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許杏然?”
循着地面反光, 袁楚半阖眼簾,努力瞧清臺階下方的人:“是你嗎?”
“你們……認識的?”計佳韞收住腳,面色詫異。
袁楚的黑裙子晃出細閃, 腳沿一圈散光, 像踏在銀河上。許杏然昂起頭, 眉心微緊:“您是——”
“我叫袁楚。”她昭昭然揚唇, 完全不掩驚喜。
“額,這位是袁楚姐,”計佳韞報出一間律所的鼎鼎大名,客套起來, “她和我們主辦律師是校友, 來這邊年會蹭抽獎的。”
唇紅齒白,妝感良好的皮膚堪比瓷面,找不到瑕疵。搜索後仍舊對不上名字, 許杏然只能抛出問候:“袁楚,你好。”
“你好你好,”她手臂伸過來,“我可想見你了, 許杏然。”
聽聞這話,計佳韞浮誇地皺皺臉,視線八卦地轉悠:“什麽情況啊,袁楚姐。”
“你不是要挪車?趕緊去吧?”包滑到手腕, 袁楚慢條斯理扶着包帶上挪, 根本不答:“小心那神經病再給你來電話。”
“我得帶她一起走啊。”計佳韞委婉一聲,掌心攀進許杏然臂彎。
“就一會, 我們就聊一會,”袁楚腔調癟下來了, “你放心,我就是交個朋友……有些事,杏然妹妹也可以來問我的,她不一定吃虧呢。”
計佳韞确實要去挪車,許杏然拍拍她的手,商量道:“你先去挪車?後門那邊人少,我一會直接過去。”
“……那聽你的。”袁楚架子高,說話自帶傲氣,計佳韞覺得她倆沒法聊得來:“快點出來啊。”
“放心,你的小姐妹太合我眼緣了。”袁楚故意拖嗓,狹長的眼睛浏覽過許杏然:“怎麽形容呢?和我想象的……還蠻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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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初見起,袁楚就覺得陳之敘取向極端類型。要麽發絲飄飄,腿長手長,要麽就是可愛點,笑起來暖融融那類。
眼前,這張沉靜的臉确實适合入夢,但到底是哪種夢……袁楚後頸一涼,說不太清楚了。
計佳韞徹底消失在門口,袁楚才緩緩牽唇,話很直接:“他交女朋友了,你知道嗎。”
許杏然眨眨眼,和着袁楚一張美貌,飛快反應過來。話在嘴裏轉呀轉,最後挑出句:“我為什麽要知道。”
袁楚像被空氣打了一拳,回瞪她:“……你也不用裝無所謂吧。”
“知道他跟我說什麽嗎?”那段沖擊性說辭又閃現腦海,跟強臺風似的,袁楚趕緊驅逐記憶:“算了算了,說出來對我沒什麽好處。”鞋跟又細又高,她湊低來:“許杏然,你不難過嗎。”
“……何必為男人難過。”雲裏霧裏的,許杏然試圖表現得冷靜。
袁楚嘴巴閉緊了,眼神更銳利地刻上許杏然身體,從頭至腳。
良久,她落定結論:“你當年到底把他甩得多潇灑?”她懷疑許杏然已經記不起那位男嘉賓的臉了,只能煩躁地撩開發絲:“你肯定沒聽過他那些瘋話,要是你聽過,大概率沒法像現在這樣。”
前女友的自信是客觀條件賜予的,噎人不成,袁楚主要目的轉換為尋找同盟:“你不好奇?他可是非要跟着你屁股跑的,真不生氣?”
“你好像比我更好奇。”許杏然微笑起來。
“別搞錯,我才不好奇他,”袁楚指尖湊過來,攜着香水味道,“我好奇你。”
談話的最後,許杏然裝手機沒電,袁楚硬是塞了張名片過來,勸她有空一起吃飯。
走到公館後門,許杏然鑽進副駕,名片折疊後塞進背包。
“她問你什麽?”計佳韞趕緊起步:“你不認識她的吧。”
“不認得,”許杏然窩回座椅,長嘆一聲,“現在都認識了。”
—
春季開學,許杏然被抓回痛苦的備課日常。假期放縱久了,手感全無,她差點遺忘自己是位吃力的心理老師。
備課又煩又難,但對于她這樣照本宣科的人,寫滿當的備課本是唯一底氣來源。
心理室來了新家具,牆面也布上新立體貼,視覺效果更上一層。
許杏然的首要任務便是重新規劃布局,外加打掃衛生。開學日一整天,她連辦公室都沒怎麽離過,光顧着洗抹布,倒垃圾,過度運用腰部肌肉。
直到放學,許杏然才瞧見譚晉晉的嶄新發型——長度到肩,發尾是內扣的大卷。不得不說,有些顯老,但也顯得很有威嚴。
走近了,譚晉晉立馬哭喪起臉:“要不是開學了,我真的是不想來上課。”
“其實還不錯,”許杏然繃着一張臉,左右看看,“我就怕你學生認不出你了。”
“你講話還不如那些學生。”譚晉晉揉亂頭發,企圖讓發頂不再緊貼頭皮:“小學生能給你誇得很好聽,也能給你笑得很難聽。我真的,太受打擊了。”
頭發沒法光速生長,許杏然安慰她;“紮起來就好了,熬過這個月吧。”
課程正式上起來,許杏然猛然意識到,她才是認不出來的那位。
六個年級滿滿的課,能記住她姓氏的班級沒幾個。無奈之下,她的首周課程又變成自我介紹,嗓子都快講冒煙。
打雜跑腿的事依舊很多,但林小春沒忘記許杏然的主要作用。
教學計劃寫好發走,林小春立馬敲敲對話框,讓許杏然來辦公室談話。沒多久便是心理月,作為學年內最重要的工作,林小春千叮咛萬囑咐,讓許杏然多多思考,提新點子。
其實,實驗小學給了許杏然自由發展的空間。
張清河早早就放言過,任何想法都可以說出來,能落地的策劃一定會實施。只可惜,心理課水土不服的症狀比想象中明顯,許杏然自己都摸不來門道。
周中,組裏老師都要去參與心理月啓動活動,教研順勢取消。
許杏然跟林小春的車去,出發前,專程打電話給陳之敘:“今天沒法吃飯了。”
“換地方了?”陳之敘工作越來越忙,加班是家常便飯,兩人總在教研那天抽空聚餐。
“沒換,”好險今天的包夠大,許杏然把線圈本一股腦塞進去,“我要去教科院開會,估計會很晚。”
“哦好。”精神放松,陳之敘想跟她聊天:“什麽活動?”
許杏然翻到透明文件袋的另一面,指尖點着字念完:“……心理健康教育活動月。”
陳之敘唔一聲:“聽過。”
“你上學的時候有這些?”許杏然驚訝,大城市的學校果然與衆不同。
“沒有,那時候都沒心理老師,”陳之敘停幾秒,“我也是後來聽說的。”
往後,連車開到路上,林小春都在跟許杏然核對活動事宜。學校看重許杏然的筆頭能力,活動方案以外,還讓她參與教育論文評選,為校争光。
從入職到現在,大大小小的活動都沒落下許杏然,偶爾當一回主辦方,她的碎活依舊繁多。
啓動會開在大會議廳,正中一塊LED觸摸屏,留給與會嘉賓搭手同啓,仗勢很大。和平小學參與承辦,歐如雪擔任主持人,在後臺緊張念詞。
許杏然有遠遠望見她,怕打斷她思路,還是沒上前招呼。
臨近開場,嘉賓陸陸續續從側門引進來,落座前排。
許杏然還握着手機改文檔,時不時求教林小春,忙成陀螺。
她指尖戳得不耐煩了,徑直翻出筆電放在膝上,照着市裏新下來的文件重新修改方案用語。
所以,念到高祺名字時,她落了好幾拍才猛地擡頭。
歐如雪的咬字又準又穩,大屏早也翻到嘉賓介紹頁,是那個高祺教授沒錯。
隔開好幾排人,高祺站起來轉身,笑容滿面,再是朝觀衆席深深一鞠。
片刻間,許杏然潛意識埋低下巴,輕盈的手指全僵在鍵面。
等餘光那道人影回縮,她才擡眸,愣愣瞧前排那堆發量不多的後腦勺。
若說情緒有導線,多半由那個課題組構成纖維。
領導發言過後,便到了嘉賓分享。
高祺壓軸登臺,沙龍主題是課題組以前做的項目,通過腦電波識別情緒。
一番高談後,現場舉手提問的老師很多。許杏然看見話筒遞到男老師手裏,那人也是集團小學裏的心理老師,同在教研組。他朝高祺請教“作為教育工作者,如何認識學生的特點”。
耳邊聲音隔着層膜,許杏然像被關進密封水箱,意識混沌,缺乏新鮮氧氣。
敲完最後幾行字,她傳給林小春,爾後阖上筆電:“這邊快結束了,我出去打個電話,順便在外頭等您了。”
貓着身子往座椅前穿過,推開厚重的門扉跑出去,偏斜的陽光刺進眼睛。
大堂稀稀拉拉站着些工作人員,在整理桌上的折頁,回收易拉寶。
許杏然避開他們,挪去敞開的窗縫邊,用将落未落的暖陽回溫。
筆電緊緊抱在懷裏,直到輕微硌到肋骨,許杏然才默默把它塞回斜挎包。
“許老師!”歐如雪從身後經過,來拍她的肩。
許杏然視線躲閃,搓着鼻尖回身:“歐老師,裏頭結束了?”
“結束了,剛剛在合影。”歐如雪眼妝有些重,珠光色尤其明顯,她自己也覺得不自在:“我趕緊去換衣服卸妝了,站得小腿痛。”
“今天辛苦了,早點休息吧。”許杏然望見後頭湧出來的人潮,踮腳找林小春:“我們馬上也回去了。”
還有不少老師逗留會議室,交流讨論,座椅間的通行道不斷受阻。
唐杭邊往手機上敲消息,邊從側門擠出來:『這邊結束了,我正在幫高哥拿包。誰讓你們不來的,中午跟教育局領導吃的自助,一會晚上還有聚餐。』
群裏有人問他:『你不害臊?大佬的局你摻和什麽?』
『吃飯不行?長見識不行?出來混不都得學?』唐杭根本不在乎。
從側門繞到對向的休息室,大廳裏散會的人群又堵得他心煩。
唐杭往外走幾步,嘴裏不停念着“借過”,從牆壁艱難繞行。擡頭時,他一眼望見那個熟悉身影,綻着點夕陽光色。
他睜大眼,用力瞧幾下,趕緊埋頭敲字:『哇靠,猜猜我遇到誰了。』
群裏報出另一位同來參會的教授姓名,唐杭得意大笑:『膚淺。』
等大家消息滾過幾輪,都猜去誰誰的前男友了,唐杭才憋不住,終于甩答案:『許師姐就在我面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