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逍遙宗是修仙界第一大門派,宗門高建于逍遙峰上,摘星望月,自在逍遙。
宗門中有一件傳世秘寶,擱置在峰頂的扶仙閣上,世世代代庇佑宗門弟子,從逍遙宗的祖師開宗立派之時流傳至今。
夜幕降臨,兩個小毛賊偷偷潛入逍遙峰,不聲不響的摸進扶仙閣中。
二人翻窗進閣,一眼就看到了供奉在供桌上的紫玉葫蘆。
葫蘆通體微微泛光,堵在葫蘆口的塞子是極寒的冷玉所制作,一看就知裏面存放的是極為珍貴的寶物。
逍遙宗的秘寶近在眼前,兩雙眼睛在黑夜中綠得發亮,迫不及待地摩拳擦掌,就要将寶貝收入囊中。
“咳咳。”
閣中忽然響起一聲清亮的咳嗽聲,吓得二人一個哆嗦,停在原地左右張望。
“敢上逍遙宗來偷東西,二位可真有膽量。”
少女的聲音明亮嬌嫩。
二人循聲望去,才發現紫玉葫蘆的後頭是一尊仙風道骨的石雕,雕刻的正是創立逍遙宗的道祖。
而隐藏在黑暗中的少女,正坐在道祖的拂塵上,目光如炬的盯着他們。
一襲烈烈紅衣,長發波浪如藻,杏眼雪腮,額前一點赤紅蓮印,嬌豔欲滴,看得二人腿腳發軟,心猿意馬,一時不知如何應答。
早在兩個小賊哼哧哼哧爬上扶仙閣的時候,鳳翎就已經發現了他們。
實在巧了。
她今天心情很不好。
今日師父閉關,入關前當着衆人的面将掌門之位傳給了大師兄。
自然,大師兄他為人謙和,做事勤懇又周到,親切好說話,誰能不喜歡。
但是,有沒有一種可能,她人也挺不錯,也很招人喜歡。最重要的是,她在外的名聲比師兄要大,修為比師兄要高。
身為師父最出色的徒弟,又是這一輩弟子中修為最高的修士,她多少也應該有一點競争掌門的資格吧。
結果師父心裏早就定了繼承人,她不光沒夠着掌門的位置,連個長老的名號都沒撈着,白奮鬥了那麽多年。
哼。
鳳翎越想心裏越堵,怪師父偏愛不公,又不能跑進山裏揪師父的胡子撒氣,就只能跑到這扶仙閣裏,跟道祖的雕像講講道理。
她倒苦水,道祖就聽着。
她坐在拂塵上,道祖也不生氣。
還是道祖大度。
一來二去,鳳翎的氣漸漸消了些。
既然掌門之位已經歸了別人,她也只能多做點成就出來,早點坐上長老的位置。
恰好在此時,兩個小賊撞了上來。
正想着呢,就有人上趕着給她送功績來了,真不錯,
兩個毛賊能躲過衆人的視線摸進扶仙閣來,自然也不是簡單的人物,好不容易來這一趟,怎麽能走空。
眼疾手快上去抓葫蘆。
鳳翎從拂塵上跳下來,截住他們的動作,三人便在閣中打了起來。
小毛賊手段下作,自知鬥不過金丹修士,便使陰招,四只手輪換着撒藥粉。
清淨的扶仙閣登時充滿了古怪的藥味,連道祖的雕像也被不明的藥粉染得紅紅綠綠,格外喜慶。
鳳翎本來就看不上他們偷雞摸狗的作為,甚至不屑祭出劍來,只轉着圈兒的攆這二人,趕着他們在閣中上蹿下跳,像極了把玩獵物的野貓,看人倉皇逃竄,開心的笑出聲來。
都說逍遙宗有個不好惹的姑奶奶,仗着修為高,最愛戲耍惡人找樂子。
兩個小賊今天才算見識了。
裝着秘寶的葫蘆被他們抱在手裏,小賊邊跑邊想拔開塞子,可使了天大的力氣仍舊不見葫蘆口有半分縫隙。
兩人腿都快跑斷了,實在堅持不下去,負氣将葫蘆往地上一摔,趁少女分神去看葫蘆的空隙,轉身逃跑。
閣門一開一合,緊接着外頭傳來兩聲慘叫。
從扶仙閣摔下去,摔斷腿都是輕的。
知道兩個鮮活的功績暫時是跑不掉了,鳳翎不着急追過去逮人,先去撿葫蘆。
被暴力摔在地上的紫玉葫蘆仍舊完整無缺,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鳳翎将葫蘆拿在手中,随口感嘆一句:“真是個好寶貝。”
話音剛落,葫蘆口發出了“啵”的一聲,好似在回應她的稱贊。
嗯?
鳳翎瞪大了眼睛,眼睜睜地看着冷玉塞子往外凸出了那麽一截,緩慢而優雅地從葫蘆口掉了下來。
她忙接住塞子,隐約看到葫蘆裏面飄出了幾縷悠悠的“仙氣”,消散在了空氣中。
盡管她迅速把塞子塞了回去,可手上葫蘆的重量明顯輕了大半。
有什麽東西跑掉了。
是她還沒撈到手的長老之位……
是不是碰瓷啊?
哪有這麽倒黴的,這葫蘆在那兩個毛賊的手上被搗鼓了半天也沒事兒,怎麽被她拿了一下,就松了塞子,洩了仙氣。
她才不做冤大頭。
鳳翎擡起頭來,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道祖的雕像,微笑着将紫玉葫蘆重新放回到供桌上。
“剛才的事,您知我知。道祖若是在天有靈,可以托夢罵我幾句……您要是不托夢給我,我就當您原諒我了。”
當然,她已經自己原諒了自己。
雖說秘寶是逍遙宗的鎮山之寶,但終究也沒人真正知道這葫蘆裏裝的是什麽,東西傳了一代又一代,早就是形象價值大于實用意義——當個吉祥物罷了。
鳳翎誠心誠意的對道祖拜了拜,轉身離開,充斥在撫仙閣裏的藥味在此時猝不及防地鑽進了她鼻子裏。
她起先沒當回事。
區區低劣之物,能奈她何?
邁出一步,頭有些發暈。
鳳翎腳下步伐不穩,站在原地晃了晃腦袋,想讓自己清醒過來。
忽然,一陣強風将閣門吹開,迎面的陰風迷了她的眼睛,黑夜中迅速飛來一只暗器,正中她心口。
事發突然,鳳翎還未反應過來,身體便失去知覺,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這一覺睡得昏沉。
在意識半清醒半迷糊,快要睡醒的時候,鳳翎做了一個古怪的夢。
夢中,她是一本限制文的女主,因為中了噬心蠱,修為逐漸喪失,後被正道的人出賣,從受人敬仰的正道魁首變成了人盡可//夫的卑微爐鼎,被不同的人交換買賣,供人雙修,氣血耗盡而死。
這是什麽噩夢……
一覺醒來,夢中的不甘與屈辱感仍舊回蕩在心頭,久久無法散去。
鳳翎從床上坐起,痛苦地扶了下心口。
撥開衣領,低頭看過去。
受傷的地方已經上藥包紮,心口一下又一下的抽痛,叫她忍不住咬緊牙關。
接二連三的倒黴,鳳翎很難不生氣。
她微微偏過視線,竟然發現床頭的位置放着一本書。
鬼使神差,她打開書粗略的掃了一眼,裏面詳盡的描寫着身為限制文女主的她,所遭受的悲慘境遇。
難道那不是夢?
鳳翎盤腿打坐,當她發現自己的元神真的被噬心蠱染黑了一絲後,才發覺事情的嚴重性。
這是一種極其陰毒下賤的蠱,無法被拔除,已經很久沒有在修仙界出現過了。
随着時間的推移,噬心蠱會不斷的侵蝕她的元神,她的修為再也無法提升,只會不斷散去,用不了三個月,她就會徹底成為一個廢人。
她,變成廢人?
還要成為爐鼎,供人雙修……
一瞬間,鳳翎覺得當不當長老,做不做魁首也無所謂了。
“師叔,您醒了嗎?”
門外傳來一道輕問,将鳳翎的思緒暫時拉了回來。
聽聲音,來人是大師兄的徒弟,蓮依依。
小姑娘嘴甜又乖巧,聲音軟軟的。
放在從前,鳳翎一向對門中的女弟子格外關照疼愛,見到自己這位師侄,也常誇她勤奮好學,前途無量,還送過她不少法器丹藥助她修煉。
現在聽到她的聲音,卻只覺得心寒。
按照原書劇情,蓮依依會為她請來醫修診治昨夜的小傷。
然後,只一天的功夫,她中了噬心蠱,不日便将成為廢人的事就在暗處傳遍了整個修仙界。
而蓮依依散布消息,落井下石的動機,是因為看不慣她仗着本領高強不守規矩,在宗門裏橫着走,甚至不把掌門看在眼裏。
鳳翎在心裏直喊冤枉。
天可憐見,她雖然對大師兄繼任掌門一事略有不滿,但她絕對是尊重大師兄的。
也不知道大師兄是怎麽教徒弟的,小姑娘表面人畜無害,心是真陰暗。
既然小崽子憋着想咬她,那她就不必再浪費感情了。
鳳翎随手把書藏在枕頭下,對外頭回:“我剛醒,你有何事?”
少女的聲音不比往常熱情親和,門外的蓮依依只當她是剛睡醒沒精神,特意關心道:“師叔身體一向康健,怎會因一處小傷昏睡至今,我還是去請醫修過來,仔細為您診治一番吧。”
“不必了。”
知道她葫蘆裏賣的藥,鳳翎一口回絕。
起身過去打開門,表情倨傲地對蓮依依冷聲拒絕道:“一點小傷而已,我還應付的過來。”
親眼看到鳳翎冷漠的表情,蓮依依悄悄往後退了兩步,又試探問:“既然師叔身體無恙,那前往南屏山之事……”
“南屏山有什麽事?”鳳翎故意裝傻。
蓮依依趕忙提醒她:“師叔忘了嗎,前些日子師叔說要陪我們這些小輩前往南屏山除妖來着。”
鳳翎當然記得。
她是逍遙宗出了名的勞模,出錢救濟,驅魔殺妖,她比誰都積極,經常沒事找事做。
結果呢,掌門、長老沒她的份。
後來被人出賣背叛,也不見逍遙宗有人替她說句公道話,更別說救她出火坑了。
奮鬥十年,歸來竟是冤種。
鳳翎心裏窩着火,故作為難道:“那時我心情好,陪你們出去玩玩也不是不行。可現如今,我是又傷心又傷身,早已經自顧不暇,哪還能去除妖啊。”
她看向蓮依依,仗着兩人之間有一歲半的年齡差,作出長輩的架勢,輕拍着她的肩膀,語重心長。
“依依啊,師叔平日裏不是沒疼過你,你也該懂事些,這麽多年了,沒見你孝敬體貼一下師叔,這會兒卻怎麽好意思開口讓我一個傷患出去幫你們打打殺殺。”
蓮依依頓時臊紅了臉,低下視線,尴尬的說不出話來。
鳳翎裝模作樣的咳嗽兩聲,擡頭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捂住受傷的心口,神态憂傷。
感嘆:“這身上的傷能好,心裏的傷不知還有沒有好的那一天啊……”
逍遙宗人人都知道鳳翎因為掌門繼任之事心中不快,蓮依依看到她如此介懷,更不敢多說什麽,只說了句:“是師侄考慮不周。”
鳳翎順勢道:“去告訴你師父,我這兩天心結難解,讓他少叫人來打擾我。”
“是……是……”
蓮依依像只霜打的茄子,蔫蔫的低着頭應聲,小跑着離開。
院子裏終于清靜下來。
鳳翎甩手關上院門。
接連遭遇幾樁奇事,她心亂如麻,只得以練劍念經來整理心情。
稍微冷靜些後,她想起昨夜碰瓷她的紫玉葫蘆,想到了那幾縷在她面前消散的仙氣。
到現在也沒聽到外面有什麽大動靜,似乎還沒人發現秘寶的變化。
逍遙宗的秘寶到底是什麽呢?
難道是她得到了秘寶的庇護,所以才做了那個夢,得到了那本書?
鳳翎覺得自己應該是想多了,但還是在心裏淺淺哀悼了一下秘寶,和她過往“輝煌燦爛”的人生。
這天晚上,鳳翎睡得迷迷糊糊。
恍然間,周遭的空氣冷了下來,似乎有幾縷冰冷的寒氣萦繞在她四周,徘徊在床前,一點一點靠近。
她極力想睜開眼睛,卻像被夢魇住似的,身體一動不能動。
手腳被寒氣纏上來,觸感如同濕滑的冷血動物,刺激着她的意識也變得清醒。
它們陸續從她的衣領裏鑽出來,沿着白皙的脖頸,停留在了臉側,細微的觸碰好似小獸的舔舐,落在她的臉頰上。
一下,兩下,三下……
哪裏來的妖邪,敢在她身上作祟。
鳳翎奮力掙開禁锢,終于睜開眼睛。
眼中是一片幽深黑暗,空無一物。
漆黑的背景中緩緩睜開一雙金色的獸瞳,深深的凝視着她的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