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孟渡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韓芊芊臉一紅:“你笑什麽?”
孟渡:“韓小姐可知相思病什麽症狀?”
“不,不知……可我明明……”韓芊芊嘟囔着沒有說下去。
孟渡偏過頭,笑着看她:“有心上人?”
這回韓芊芊徹底不說話了,又将被褥往上遮了遮,只留出一雙黑溜溜的圓眼睛。
孟渡替她把被褥理了理整齊,柔聲道:“不如韓小姐和我說說,為什麽要去城南?”
韓芊芊吞吞吐吐了好久才開口,還叮囑孟渡不可以告訴旁人。
原來韓芊芊夜裏夢見了自己的心上人,那位心上人帶着她去城南的一口井邊采花。于是第二天一早,韓芊芊就去了城南,沿着夢裏的路線,果真發現了一口井,井邊生出一圈小花,和夢中的場景一模一樣。
“韓小姐真是太天真了。”
“什麽?”
孟渡搖了搖頭,給韓芊芊拉好被子,說:“韓小姐放心,害你的那個東西還在府上,我替你把它趕出去,韓小姐的病就能好了。”
孟渡走出閨房,來到院子裏,忽覺背後有些陰冷,心道這鬼魂真是大膽,居然自己送上門來。
一回頭,就見一小女娘坐在閨閣的屋頂上,正是夏日的午後,卻穿一身桃粉色的绫子襖,渾身上下挂滿了金銀珠寶,這會兒正對着陽光欣賞手腕上的大镯子。
孟渡眯了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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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女娘不知道孟渡能看見自己,仍有一下沒一下的晃着腿,哼着歌兒,左右試戴着金镯子。
孟渡對她說:“你下來。”
小女娘聽見聲音,這才停止了哼歌,微微擡起頭。
孟渡對她點了點頭:“就是你,下來。”
小女娘指着自己,驚訝道:“你看得見我?”
孟渡嗯了一聲。
誰知小女娘一甩頭:“我不下。”
孟渡面無表情,拇指抵上鬼哀刀的刀柄:“我請人下來的法子不太溫柔。”
小女娘這才感到一股不容抗拒的氣勢,移開視線,撇了撇嘴道:“我下來就是,你別吓我。”
小女娘不情不願的跳下房檐,身上佩戴的物件太多,發出了叮呤咣啷的響聲。
小女娘問:“你是誰啊?”
孟渡望着她的眸光幽深了幾分,小女娘在那雙黑眸中,分明瞧見了幽冥獄火。
小女娘吓得後退一步:“你,你該不會是——鬼差!”
孟渡嘴邊浮出隐隐笑意,算是肯定。
孟渡道:“你好本事,死後纏在野花上,化作韓小姐心上人的模樣,在夢裏勾引她将你帶回府中。”
小女娘縮了縮脖子,既然躲不過了,幹脆換上一副谄媚的笑:“奴婢這點小把戲果然瞞不過鬼差大人。”
孟渡問她:“你為何這麽做?”
小女娘道:“奴婢生下來就是賤籍,想過幾日千金大小姐的日子。”
孟渡阖眼搖頭:“非也。”
小女娘愣了一下。
孟渡繼續問:“還有呢?”
小女娘咽了口唾沫,知道自己遇上了一尊神,權衡一番利弊,還是全招了:“我本是知州府上的婢女,叫蓉兒,一直跟在秦知州的女兒秦曉曉身邊。前陣子上城南采買物什的時候,不慎落入井中,我不甘心就這麽死了,于是想出這個法子。”
孟渡啧了一聲,這套說辭真是漏洞百出。
“你既是秦小姐的婢女,為何要來韓小姐府上?”
“因為……因為……”
這位叫蓉兒的小婢女垂下頭,絞動雙手,雙頰浮出緋色。
孟渡猜到了大概,
“你該不會是想見府上的什麽人吧?”
蓉兒搖頭:“不是府上的人。”
“那是?”
“江郎中……”
孟渡一整個呆住,她沒聽錯吧。
蓉兒害羞的解釋道:“韓小姐也喜歡江郎中,所以她病了一定會請江郎中來府上……”
這回孟渡傻眼了
。真看不出啊,居然是個四處留情的男人。
早知道就該讓江郎中來這一趟了,她和徐道士往這兒趕來瞎湊什麽熱鬧?
蓉兒拉住孟渡的袖子,可憐巴巴的搖了搖:“鬼差大人就成全我一回吧,我死都死了,就讓我再見一面江郎中吧。鬼差大人應該知道江郎中是誰對吧,就是藍州城最有名的少年郎中。”
孟渡還是頭一回見到這麽死皮賴臉的鬼魂,嘆了口氣,勉為其難的答應了。
她将蓉兒的魂魄藏進手串上的一顆菩提子中。回到側廳,對韓夫人說:“邪祟已除,令媛不出一日定能好轉。”
韓夫人正準備喝茶,托着茶盞的手在半空中頓住了:“這麽快?”
老徐樂呵呵道:“我就說我這侄女可厲害了。”
韓夫人還有些不信,起身道:“我、我親自去瞧瞧。”
韓夫人不一會兒就回來了,雖有些難以置信,但總歸是件好事,笑容都更真誠了:“芊芊面色真的好多了,府上好像也沒那麽冷了。二位道長不急的話再喝點茶坐坐吧,我讓下人去備些茶點來。”
老徐起身道:“夫人不必忙了。我們還有急事,韓小姐既然已恢複,我們這就走了。”
老徐拽着孟渡給韓夫人行了個禮,一老一小匆匆離開了韓府。
回到劉府,老徐和孟渡直接被帶去了「白鷺軒」。
白鷺軒是劉府的書屋,位于假山造景的後面,四面藤蘿半遮,古樸而雅致。
此時,府上的目連戲結束了排演,劉亮平和韓應春也各自領了命下去安排了。白鷺軒中只有江一木在畫符,身旁杜仲在研磨,辛夷準備符紙,閑靜安然,又井井有條。
老徐一進來,就好似往平靜的水面炸起了一塊石頭,他徑直走到茶臺前,端起一盞茶就喝:“渴死我了。”
辛夷忙道:“這茶是少爺的……”
老徐一仰頭喝空了,哈了一聲:“爽啊……”
杜仲用眼神示意辛夷再去準備幾只茶杯出來。
老徐用胳膊肘拱了拱孟渡,悄咪咪對她說:“這小子有潔癖,我喝了他的茶,他就不要那杯子了。”
江一木畫好一張符,掀起眼皮睨了老徐一眼,老徐怏怏的閉了嘴。
江一木又抽出一張符紙,問:“韓芊芊如何?”
老徐一掀道袍坐下:“小問題,我侄女已經解決了。”
“今日多謝你們叔侄二人。”江一木特地加重了“叔侄”兩個字。
孟渡在老徐身邊坐下,不客氣的說:“江郎中确實該謝我們,人家韓小姐心心念念着……”
這時,辛夷倒好了茶送來,老徐趕緊打了個哈哈說:“來來來,喝茶,喝茶。”
孟渡不解的看向老徐。
老徐說道:“其實是韓夫人對江郎中甚是思念……”
江一木眉頭一皺:“韓夫人思念我?”
老徐趕緊搖手:“不不不,說錯了!是韓老太太!老太太知道你平日幫了她這個兒子不少忙,很想親自見見你表達一下感謝。”
“老太太……”江一木沉吟,“她倒是惦記我,時不時來醫館看看。”
老徐捋了捋須,道:“不過我已經和韓夫人說了,讓她給老太太帶個信,咱們江郎中實在是太忙,等改天有空再去府上拜訪老太太。”
江一木嗯了一聲,收回目光道:“不閑聊這些家常了,今日任重道遠,趕緊開始吧。”
老徐和孟渡各自洗了筆開始畫符,兩人湊到一塊兒,孟渡低聲問:“剛才為何不告訴江郎中韓芊芊對他……”
“噓。”老徐做了個手勢,往江一木那看看,确保他沒聽見,才壓低了聲音說道,“未出閣小姐的心思哪是我們可以随意揣測的。再說,江一木這小子,我看不太開竅,說多了反而容易産生逆反……”
身後傳來兩聲幹咳,二人對了個眼色,不再出聲。
三人開始緊鑼密鼓的畫符。
除了時不時有韓應春的人前來報告進度,或是劉府的人拿走幾疊寫好的符紙之外,白鷺軒鴉雀無聲。
這一畫,就畫到了夜深。
最後一捆符紙送出去,已是三更夜後。
劉府備了酒菜。酒是好酒,菜也是好菜,佳肴美馔擺滿了一桌,只是桌前的五人食不滋味,無一不擔心着明日。
江一木對辛夷說:“明天下午你去接老徐來茶館。”
老徐道:“不必麻煩,我騎我的小毛驢來就行。”
辛夷對老徐說:“徐道士,我們傍晚時看天,明日定要下大雨,還是我來接您吧。”
江一木說:“到時候還請徐道士捎上些道家寶器,放在馬車上一并帶來。明天晚上我們這些人都要待在東市的陣法內,等同于将自己暴露在雪鬼眼下,每個人都需要武器自保。”
老徐這才明白江一木的用意,爽快的回道:“那不是小意思!什麽三清鈴、桃木劍、法印和令牌,只要好用的,我都統統帶上。”
孟渡默不作聲的夾菜,這時突然問道:“那戲班子怎麽辦?他們不是整晚都在湖邊的戲臺上唱戲嗎?”
江一木長指拎着酒樽,正色道:“孟娘子所言極是。而且戲臺在紫微垣和天市垣中間,離三垣中心、也就是整個星陣中最脆弱的陣眼位置非常接近。”江一木輕輕晃着酒樽,思索這說,“一會兒飯後我就去趟東市,在戲臺周圈布一道結界,順便再檢查一下韓大人固陣的結果,以免有疏漏。”
老徐擔心江一木操勞過度,擔心的說道:“一會我去就行了,你趕緊回府休息吧。休息好了,明日才好大展身手。”
江一木低頭,給自己杯中倒滿了酒,說:“徐道士同我一塊兒去吧,免得我狀态不好,哪一步弄錯了。”
老徐從江一木手中接過酒樽,也給自己滿上:“去,一起去。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目連僧的戲伶是印光和尚的大弟子,雪鬼膽敢碰他一下那簡直是自尋死路。”
孟渡剛想張口說她也一道去,老徐用筷子輕輕敲了兩下桌子,皺起眉頭,拿出一副長輩的姿态來:“小姑娘家就別瞎摻和了,大半夜的在外游蕩成何體統。将來要是傳出去,看你還嫁不嫁得出去!”
孟渡被怼的啞口無言,一擡眸,見江一木嚴肅了一整天,嘴角終于露出了淡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