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徐秀麗拿着玉镯套在手上,這麽多年做苦活,她這雙手滿是鱗屑,皺紋縱橫,明明歲數不算特別大,一雙手卻似幹枯的枯葉似的,看着觸目驚心,令人心疼。
玉镯翠綠,顏色古老,晶瑩剔透,不算奢華,卻與這只手特別相搭,像是枯葉遇到适合的盆栽,就算枯萎了,但也能裝作精美的盆景,別具一致。
李從德看後心中感慨萬千,卻沒說什麽贊賞之話,對她來說一萬句好話,不如一個行動來得實在。
徐秀麗觀賞完後把镯子放下離開了,老板勸說她帶着合适有緣,不如買下,徐秀麗說什麽也不肯要,直往外跑。
上京的東西太貴了,動不動就是幾十兩。李從德回頭給買下來了,收在口袋裏,并沒急着給徐秀麗,免得她回去給退了。
她跟徐秀麗閑逛了一會,來到城西醉香樓,定下個上層包間後,就回去了。
回去之後才把那只玉镯遞給徐秀麗。徐秀麗說什麽都要退回去,結果因為上京太大,已經找不到那間玉鋪了。
李從德笑着調侃:“哎呀,這可怎麽辦?總不能扔了吧?要不娘親你發發慈悲,收了這镯子,好讓它也有個歸處。”
徐秀麗要給她,李從德怎麽也不肯戴,最後自己只能心痛的帶上,邊帶上邊抱怨這東西太貴了,她帶着都害怕。
李從德笑道:“你就帶着吧,你要不帶才可惜呢。”說着往沈如松書房走去:“我去看看老師在不在,師哥們在不在,晚上叫他們一起去吃酒。”
徐秀麗就去另一邊小路說:“那我去叫榮安,叫馬夫來。等會在門口會面。”
李從德:“行。”
二人分道揚镳,各自去了南北兩邊廂房。李從德這邊叫齊人後卻遲遲不見徐秀麗過來。
李從德等了一會,等不住,對沈如松說:“老師,我去看看娘親跟榮安來了沒。”
沈如松微微一笑:“去吧。”
他這一笑不由得讓李從德愣了愣,總感覺這笑跟平常不太一樣,雖還是那般随和,但仔細一想,又覺得有些透着狡詐。
沈如松對她很重要,在她心裏的地位猶如神明般的存在。李從德不敢細想太多,只怕自己辱了他,随後小跑着去了西廂,去到顧榮安的書房。
不得不說沈如松住的府邸格外龐大,雖然人口不多,只有侍奉的幾十個丫鬟和仆人,多了就沒了。各處綠蔭蒙蒙,造景別致,山水宜人,拐個花園都得讓人路,不然很容易迷路。
在丫鬟的帶領下,李從德來到西廂處。顧榮安就住在西廂書房,一片竹林旁,清風徐徐,來往人少,十分清淨。
丫鬟領到門口後嬌笑着去了。李從德不明白她為什麽要笑,且笑得怎麽跟沈如松一樣樣的,好似挖了個什麽坑等她去踩。
李從德微微皺眉,心中疑惑萬千的推開了顧榮安的房門。剛一推開,酒味撲面而來,地上一地墨汁未幹的紙卷,沒有腳能走的地。
李從德差點還以為走錯了房間,于是倒回去看了看,反複确認靜雅軒三個字後,深吸一口,小聲的喊了一聲:“榮安?”
沒有人回應。她只好從門口開始撿起,撿地上的紙卷,同時也拿着看了看,發現顧榮安不是寫的戲本稿子,而是寫的詩,還是那種酸溜溜的情詩。
李從德一首首看下去,發現一首比一首痛苦。所有詩詞都在盡最大的努力揮發他愛而不得的情感,給李從德讀得心裏難受極了,也不知道是給哪位女子寫的。
她撿起下一篇詩詞,讀得已經不想讀了,只垂頭落寞,撿紙卷的手指都變得有些蒼白。
這時,顧榮安略微沙啞的聲音忽然響起,帶着一絲吃驚:“……從德?”
李從德也吃驚的擡起頭。
顧榮安此刻喝得醉醺醺的,一張俊臉泛紅得厲害,眼睛不知是哭過,眼尾泛紅得厲害,像塗了油彩的戲子似的,帶着絲絲令人說不上來的頹廢感。
他跟李從德互相征愣着。很快顧榮安先反應過來,卻是慌亂不已,倉促的撿着地上的詩稿,生怕撿晚了被李從德看了去。
李從德心裏是不舒服的,卻也沒表現出來,只把他的詩稿安靜放好在桌子上然後準備離開,走之前還是禮貌的說了一句:“你今日喝醉了,慶功宴就暫時不用去了,好好休息,下次我再請你。”
說完她往外門外走去,剛走至門口,一只白淨的手忽然出現在身側把打開的門給關上了。
李從德看這手很是不友好,不禁心裏打鼓,莫不是因為我看了他的詩他生氣了吧?
想着,一個沙啞又帶着一絲絕望的聲音響起:“我這些詩……是不是讓你覺得冒昧了?還是……輕浮了?”
李從德扭頭看去,就見顧榮安在她身側,紅着眼看着她:“你萬萬不要介意,不過是随筆一寫罷了,你不喜歡我可以都燒掉的。”說着牽強一笑:“這東西,我也覺得輕浮……”
李從德連忙搖搖頭:“挺好的挺好的。”說着又把他撐着門的那只手拿下來,扶着他往床榻走:“你先歇着吧,別亂跑了。你剛剛那一下怪吓人的,我還以為你要打我。”
顧榮安只沉默,不做答。
李從德把他扶進裏屋,在床榻邊上坐下,沒想到這裏面也有很多亂扔的詩稿。
她幫忙撿起,描了幾眼,看得心裏發悶,但還是扯開一個笑說:“你寫得這些東西收好,別亂扔。現在是我看到,要是被……”她頓了頓,實在想不到要怎麽稱呼詩中人,半久,才道:“被那姑娘看見了那怪尴尬的。”
顧榮安低着頭,還是沒說話。
李從德自讨沒趣,收拾好詩稿後轉身要離開。她剛要掀開裏屋珠簾子,顧榮安忽然說話了,語氣卻帶着一絲憤怒:“你到底是故意的還是在裝傻?”
俗話說,這人喝了酒之後膽子要長十個。顧榮安再不像以前那樣憋到死,話說得也說順暢了:“從德,我不希望你含糊其辭的裝傻,既然看到了,不如給我一個準詞,拒絕也好,讨厭也罷,我都接受的。”
李從德被這話說得挺懵的,半久,反應過來什麽,眼睛瞪得極大,不可置信問:“你寫給我的??”
顧榮安也懵了:“你是真沒看出來?”
李從德聞言回到桌子前,仔仔細細的看了看顧榮安那些詩稿,看得顧榮安站立難安,走到她面前奪稿說:“別看了,沒什麽好看的。”
李從德僵住。
顧榮安在她邊上微微喘息,看她也不是,不看她又怕錯過她絲毫的情緒變化。
好一會兒,李從德尴尬的笑了笑,說:“老師還在等我呢……我……我先過去了……”她想開溜,她很緊張,不知道怎麽回複。
顧榮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讓她走,他難受極了:“不若……我把這些詩稿燒了,你全當沒看見?”
說着他踉跄的拿着稿子要去找火折子,李從德連忙跑過去攔住他。
二人目光碰撞上,顧榮安一瞬間眸子渙散了,難以聚焦,只看着她好像有兩三個殘影,每一個都令他怦然心動。
李從德也僵着不知道該怎麽辦。怎麽說呢,要說她不喜歡顧榮安是不可能的,她從小便對他心生愛慕,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她要去殿試怎麽能答應他呢,萬一自己身份被發現,到時候連累他。
李從德只想一人前去,只要背後無人,哪怕被拆穿身份也無所謂。
她想了想,一臉認真的說道:“榮安,你等我殿試完,我再跟你說這些事……你先不要着急,別覺得我好像不喜歡你,我的心是向着你的,也只有你了,不會有其他人。而且這種事情你要比我心思細膩,我還以為你從小就知道的。”
現在輪到顧榮安僵住了,他意識到自己好像喝醉了,有點懷疑眼前的李從德不是真實的,于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臉。
李從德沒抗拒,只覺得有點羞怯,以及那只手确實很溫柔。她羞怯的眨巴着眼睛,小聲提醒:“你可別醒來就忘了,我是不會說第二次的。”
“我……”那只手挨着李從德的臉略微顫抖着,收回也是,不收回也不是,看着那面若桃花的臉,只感覺心要跳出胸膛。
他一下忍沒住,沖動了,低頭在她額頭上輕輕親了一下,很輕很輕,親得李從德一懵,反應過來後,伸手往前一推,把醉醺醺的顧榮安給推倒在了地上。
她紅着臉羞恥到跺腳:“我都叫你別急了!”
顧榮安躺在地上不動了,嘴角的笑意壓都壓不下來,最後索性用邊上散落的紙卷遮了一下通紅的臉,喃喃道:“我該早些學會喝酒的……”
這時李從德臉更紅了,回了一句:“你喝着吧!我走了!”說完跑着出去了。
她跑到府邸門口時,所有人已經在馬車上等她們。但只看到李從德一個人來。
她來時,臉紅得像煮熟的鴨子,腦子也是迷迷糊糊的,分不清東南西北。一馬車的人瞧了去,只沈如松看出來發生了什麽,徐秀麗還以為李從德病了。
沈如松笑而不語,畢竟是他設下的局讓她去的。李從德看着沈如松的笑意又氣又惱又羞,指着沈如松想抱怨什麽,又不敢,只能把手垂下,認栽進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