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孟渡離開雲溪山舍前, 托掌櫃給鐘離松隐送去一封信,讓他注意近來黑市可能存在魂魄交易。
之後幾日, 她就在府上休息,打理打理西樓、補全一些日常用品,一邊翻翻江郎中的藏書,多是一些醫律、史學、軍法。
這天,孟渡正在讀《皇帝八十一難經》,桌前白瓷瓶中的芍藥落下幾片花瓣。她擡起頭,見初秋的陽光晴朗卻不熱烈, 忽然想到城中一個好去處。
孟渡下樓,找到青晝,問:“想不想去逛逛花市?”
青晝找何老頭打聽了花市所在的位置,是前朝留下的一座石拱橋,名為留仙橋。從臨江軒出去走到鵲河, 沿着小青柳街一路向西北走,就能看見藍州最繁華的一條步行街,沿着步行街一直走到最西邊, 就是留仙橋。
一炷香的功夫,二人來到了步行街。
藍州不愧為淮南道最富有的地方。
街道兩旁店肆林立,有米行、魚肉行,還有茶坊、染鋪、彩帛鋪、珠子店,應有盡有, 琳琅滿目。商家吆喝, 顧客講價,好一番繁華熱鬧景致。
主仆二人本就沒什麽特別的目的, 不由得放緩了腳步,欣賞一場繁華盛世烙在民間的印記。
這時, 身後傳來淩亂的腳步,孟渡剛一回頭,就見幾塊石子朝自己面門砸來!
說時遲那時快,青晝一個飛快的轉身,擋在孟渡身前,徒手接住了空中飛來的兩三粒碎石。
“罪魁禍首”是幾個孩子,眼下知道自己闖了禍,紛紛怔在原地。
青晝問孟渡:“女公子,沒傷着吧?”
孟渡搖了搖頭。
“你的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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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
孟渡看向那幾個孩子。挑頭的是一個高個子男孩,一臉置若罔聞、無所畏懼,還指着孟渡和青晝的身後,發號施令道:“給我追,不能給這小雜種跑了!”
孟渡回頭,看見一個瘦弱的背影,快速的剝開人群躲閃進巷子中。
孟渡給了青晝一個眼神,青晝立即領會,橫劍鞘于在身前,往那幫孩子面前一站。
“我看誰敢再追?”
青晝這麽一吓唬,那幾個稍微稚嫩些的不敢再往前,紛紛回過頭望向那領頭的高個求救。高個子看了眼青晝手中的長劍,咬咬牙,一揮手:“走。”
一幫孩子消失在來來往往的行人中。
孟渡本打算走了,身後傳來小小聲的一句:“謝謝姐姐。”
孟渡回過身,見那本已經逃走的男孩又折了回來。
男孩約莫七八歲,生得又瘦又小,渾身上下只有臉蛋長了兩團肉。
孟渡明白過來為何那幫孩子要欺負他,還那樣稱呼他了。男孩的瞳色很淺,像陽光下的琥珀,兩鬓編了兩條細辮,一看就不是漢人。
孟渡覺得這雙眼睛有些熟悉。
孟渡笑道:“你叫什麽名字,家在哪?要不要我們送你回去?”
男孩搖了搖頭,說:“我奶奶在花市賣花,很近的。”男孩學着大人模樣行一長輯,“我叫子炎,謝謝二位大人相助。”
男孩說完退開一步,調過頭跑了。
孟渡看向青晝,笑了笑,說:“我們走吧。”
二人往留仙橋的方向走去,路過一家
許多人排隊的點心鋪子,青晝問孟渡要不要帶些回府上配茶吃。一擡眸,見孟渡做了個噓聲的手勢。
孟渡餘光朝左後方瞥了瞥。
青晝看見一個左眼蒙黑布的男人。男人步速不算快,但時不時閃進人群,忽而又冒出來。
形跡可疑,像是在跟蹤什麽人。
青晝低聲問:“需要我跟上去嗎?”
孟渡搖了搖頭:“不必。”
過了一陣子,确保男人已經走遠,孟渡才告訴青晝:“他是江郎中的一個好友,算是義兄。”
禾老板剛才,好像在跟蹤一個女人……
不知為何,孟渡總覺得那個女人和禾老板的神色略有些古怪,與周遭閑逛街市的百姓截然不同。
離開點心店向西,沒多遠就看見了花市。留仙橋上萬花爛漫,如夢如畫,多是富貴明豔的牡丹、芍藥、郁金香,孟渡只覺得看花了眼,一時不知從哪下手。
正在橋上猶豫着,忽然瞧見橋頭停着一輛花車,車主是一個老奶奶,兩鬓留着細辮。
孟渡指着橋頭的花車,對青晝說:“那該不會是子炎的奶奶吧?走,去看看。”
然而距離花車越近,孟渡越是生出一股異樣的感覺,心惶惶的,陽光也有些晃眼。
她扯了扯青晝的袖子,問:“青晝,你有沒有覺得頭暈?”
青晝搖了搖頭,忽然一拍腦袋道:“女公子走了這麽久,還沒吃東西呢!是我大意了,我們趕緊回步行街上找家食店吧!”
孟渡嘴上答應着,心中卻生出疑惑。她也算是修道之人,一日不進食都不會有事,走這麽幾步路怎會餓得發昏呢?
她又看了一眼橋頭的花車,瞳孔猛地一震。
花車幌子的布條上,彩線繡了四個字:畫梅松雪。
孟渡低喃:“畫梅松雪……怎麽可能,怎麽會這麽巧。”
青晝見孟渡神色恍惚,有些擔心的問:“女公子,沒事吧?”
孟渡搖頭:“我們去花車看看。”
此時花車前正站着一個女人,身後跟着一個婢女。女人穿着藕粉色的繡花裙,腰身纖細,袅袅婷婷。
孟渡和青晝對了眼色——方才阿禾跟蹤的,就是這個女人。但此時阿禾并不在四周,亦或是躲在了某處視角的盲點。
老奶奶娴熟的剪去多餘的花枝和葉子,将一束白花遞給女子。女子接過白花,遞了銅錢,一回頭,差點撞上孟渡,颔首道了句歉,帶着婢女很快離去。
孟渡望向女子離去的背影出神,身後響起低沉沙啞的聲音:“二位,方才是你們幫了子炎吧。”
老奶奶站在花車後,和藹可親的笑着,彎彎的笑眼中,是一雙淺似琥珀的眼睛。
“哎喲,忘了說了,子炎是我的小孫子。”奶奶從身後捧起一束赤紅的鮮花,“子炎都告訴我啦,多謝二位姑娘,這些花請一定收下。”
老奶奶手中竟是一把赤蓮,晌午的陽光之下,如同熊熊燃燒的烈焰。
孟渡推辭,但老奶奶态度堅決,孟渡只好收下赤蓮,又同老奶奶買了一些別的花。
孟渡抱着一把赤蓮,對老奶奶說:“您賣的花真是特別。”
“不特別一些,又怎能在花市占取一隅之地呢?”老奶奶笑吟吟的望着孟渡,“這位姑娘,紅蓮可真是襯你。”
孟渡道了謝,再次擡頭,看向花車上挂着的幌子。怎麽看,那都只是一張普通的布條,繡上了“畫梅松雪”這幾個字而已。
或許是她多慮了。
回頭的路還要經過留仙橋。路過橋拱時,孟渡身側傳來一聲怪叫。
“畫梅松雪——”
孟渡一驚,循聲看去,見鳥籠中立着一只通身奶黃的鹦鹉。鹦鹉雙頰各有一塊橘紅色的茸毛,活像抹了兩團胭脂,顯得又機靈又愚蠢。
孟渡俯下身,問那鹦鹉:“你方才說什麽?”
“畫、梅、松、雪。”
鹦鹉又重複了一遍,歪着頭,眨着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她。
孟渡再次聽見,還是被吓住了。她剛才定是不經意說漏了嘴,給這小東西聽去了。
孟渡直起身,問青晝:“我要是帶一只鹦鹉回去,江郎中會不會有意見?”
青晝認真思索一番,回道:“臨江軒這麽大,女公子養在自己屋中,應當也不會影響到少爺。”
孟渡點點頭,十分滿意這個回答。
***
當晚,韓應春将鬼市的通行令牌和畫像親自送來臨江軒,本想借機問問江一木何日有空來自己府上吃頓飯,沒想到足足等了一個時辰都沒等到人。
韓應春擡頭看天。
時辰不早了,他也不便久留,于是起身準備回府。路過內院時,就見西邊竹林中走出一個紅衣小娘子,手中拎着一只圓形的鳥籠。
韓應春看清來者,吓得瞪大了眼。
韓應春擡頭看天,再次确定天是黑的,心中驚呼:這都夜裏了啊。
——孟娘子怎在此處?
韓應春猛然想起一件事。前陣子他來府上找江一木議事,看見一個面生的婢女給西樓換被褥,當時他還多問了一嘴府上是不是要來客人了,被江一木含糊着搪塞過去。
韓應春心中生起一個大膽的想法,心中直呼:不得了,不得了。
這邊,孟渡看見一個人影從主樓中走出,仔細一瞧,竟然是韓大人。
孟渡走上前,客客氣氣道:“韓大人。”
韓應春還沒回過神,愣怔的望着她手中的鳥籠。
孟渡以為韓應春對鹦鹉感興趣,将鳥籠拎得和韓大人一般高。
“韓大人喜歡鹦鹉?它能講話,還能唱歌呢。”孟渡用手戳戳鳥籠,“重明鳥,這是咱們藍州的兵馬指揮韓大人,你要不要給韓大人唱首歌呀?”
韓應春尴尬擺手:“不必不必。”
鹦鹉一扭頭,看着韓大人:“嫌棄我。”
韓應春忙道:“不嫌棄。”
“嫌棄。”
“真的不嫌棄。”
孟渡咯咯直笑,問道:“大人覺得重明鳥如何?”
韓應春點點頭:“嗯,好鳥,好鳥。”
“是鳳凰!”
重明鳥突然一聲鳴唳,聲如洪鐘,韓應春給它叫得虎軀一震。
韓應春看向孟渡:“你方才叫它什麽?”
孟渡笑吟吟的回道:“大人,它叫重明鳥。”
韓應春木讷的點着頭,應付道:“重明鳥,形似小鳥,鳴似鳳凰。真是絕了。”
一邊在腦中轉着一件大事,韓芊芊及笄在即,這下要另尋一門親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