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此刻, 少女笑意盈盈，精致面龐瑩白無垢，她笑起來, 唇角隐約可見小梨渦, 媚而不妖。
衛子衍看着她, 眸色逐漸暗了暗。
他莫名很想知道, 葉棠今日所用的口脂，是否還是蜜桃味的。
葉棠臉上笑意缱绻：“兩位表哥這麽信得過棠兒, 棠兒實在歡喜。看來，兩位表哥不将棠兒當做外人了。”
衛子虞一愣，旋即就笑了：“葉表妹自然不是外人。”
葉棠笑意不變，內裏卻是無數個心眼子。
她知道這對兄弟二人太多的秘密了, 他二人只能将她當做自己人。不然, 衛家兄弟定會懷疑, 她随時會将秘密捅出去。
眼下，衛家兄弟對待她的态度，唯有兩種。
要不就直接殺了她, 要不……就只能拉到自己的陣營。
葉棠也想到了這一點, 所以，她十分配合這對兄弟二人, 只有利益交換才能成為最牢固的盟友。
三人又商量了一場計劃, 等到一切都商榷的差不多了，葉棠起身，準備離開。
她知道衛家兄弟二人還有話單獨要談。
她不能賴着不走。
葉棠始終認為，若即若離, 才是最好的距離。
少女起身，臂彎的桃粉色披帛落下。
葉棠并非故意為之, 但勾起披帛時，身子稍有傾斜，剛好凸顯出了曼妙身段。她這半年長了一些個頭，又因着忙于葉家內宅之鬥，以及應對曹屠，已經許久不曾添置新衣，所以，衣裙多少有些不太合身了。她側過身時，腰身呈現出驚人的完美弧度。
衛子衍剛好瞥見這一幕。
他這人總能察覺到細枝末節。
葉棠的小腿還有些疼痛，但又不想失儀，只能緩緩邁步。
從衛子衍的角度，卻以為葉棠是故意扭着腰肢。
且再看葉棠不久之前用過的茶盞，杯沿又落下了淡淡的口脂印痕。
衛子衍：“……”處處皆心機！
此刻，衛子虞又是由衷一嘆：“二弟，葉表妹這次來京都，當真幫了你我二人的大忙。更巧的是，你我每次遇到難題，葉表妹剛好可以幫上忙。”
衛子衍不禁冷笑：“大哥，太多的巧合就不是巧合了。”
衛子虞不明其意：“二弟，你這又是什麽意思？”
衛子衍但笑不語。從葉棠在官道上偶遇他那次開始，或許，就已經是一連串的巧合了……
衛子虞飲了一盞茶，離開之時，強調了一句：“那就等到霍老夫人大壽那日，讓婉兒看清二殿下。不過，倒是為難葉表妹了，她竟答應使美人計。”
衛子衍忽的唇角一抽。
美人計對葉棠而言，又豈會為難？
只怕是家常便飯吧。
不知為何，一想到葉棠答應在蕭成風面前使美人計，衛子衍心頭莫名煩躁，像是身處三伏天，憋悶不适。
離着使美人計的日子尚有好幾天，但葉棠當晚就開始着手準備了。
她有一把短劍，輕便鋒利，當初就是用這把劍毀了曹屠的命/根子。
對葉棠而言，這把劍，以及她的智慧、錢財、人脈，皆是她為之珍視的利用工具。
她持劍在後花園子舞了片刻。
今夜，月明千裏，夜色蒼茫。繁茂花木散發出淡淡悠悠的花香。
葉棠出了薄汗，外裳脫落。雖不露出一寸肌膚，可葉棠這一襲緊身的塑體衣裳，卻是将美人該有的風情，統統展示了出來。
一招一式，時柔時硬，若說是練武，倒更像是跳舞。
葉棠根本就沒發現，數丈開外的地方，一雙漆黑幽眸正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
衛子衍正坐在花圃中央調息。
好不容易到了最為關鍵時候，葉棠就出現了。
此刻，男子幽靜的眸子，若寒潭一般深邃，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衛子衍耳力驚人，很快就察覺到小徑上有人走來，他從花圃站起身，悄無聲息離開，在數丈之遠的小徑上看見了衛子沐。
衛子沐也吃了一驚：“二、二哥，你怎麽在這裏？”
衛子沐是二房子嗣，是衛子虞一手拉扯大，在這一輩的衛家郎君當中還算有潛力。
衛子衍面色冷沉：“這個時辰了，三弟怎麽還在外面晃蕩？早些回去。”
衛子沐稍作猶豫：“二哥，我想去見大哥。正好與他商榷一下國子監休學之事。”
他此言一出，衛子衍幾乎低喝：“誰允許你休學的？速速回去，此事沒得商量。我與大哥都不會同意。”
衛家已經出了太多名将，子嗣不可全部從武。
衛子沐蒙了，不明白二哥為何這般嚴厲訓斥他。
“還不快回去，我的話，你也不聽了？”衛子衍的嗓音不高，卻不怒自威。
衛子沐當下就怕了：“是、是……二哥，我這就回去。”
三公子眼下無暇思及旁的事，只覺得二哥似是很不高興，十分順從的轉身離開。
衛子衍目送三弟走遠，眼底眸色沉沉。
須臾，衛子衍又折返後花園，卻見葉棠已經收了劍，她的貼身丫鬟在一旁叮囑，說：“大小姐，您的傷還沒完全好，舞劍不可操之過急。”
葉棠擡袖擦汗，無奈輕
嘆：“無妨的，我特意仔細着傷口了。”
她沒有任何安全感，在葉家時，便是如此。擔心姨娘會生出弟弟，也擔心父親會為了利益，随時出賣她的姻緣，更是擔心自己若是出事，娴兒會無人照料。
她很厭惡自己柔弱無能的樣子，總是閑不住，也總想着做些什麽去強大她自己。
主仆二人離開後花園子，葉棠回頭張望了幾眼，總覺得身後有道似有若無的目光，可再去細看，卻只有一片蒼茫夜色。
幾日後，霍家老夫人辦壽宴。
大長公主罕見踏出伯府大門，親自去了一趟霍家。
原本，衛子衍不喜出現在這種場合，但今日也到場了，還順便帶上了葉棠。
葉棠是跟着二房女眷一道登門，她容色出衆，加之上次在伯府的雅集上已經露過臉，今日登門霍家的賓客，不少人都記住了她。
衛子衍耳聽八路，原本葉棠的存在感并不怎麽強，但每每有人提及“葉家大小姐”幾個字，他總能聽得一清二楚。
“冀州葉家之女，瞧着倒也不是一身銅臭氣，美貌舒雅，氣度矜貴呢。”
“葉大小姐這般年紀來了京都，才不會是來擇婿的吧。”
“若不考慮門第，想娶葉大小姐的公子哥，理應會排到城門口。”
“是啊，有錢又美貌的女子，誰會不喜歡呢。”
“……”
時下民風算不得內斂守舊，除卻根深蒂固的尊卑禮教之外，世人在婚嫁之事上還算積極進取。公子哥們圍在一塊，時常會讨論誰家的小姐容貌甚好，誰家又出了才女。
衛子衍聽得真切，如冰玉雕琢般的面龐，毫無溫度，沒有一絲笑意。
衛子虞就站在他身側，他以為二弟又是被極陽之功所擾，所以才露出這般冷若冰霜的神态，也并沒有在意。今日，衛子虞的心思都在衛婉身上，他也不像衛子衍這般“耳目聰達”。
衛子虞的胳膊肘戳了一下衛子衍，以僅僅他二人可以聽見的聲音，道：“二弟，你快看，葉表妹已經在接觸二殿下。”
衛子衍：“……”
男人順勢視線望過去，就見葉棠與蕭成風，正面對面站着。
于一株西府海棠下，少女一襲淺碧色裙裳，腰身高束，她仰面看着蕭成風，眸底似有星子閃爍，從側顏看過去，唇角揚起一抹炫燦的弧度。
明眼人也看得出來，她面對着蕭成風時，心情甚好。
從旁人的角度去看，還真是一對璧人！
衛子衍微眯，眼底溢出一抹冷凝之色，但鑒于他素來不茍言笑，衛子虞依舊沒有發現端倪，反而在他身側，繼續低低道：“二殿下此前就表露出，對葉表妹感興趣。今日葉表妹主動挨近他，他必然會上鈎。等到時機一到，我就領着婉兒去親眼看看。”
“二弟，魚兒上鈎了。”
衛子虞欣慰一笑。然而，他卻發現，身側二弟不置一言，神色更是肅重。
衛子虞以為衛子衍是在擔心計劃不能順利，寬慰說：“二弟不必擔心，我相信葉表妹。”
衛子衍：“……”
他自是不會懷疑葉棠勾搭人的實力！
但見葉棠面對着蕭成風時，是這般游刃有餘，衛子衍心中的不爽之感，變得更慎。
他很清楚，他與蕭成風一樣，都是那心機女子眼中的魚兒。
“把二妹妹叫來。”衛子衍嗓音冷沉。
既然魚兒已經上鈎，那便可以收網了，沒必要拖下去。
衛子虞提議：“若不再等等，且看葉表妹如何讓二皇子徹底放下防備。”
衛子衍：“……”
男人終是沒有再開口，但眼角的餘光時不時會看向葉棠那邊，片刻後，那二人不知商定了何事，竟是雙雙一道離開了花園子。
衛子衍手中的茶盞即刻擱置在案桌上，起身道：“到時間了。”
衛子虞卻覺得時機不到，不過，他也不放心讓葉棠“只身涉險”，蕭成風看上了冀州葉家的財力，若是使出些哄騙無知妙齡少女的法子，豈不是會讓葉表妹吃虧？！
衛子虞也起身：“也好，我這就去帶着婉兒，親眼看看二皇子對待葉表妹的态度。”
衛子衍淡淡“嗯”了一聲，清隽面容上看不出多少情緒。
一切皆如葉棠所料。
還是和上輩子一樣，二皇子不擇手段俘獲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其中，就包括葉家的金山銀山。
其實，前世的葉棠也想過，與二皇子結盟。她需要二皇子的身份，而二皇子則想要她背後的財力。
但可恨的是，二皇子就連一個冊封的身份都不能許諾。
所以，葉棠直接斷了與蕭成風之間的一切可能，轉頭投奔了太子殿下。
太子倒是君子得多，她答應以葉家為聘，太子就許諾側妃身份。她與太子各取所需，彼此尊重。
此刻，在無人踏足的抱廈內，少女眸色盈盈，像極了懵懂無知的單純女子。蕭成風不得不承認，葉棠的容色，即便在放在美人如雲的京都，也是數一數二的。
蕭成風那日在伯府見過葉棠之後，就命人打聽了葉棠的消息，得知她在冀州的所作所為，他更是好奇。而關鍵的是，冀州葉家家主無嫡子，葉棠身為嫡長女，最有可能繼承萬貫家財。
有了北地的財力支撐，蕭成風的大業會事半功倍。
“葉大小姐，按着輩分，你也可以直接喚我一聲表哥。”蕭成風笑容儒雅，提議道。
他雖暫未娶妻納妾，但絕不是什麽青蔥男子，早就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婚姻與女子，皆是他拿來當做籌碼的工具罷了。
偏生，妙齡女子，就吃他這一套。
世間女子多半癡傻，輕易就會信了男子的一張嘴。
蕭成風也深知自己身份矜貴，容貌俊朗，算是郎君中的翹楚，他更是知道葉棠有高嫁的心思，所以，這便步步為誘，企圖将葉棠拿下。
然而，殊不知，最頂級的獵人，都是以獵物的姿态示人。
蕭成風以為葉棠輕易掉入了他編織的溫柔鄉。
葉棠則在等着蕭成風下一步的行徑。
葉棠按捺住內心腹诽，莞爾說：“二殿下乃天潢貴胄，棠兒不過就是尋常北地女子，哪裏敢攀附？”
蕭成風看着少女清媚眉目，往前邁出了一步，俯視着葉棠，仿佛他在她面前高了一等，嘴上卻說：“葉大小姐此言差矣，我一見你就覺得分外眼熟，大抵是有緣人，你若是不介意，今後就喊我表哥即可。”
葉棠內心翻了個白眼。
雖說二殿下年紀不大，可她總覺得膩得慌，聽了二殿下這話，宛若吃了一塊肥膩的五花肉。
可演戲需得演全了。
二舅母和婉表姐待她有恩，她既重生一次，自是要盡可能的避免遺憾。婉表姐心善純良，再不能被二殿下誤了性命。
思及此，葉棠更是表現得自然，仿佛當真是含羞帶怯的純真少女，因着俊美郎君的三言兩語，而紅鸾心動。
北地女子，性情豪放。
蕭成風以為，葉棠如今的處境，必然會急着攀附高枝。
而他已經站在了她面前，葉棠自是不會放過這個良機。
以蕭成風的身份，尋常貴女，他根本不屑于吸引。
衛婉是因着伯府的數十萬兵馬，才被惦記上。
而葉棠能被蕭成風記住，并非是她的美貌，只因冀州葉家的金礦。
葉棠笑意溫婉：“那……我就直接喊殿下為表哥了，今後在京都，棠兒還指望着二殿下多多照拂了。”
蕭成風見狀，眼底掠過一抹淡淡的掃興。如此就輕易可以拿下的女子，對他而言，立刻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不過，無妨。
他想要的，從來都不是某一個女子。
二人又淺聊了幾句。
蕭成風句句不提“心悅”，卻句句透着暧昧。
葉棠四兩撥千斤，表露出暧昧的同時，又恰到好處的明哲保身。
同一時間，抱廈屏風後方，衛婉已是眼眶赤紅，衛子虞捂住了她的唇，覺之時機差不多了，便帶着妹妹離開此地。
衛子衍原本就冷凝的臉色，此刻已是冷若冰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