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少年
少年
春日,總是與鮮花,出來踏青的游人聯系在一起。
王師大勝而歸,更是将那股萬物複蘇的氛圍,推向了高潮。
征北将軍永南郡公聶亮,與他一手帶出來的讨虜将軍白翯(hè),在馬背上承受着百姓的歡呼。郡公得尚公主,風姿自不必說,倒是那小将軍白翯,二十有二,年少有為,出身名門望族,雖非絕色,那謙謙君子的派頭,叫人看了就喜歡。
被香囊砸了個滿頭,白翯不羞不惱,依舊端的是溫文爾雅朝四方拱手,引來上司調笑。行過煙花巷,對滿樓紅袖目不斜視,方知其是真君子。
人群中,幾位打扮妖嬈的女子擠着一個少年,他面容姣好,年齡在十四左右,混在女人堆裏也不覺有異,身側的阿姊因為香囊抛中了意中人而拽着他一陣亂晃,手中油紙包的蜜餞都撒出來幾個,阿姊指着白翯道:“如何?”
“确實不錯。”少年說完,又垂下眼簾,專心致志的撚果子吃,女人們嫌他無趣,罵道:“也不怕胖了被媽媽罰?”劈手奪過點心。
軍隊遠去,女人們才戀戀不舍的攜手離開,夕陽下,少年跟上她們的影子,覺得委屈的抿了抿嘴,只是為了那包甜甜的梅子。
嚴好是個男伎,子承母業那種。
她也曾是受人追捧的倡女,南渡時遭索虜大軍所俘,因小有名氣被請進帳中侍宴,最終毫發無損的走出了狼窩。
媽媽這番奇遇給嚴好留下了一塊玉佩,幼兒的他常常拿在手心把玩,每當這個時候,“媽媽”就會過來敲他的手,說癡兒,別看了,快幹活去,就算你真當真是皇親貴胄,如今這世道,生在帝王家,也不見得是什麽好事。
長到八歲,“媽媽”發現嚴好底子不錯,遂不叫他挑水做飯,放到身邊來悉心照料,和女孩們一起培養琴棋書畫。
二七之年,嚴好就被“媽媽”賣掉了第一次,恩客是誰都未得看清,迷香一點就過去了。和他同一批的姑娘都被贖走做妾,或是不小心懷孕,容色大不如前,被販到更低賤的窯子裏去了。
唯有嚴好,一個男倡,不能生育,贖回去也是讓世人恥笑,家族蒙羞。“媽媽”對這棵搖錢樹子很滿意,見嚴好乖巧機靈,更有意培養他做繼承人。讓嚴好躺到她膝上,撫着他的頭發,告訴他說:
“幹這一行,千萬不要動情,遇見的人都是僞君子。”
“聽媽媽的,留在這裏,等你年紀過了,就和我一起轉到幕後做東家,天下大亂的,想要公主都能撿到。”
如今嚴好年方十六,已是南都小有名氣的娈寵,輾轉于達官顯貴之間,謹記“媽媽”的教誨,無論男女,從未留情,才掙來這一處宅子。
他平日裏懶得動彈,又貪嘴,姊妹兄弟都好奇嚴好怎的還這般纖瘦,只是從不開小竈,省吃儉用的偷偷攢錢罷了。
賤籍原是不得購置土地産業的,嚴好用一個小把柄,加上半沓子海誓山盟,就拿捏住了個官員。只要人不倒,這座府邸就一直屬于嚴好。
這日嚴好甩着鑰匙,雀躍的走在路上,他向來柔順,又是從小養大的,與樓中其他伎不同,“媽媽”對他很是放心,許他随意走動,只要不太晚就行。
前不久嚴好給宅邸添置了一批家具,昨日又雇匠人整理園中花草,已然把這當作安息之所。
行至後院,不見姹紫嫣紅,只見滿地瓦礫,嚴好四處搜尋來源,寝居的屋頂竟破個大洞,頓時黑了臉色,這怎麽當差的?!剛要去和那工匠理論,就聽倒下的花叢中傳來微弱的痛呼。
嚴好吓了一跳,撿起樹枝,撥開上頭的葉子,裏面躺着團什麽東西,戳戳,還在動。
裹上帕子,拖出來,嚴好聞到股濃厚的血腥味,暗暗吃驚。待撥正那人的臉,更是被吓了一跳。
白…白翯?嚴好對有權有勢之人過目不忘,绛色錦袍,懷中的兵符,是白翯錯不了。
摸了滿手的血,嚴好無措的看着自己拖行出來的一條血道,他本不該沾上這種麻煩,稍有不慎就是殺身之禍。退後幾步,到井邊洗了洗,小跑去找大夫,良心還是不許嚴好見死不救。
二來,這是嚴好剛買的宅子!多年來小意侍奉,怎麽不算他的血汗錢!他不信白翯醒了賠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