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梁謝之變（十三）
梁謝之變（十三）
太子手疾眼快，在察覺到衛昭情緒不對勁的時候，就抓住了她的手。
匕首還未靠近衛昭心口，就已經動彈不得，再也刺不下分毫。
衛昭眼中已經看不見其他東西，用盡了全身力氣與太子搶奪。
拉扯間，小腿碰到了床踏處，一個站立不穩，就要跌倒在床上。
太子用力一拉她，硬生生在半空轉了個圈，以自身為肉墊，墊在了衛昭身下，發出一聲悶哼。
衛昭趴在太子身上，急忙爬起身來，突然覺得不對勁，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手中已是空無一物。
她全身如遭雷擊，不敢置信地慢慢擡頭，往太子的方向看去。
只見太子上半身躺着床上，右手捂住腹中，那裏正插着一柄匕首。
鮮紅的血順着太子的手一滴滴地流到床上，衛昭仿佛被紅色刺痛一般，後退幾步，跌倒在地。
她看着太子臉色蒼白，神情痛苦的模樣，緩緩爬到床邊，想要伸手觸碰他，又不知如何是好，泣不成聲道：“殿下……殿下，都是我的錯……”
太子拔出匕首，“哐當”一聲扔在地上，發出清脆地響聲。
他用床單壓住流血的傷口，簡單包紮完後，對着衛昭開口道：“孤沒事。”
這血流得雖然恐怖，但匕首其實早已經被他的手握住，所以刺入皮肉下一寸就不得再進去，并沒有傷及內髒。
衛昭卻并不相信他說的話。
怎麽會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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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明看着太子殿下拔出了體內的匕首。
還有他的手！
衛昭看着太子手掌上深可見骨的傷痕，一時間臉色又白了幾分。
太子殿下的這雙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這是一只拿劍的手，也是一只撫琴的手，如今卻因為她，變成了這般慘不忍睹的模樣。
衛昭淚如雨下，眼淚一滴滴落在太子手中，也落進太子心裏。
太子看了眼自己的手掌，随手撕下衣擺的布料，然後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衛昭的頭頂，安撫道：“孤真的沒事，在戰場上比這更重的傷，孤不知受過多少。”
看着衛昭哭泣不止，他嘆了口氣，轉移她的注意道：“去把趙佗叫進來。”
衛昭聞言，連忙擦幹自己臉上的淚水，匆匆走到門外，将趙佗叫進門來。
趙佗進門後，看到太子慘狀，大吃一驚，“殿下，你受傷了！”
太子并不跟他多說什麽，開門見山道：“去找茍太醫。”
趙佗瞬間心領神會，回答道：“屬下這就去叫茍太醫進宮來。”
“等等。”太子又叫住他，看着窗外的天色，皺眉道：“算了。”
趙佗不解道：“殿下，你是想叫其他太醫前來麽？”
太子搖了搖頭，“孤不想将此事鬧大。”
如今天色已晚，此時将茍太醫從宮外宣進宮來，太惹人注目了。
趙佗頓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那可怎麽辦？”
總不能不治傷了吧，再這麽過一晚上，太子殿下的血都要流幹了。
太子轉頭看向衛昭，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頭上全是冷汗，想必心中害怕得緊。
他用完好無損的那只手牽過她的手，緊緊握住，沉吟片刻，對着趙佗道：“出宮。”
“啊？”趙佗先是懵了一下，緊接着恍然大悟，“殿下是想親自出宮，去找茍太醫療傷？”
太子點了點頭。
趙佗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太子身邊恍若游魂般的衛昭，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對啊，就說我們出宮有急事要辦，實則是在外養傷，不僅可以躲過騎射功課，也能防止被宮裏人看出端倪。”
這樣，就不會引人注目了。
事不宜遲，趙佗連忙出去準備出宮的事宜。
太子握住衛昭的手，安慰道：“別怕，孤過幾日傷好了就回來。”
衛昭感受到太子手臂傳過來的力量，溫暖而堅定，一時間心中百感交集。
她沒有想到，自己傷了太子，太子第一時間想的不是問罪，反而是幫她遮掩罪責。
這讓她情何以堪。
“殿下……”衛昭不知如何才好。
太子食指抵住她的唇，“一切等孤回來，那時候，我們再從頭開始，可好？”
衛昭垂眸看向地上一堆染血的布料，恍惚間點了點頭。
太子長嘆一聲，将她擁入懷中，一直緊繃的心弦終于放松了下來。
很快趙佗便去而複返，扶着太子起身，匆匆出門離去。
太子走後，紫鵑從外面進來，看到滿地狼藉，手中端的水盆差點摔到地上。
她将水盆放在桌上，急忙跑到衛昭身邊，急聲道：“怎麽回事？良媛你受傷了嗎？”
衛昭看着她，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我沒事，是太子殿下……”
“什麽！”紫鵑驚呼一聲，又趕緊捂住自己的嘴，低聲道：“太太太、太子殿下怎麽會受傷呢？”
衛昭眼淚汪汪看着她，“是我不小心刺傷了太子殿下。”
紫鵑兩眼一白，差點一下過去，急忙掐住自己的人中，好歹保持清醒。
“你你你你……你不會是刺了殿下一刀吧？”
這麽大的出血量，這得要是多深的傷口啊？
太子殿下龍體寶貴，平日裏劃個小口子，都驚動一大片人，衛昭直接刺了他一刀……完了完了，這下全完了。
紫鵑雙眼無神跪坐在地上，“我們兩個等着被砍頭吧。”
衛昭靜靜地坐在床上，兩人相對無言。
過了一會，紫鵑又發現不對勁，“太子殿下去哪了？”
衛昭道：“出宮找茍太醫去了。”
紫鵑奇道：“太子殿下受傷，為何不直接宣太醫進宮，反而要出宮去？”她猛地一下抓住衛昭的肩膀，目光炯炯地看着她道：“太子殿下這是要幫你遮掩此事了？”
衛昭點了點頭，“應當是的。”
紫鵑捂着胸口，又差點沒翻個白眼過去。
短時間內大悲大喜，是個人也扛不住啊。
她掐了掐自己的人中，有氣無力道：“我說昭昭啊，你上輩子究竟做了多少好事，這輩子才有這樣的福氣？”
太子殿下為了她，真是一點底線也無了。
“謝天謝地，謝謝如來佛祖、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小女子以後一定吃齋念佛，感謝諸位神仙保佑我們渡過此劫。”紫鵑神神叨叨了半天，又看到滿地狼藉，“差點忘了還有罪證要消滅。”
衛昭也反應過來，起身要收拾殘局。
紫鵑一把将她按回床上，教育她道：“你自己什麽身子不知道嗎？這種小事就交給我來做就好了。”
她麻溜地将所有染血的布料收集到一堆，自言自語道：“這些東西只能找個地方偷偷燒掉，要是被人發現可就不得了了。”
衛昭看着她忙前忙後，慚愧地低下頭。
明明是她犯的錯，卻要連累旁人來幫她收拾爛攤子，想來有自己這麽個拖油瓶待在太子身邊，太子也一定很心累吧。
她走到紫鵑身邊，拿過她手裏的布料，對她說道：“是我自己做錯了事，不僅害得殿下受傷，還害得你擔驚受怕，要去幫我處理善後，不然還是我自己去處理吧。”
紫鵑一聽這話，頓時擡高音量，“你說什麽呢！我們之間，分什麽彼此？你是不是不想讓我做你的大宮女，想把我趕出鳴翠軒去了？”
“不是的不是的。”衛昭連忙解釋：“我怎麽會想把你趕出去呢？你在我身邊我不知道有多開心。”
“那不就是了。”紫鵑一把搶過她手中的布料，塞進包袱裏，又牽着她來到水盆旁，把手上的血洗幹淨，“你就乖乖在這裏等着我，我紫鵑辦事，你還不放心嘛。”
衛昭這才終于點頭，叮囑她道：“你千萬小心，早去早回。”
紫鵑點點頭，趁着夜色，偷偷溜出去了。
長信宮，一片銀裝素裹，寥無人煙。
紫鵑冒着嚴寒來到這冷宮，就是看中這裏沒有人來，是個消滅罪證的好地方。
她蹲在一處牆角，哈了口氣搓了搓手，從懷裏掏出一個火折子，把随身攜帶的布料放在地上點燃。
明亮的火光亮起，給寒冷的宮殿增添了一絲溫暖。
紫鵑看着面前的火焰，一點點地把布料丢入其中，看着它們燃燒殆盡。
突然，背後一腳踹來，直接把她踹倒在地。
“好啊，你居然敢在宮裏燒紙祭奠亡魂，宮中燒紙可是大罪，你可知罪？”
紫鵑摔了個狗啃屎，爬起身來，呸呸吐出嘴裏的雪水，轉身看着自己身後幾個來勢洶洶的宮女，眼珠一轉，高聲道：“誰說我在燒紙了？我……我不過是燒點自己作廢的衣料罷了。”
有個宮女走到火堆處，踩滅了火焰，用腳撥弄着查看一番，頓時臉色難看地對着同伴搖了搖頭。
紫鵑頓時得意起來，雙手叉腰道：“怎麽樣，姑奶奶我沒騙你們吧，倒是你們幾個，深更半夜來這冷宮做什麽？”
“哦~~難不成你們才是來燒紙的！”
其中一個年幼的小宮女被她這麽一唬，頓時吓得什麽都說了出來。
“誰說我們是來燒紙的，我們就是來抓你的把柄的！”
說完，被一旁的宮女連忙捂住了嘴。
紫鵑吃了一驚，不知自己何時得罪了她們，她們要專程前來抓自己的把柄？
走近了一看，才發現這幾名宮女似曾相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