曉夏看到了後街。
她忍着寒風趴在博文書店窗口往裏看,看到狄野搖着攝魂鈴在書架間游走,一圈又一圈, 樓上樓下, 沒有魂魄出現, 就連關琳也不見了蹤影。
然後他在樓梯上坐下,看着搬來的荻草,荻草蔫頭耷腦的,朵朵荻花縮在一起, 他嘆口氣:“別鬧別扭了,找不到魂魄, 只好召喚那只妖出來。”
荻草縮一下說不要:“我在,你也在,又有攝魂鈴,都不能讓他現身, 說明他很強。席書文死了就死了,人死不能複生。徐老板很堅強,會抗過去的,你就別憐香惜玉了。”
曉夏心想,就是的, 徐老板一哭訴,你就答應人家讓席書文還魂,以為舉手之勞, 原來這麽費勁。
狄野耐心給荻草解釋:“席書文白天不記得被妖附身的事,他的魂魄自然也不記得,就算找到也問不出什麽,把他救活了對他催眠,我就可以知道來龍去脈。”
荻草依然蔫巴巴得:“為什麽不早催眠?”
狄野笑得無奈:“費了很多周折才知道那只妖的行蹤和活動規律,本來準備周五夜裏對席書文催眠,沒想到……”
他沒再說下去,荻草哼了一聲:“是啊,只顧着吃醋鬧情緒了,耽誤了時機,讓妖先下手為強了。”
狄野皺了眉頭:“少廢話,行不行,快說。”
“吸你的血我自然願意了,來吧。”荻草興奮起來,荻花一顆顆綻開成毛球。
吸他的血?曉夏敲了敲窗戶警告荻草,荻草沒有反應,狄野卻朝窗外看了過來,曉夏一矮身蹲在窗戶根下,再擡頭時,狄野已經割破手指,血一滴一滴流入荻草根部,随着荻草變紅,他的臉變得蒼白,曉夏心疼得閉了眼不敢再看。
過了很久,再睜開眼時,荻草又恢複金黃的顏色,狄野靠着樓梯聲音低啞說道:“開始吧。”
随着滋滋聲,荻草的枝條象藤蔓一般暴長,蛇一樣在書架間穿行,荻花的穗子觸須一般四處探察,東邊的黑夜現出一絲亮光的時候,狄野說聲回來,荻草恢複原樣,枝條對着狄野搖擺:“沒有妖的蹤跡。”
狄野站起來搬起花盆:“天亮了,快走。”
看着他走向門口,曉夏連忙躲了起來,不讓他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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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曉夏趁着大毛小茸不注意,閃身上樓,如他所料,狄野正安靜躺在卧室,她輕手輕腳上了樓頂,看到荻草重重拍了過去,覺得不夠解氣,折下幾根荻花狠狠揉搓着:“你怎麽能吸他的血?”
荻草縮起身子,曉夏哼了一聲:“你還委屈了?沒錯,是他要探察妖蹤的,可是你吸他血的時候,你很興奮,一點兒也不心疼。”
荻花也縮了起來,曉夏指指他:“傍晚我還來,有事問你。”
傍晚借口有事不能加班,得到覃奇首肯後匆匆趕到咖啡店,大毛和小茸看見她有些詫異,大毛笑道:“今天晚上能來,怎麽不說一聲?”曉夏指指樓上:“狄野病了,我過來看看就走。”
說着話就往樓上沖,大毛嘆口氣:“有曉夏關心,老爸恢複元氣也許能快些。”小茸捶一下吧臺:“也幫不上老爸的忙。”大毛搖頭:“我們不添亂就是幫忙,相信老爸就好。”
曉夏直接沖上樓頂指指荻草:“他準備怎麽做?”荻草說道:“他決定一本一本翻找博文書店的古書,明天晚上是最後的期限。”曉夏想了想:“那我能幫上忙,我能在夢中魂魄離體,可是,怎樣才能進博文書店?”
——
博文書店內亮着燈,伸手推一推門,門開了一條縫,上面挂一把鏈鎖,曉夏側身朝着門縫試了試,哧溜一下進去了,回頭看着門縫笑,荻草說對了,夢裏可以穿牆,好玩兒。
狄野站在兩排放古書的書架中間,一本一本耐心翻看,腳邊堆放着剛看過的,已經堆了很高,曉夏走了過去,他能看到我嗎?
曉夏喊一聲狄野,他沒有反應,揪揪他的袖子,還是沒有反應,曉夏鼓一下腮幫,怎麽看不到我了?前兩次是能看到的。
迷惑着看向狄野,臉色依然蒼白,黑衣黑褲挺拔站着,微低着頭專注翻書,側臉對着曉夏,濃密的睫毛暈着光影,綴了小星星一般,曉夏歪頭看着,越湊越近,既然看不到我,我是不是可以為所欲為?
踮起腳尖噘起嘴,啵得一下印在他的睫毛上,心撲通撲通跳了起來,猶豫着要不要繼續,他突然側過頭看了她一眼,曉夏吓一跳,他看到我了?
縮着脖子緊張看着他,就見狄野揉一下眼睛笑笑,搖着頭自言自語:“調皮的丫頭,讓我走神了。”
說誰呢?我嗎?曉夏笑起來。湊近狄野手中的書:“我幫你找。”
走到旁邊的書架,看着密密麻麻的書,想起露絲說過的話:“他每天夜半對着我吸氣,每吸一次我就變小一點,他說等我變得和書中那些人一樣大的時候,我就可以永遠在書裏呆着了。”
上次道士要救她們出去的時候,關琳回頭一撲躲在了書中,好象就是狄野正翻找的這一片區域。
下意識得照着關琳的姿勢一撲,就覺身體騰空旋轉起來,頭漲得發疼,眼前一陣昏暗,閉了眼抱着頭,等停下來的時候睜眼一看,狄野不見了,書架不見了,博文書店也不見了。
她仔細看着,頭頂腳下一片微黃,慢慢伸出手,發現手變成了薄薄的一片,跟紙一樣,跺了跺腳,仿佛跺在了棉花上,沒有任何聲響。
她變換各種姿勢折騰,依然象是被包裹在棉花裏,沒有任何動靜,也沒有任何改變。
累得躺下來茫然四顧,是不是出不去了?不會的,反正是個夢,醒了就好。
無意間看到一條縫,縫裏有發黑的點,一個一個間距均勻,手指戳過去,是線嗎?線裝書?
興奮得爬起來試探着邁動腳步,走啊走啊走了很久,突然身子懸空,頭暈目眩中兩腳踩在了地上。睜開眼回頭看向隔着兩排書架的狄野,沒想到我真能幫上忙。
一次一次撲向書中,終于看到了字,仔細記着內容,都是繁體字,碰到不認識的,就努力記着字的樣子,剛記了幾行,就聽到鬧鈴丁零零作響。
睜開眼就覺頭疼得厲害,咬牙爬起來又仰倒下去,全身酸軟無力,喊一聲虹姐,聲音低得象蚊子在叫,只好拿起手機撥吳虹的電話,吳虹舉着手機沖了進來,手探上她的額頭:“病了?”
仰面躺着緊閉着眼:“沒病,做了一晚上夢,累死了。”吳虹看着她發青的眼圈:“做夢累成這樣,打仗了?”曉夏笑笑:“比打仗還累,斬妖除魔。”
說着話擡手比劃,哎吆一聲,竟連手擡不起來,吳虹拍拍她:“躺着吧,吃過早飯帶你去醫院,覃奇那兒,我幫你請假。”
曉夏說聲不去醫院,頭一歪睡着了。
覃奇一聽曉夏病了,在電話裏着急問道:“很嚴重嗎?就她那脾氣,小病不至于請假。”吳虹心想,既然是請病假,當然要說得嚴重一些,連忙說道:“昏昏沉沉的,偶爾胡言亂語,量了體溫,都快四十度了。”
白粥剛煮到火上,門鈴響了,門一開覃奇沖了進來,沖進曉夏的卧室,曉夏正在夢中嘀嘀咕咕:述千載之前,記殊俗之表,綴片言于殘闕,訪行事于故老……
皺着眉頭叫吳虹進來,指着曉夏道:“給她穿好衣服,我的車在樓下,我送她去醫院。”
吳虹看着他,覃奇抿一下唇:“收起你的好奇心,照我說的做。”
曉夏睜開眼茫然看着上方一片白,難道又進了書中?就聽身邊有人說道:“好些嗎?”曉夏伸了伸胳膊:“能擡起來了,好了。虹姐,我睡了多久?”
聽吳虹說睡了一天,曉夏一骨碌爬起來看向窗外,一團漆黑,連忙看向手表,十一點了,驚叫道:“難道是夜裏十一點?”吳虹說是,笑着摁她躺下:“醫生說沒事,就是疲勞過度,需要多休息。”
曉夏又驚叫起來:“這裏是醫院?”吳虹點頭:“一家國際醫院的單間病房,覃奇送你來的。”
說着話觀察她的神情,曉夏沒聽到一樣,兩手不停揉着頭發,怎麽辦怎麽辦?
吳虹一直在想覃奇。
帶着曉夏到醫院後,因為是沒有任何症狀的昏迷,醫生初步檢查後臉色凝重,覃奇一下就慌了,兩手緊握成拳,後背不停顫抖。
抽血後等檢查結果的時候,他兩手抱着頭坐在走廊的長椅上,護士喊到趙曉夏名字的時候,他緊張得一把攥住吳虹的手:“不要讓我看檢查結果,你拿着直接去找醫生。”
聽到吳虹說一切正常,他如釋重負,閉着眼癱坐在長椅上,很久站起身鎮靜如常對她笑笑:“我回公司了,拜托虹姐照顧她。”
她喊一聲覃奇,他頭也不回,擺擺手大步走了。
吳虹幫曉夏捋捋揉成鳥窩的頭發:“你昏睡的時候,喊了好幾次狄野,你喜歡他是嗎?覃奇也知道你喜歡狄野,所以他那麽喜歡你,卻只能忍着不說。可是,我給大毛打過電話,大毛來醫院看過你,狄野卻沒有出現,依姐看,他心裏有沒有你,你再好好想想,當斷則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