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們中間可能隔着一條水渠吧
第10章 我們中間可能隔着一條水渠吧
從外觀看,這只是一個被遺棄的核酸亭,大概只有三四平米,等戚琅進了裏面,才發現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頭頂的照明工具,是一個充電的手電筒,瓦數還挺大,足夠鋪滿整個空間,小桌板上有六七瓶酒,都已經見了底,塑料袋裏還有沒吃完的鹵牛肉,角落裏放着一盤燃燼的蚊香。
戚川人坐在行軍床上,迷迷糊糊,醉得眯起了眼。
“不是不讓你們帶他來這兒嘛?”戚川看見戚琅,臉上一沉,露出不高興的樣子。
戚琅站在門口,有些不願意再往裏走,跟誰願意來似的。
闵伊春把酒瓶子往袋子裏收,納悶道,“這麽大個亭子,也不知道怎麽弄進來的。”
“他們扔在河邊——我拖過來的。”戚川推了推眼鏡,坐都坐不穩,直直地躺了下去,頭磕到牆上,不鏽鋼板發出“咚”的一聲。
闵伊春被吓了一跳,連忙去了床邊給戚川揉腦袋,問虞映,“這麽大動靜,不會磕出腦震蕩吧?”
“我看磕腦殘算了。”虞映搖了搖頭,“他八成是被李思蕊結婚給刺激得,我媽說他之前經常一個人回老宅,估計現在發瘋的地兒沒了,才搬來這裏的。”
戚琅知道虞映猜對了,因為他回老宅打掃房間的時候,客廳都沒積什麽灰,很幹淨。
估計大哥心煩的時候,經常會回老宅坐坐。
“诶!”虞映也走到戚川旁邊,踢了踢他的腳,“你弟來接你回去了,能不能自己站起來啊?”
戚川沒答應,将眼鏡取了下來,折好之後放在了一旁,估計是平時習慣,睡前把眼鏡放床頭櫃上。
之前戚琅也見過大哥喝多,他酒品還行,不發酒瘋話也不多,喝多了就睡,這次看起來很嚴重。
看見虞映對他态度雖然不好,但臉上全是擔心,戚琅感覺核酸亭裏有些擠,站到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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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琅,來幫把手啊!”虞映看他竟然還往外躲,不知道在嫌棄什麽。
“他要是想睡就讓他睡呗!不用管。”戚琅沒好氣地說道。
就連闵伊春都看出來了,戚琅有情緒,和虞映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猜測肯定是戚川剛說的那句話,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他竟然還是不想帶弟弟玩兒。
“戚川,起來了。”闵伊春拽着他的胳膊,發現自己力量有限,喊虞映,“別幹看着啊!來幫忙。”
感覺到有人拽自己,戚川眼都沒睜,叫了聲,“思蕊——”
聽見這個名字,闵伊春松開了他的手,從床上站了起來,“人家都結婚了,還念呢!”
“看來真是受了很重的情傷。”虞映倒是坐了過去,又搖了搖戚川,“既然這麽放不下,為什麽還會分手?”
戚琅妒火中燒,看她這麽關心大哥的愛情,又走進來門裏,說了自己知道的,“思蕊姐說,是因為他們大學不在同一個城市,異地戀太辛苦,就分手了。”
“這是李思蕊告訴你的?”虞映看見戚琅點頭,撇了撇嘴,“北京和天津離得也不遠吧!”
戚川如願去了北京念大學,但是李思蕊滑檔,被天津的某個學校錄取了。
“大學要畢業的時候李思蕊還跟我炫耀,每個月大川都會去天津找她。他們畢業就能在一塊兒了,怎麽可能因為異地戀分手。”闵伊春也和虞映一樣,癟起了嘴,對李思蕊的話一個字都不信。
虞映咬着嘴唇,心裏有個大膽的猜測,欲言又止。
不想再問下去,她起身拍了拍戚琅的背,準備拉着闵伊春私底下讨論,“太晚了,你先把你哥弄出來吧!”
虞映剛牽起闵伊春的手,正要走,誰知戚琅剛把戚川扶起坐好,戚川揉着眼睛竟然哭了兩聲,他用手遮住眼睛,但他們還是看到了眼淚。
“哥——”戚琅擔心地叫了他一聲。
“我對她這麽好!她竟然劈腿!”
戚川的話像是一個運動的彈力球,在狹窄的核酸亭中到處彈跳,敲在每個人腦子裏,都震耳欲聾。
“我們說好了,到時候一起留在北京工作……我根本沒想回阆上……”戚川揉了揉眼睛,沒有再哭,睜開眼之後,大概發現什麽也看不清,在床上左翻右摸。
闵伊春手裏拿着他的眼鏡,正要遞過去,被虞映攔住。
“別給他,要是他醒來後記起今晚的事兒,清楚的看見了我們臉上的反應,會和我們絕交的。”虞映上前,半跪在戚琅旁邊,看見戚川又要張嘴哭訴,連忙伸手把他的嘴捂住了。
戚川被捂住了嘴,左右晃了晃自己的頭,喝醉後的人就像泥一樣,他想扒開虞映的手,都沒有力氣。
戚琅看見戚川憋得臉通紅,害怕他吐,拉開了虞映,“你讓他說吧!也許只有喝醉了,他心裏才沒有那麽難受。”
“我本來以為李思蕊是無縫連接,沒想到竟然這樣!太過分了。”闵伊春狠狠地将熟料袋裏的啤酒瓶,全部丢到了門外的草垛裏,“難怪我總覺得,大川回阆上後疏遠了我,原來是因為她。”
“誰讓李思蕊是你介紹給他認識的,還是你表姐。”虞映住了抓腿上的蚊子包,催他們,“這兒蚊子多死了,我們能不能先把他弄車上去再說!”
*
虞映本來打算慢慢走去醋廠,出門的時候想起戚琅讓她等着一塊,在後門買了兩杯豆漿和三個包子。
戚琅抱着滑板從家裏出來,看見虞映站在後門,又偷偷把滑板放回了門後。
“我們今天走路上班嗎?”戚琅問。
虞映将兩個包子還有一杯豆漿遞給他,“還早,天也涼快,你要是趕時間的話,可以踩你的滑板先走。”
“我不趕時間,我還以為你把小電摩還給伊春姐了,要騎自己的自行車。”戚琅接過她手裏的東西。
“自行車我爸還沒修好,就走路去。”虞映已經吃完,将垃圾放到了路邊的垃圾桶。
戚琅其實不太喜歡在路上吃東西,總覺得很麻煩。
記得他們以前放學,會在學校門口買杯奶茶,或者買一碗炸土豆,戚川會在虞映或者伊春的碗裏,挑東西吃,互相不嫌棄。
那時候戚琅念小學,因為放學太早,所以總等不到他們一起走。
結果等他升上初中,虞映他們上了高中,竟然有了偶像包袱,不願意再在校門口吃東西,而是換成了老廟門口。
他們會坐在古樹下的小凳子上,直到把家庭作業做完,才會回家。
戚琅參加過他們的古廟聚餐,一般是闵伊春和虞映負責請客,戚川負責做作業,然後請他吃東西,來交換戚川的作業抄。
當時戚琅還以為虞映成績很差,結果她第一次高考,也考了個三本。
第二次考到了南京大學,戚琅才明白過來,她當時應該會做,只是太懶了所以才抄戚川的。
五年是一個什麽樣的距離?
大概是等戚琅考到了南京,和她念同一個學校,同一個管理專業時,學校已經沒有她的影子了。
戚琅很快吃完了早餐,和虞映一起慢慢走在去工廠的路上,從兜裏拿了個東西,遞給了虞映。
“這是什麽?”虞映問。
“驅蚊貼,看你挺招蚊子的。”這是戚琅昨天下午從孫丁那兒回來,專門去超市買的。
虞映接過來,看見上面的卡通圖案,“謝啦!不過你怎麽會買這麽可愛的圖案。”
“買東西送的,我們家沒人用。”戚琅胡謅。
“是因為太可愛了,所以不好意思用吧!”虞映從上面選了一只小貓圖案的驅蚊貼。
本來買的時候,戚琅也覺得圖案太幼稚了,但他還是買了。
還以為虞映會不要,她不僅收下了,還貼在了裙子裏面,她穿的牛仔裙過膝,所以後面是開衩設計,走路的時候戚琅偶爾也會晃見,那張被貼在裙子內側的驅蚊貼。
“戚琅,你哥怎麽樣了?”
戚琅已經習慣了她的掃興,知道她一定會問戚川的。
“還在睡,給他請了假。”
虞映看了眼表,又說道,“他醒了要是記起了昨晚的事兒,和你發脾氣,你就說是我讓你去接他的。”
“沒事兒。”戚琅不喜歡虞映事事替戚川考慮,顯得自己很像個外人。
走到福寧路,虞映陸續看見了廠裏的人,路過他們的時候,給戚琅打了個招呼,看見虞映,因為是生面孔,所以只點頭笑了笑。
本來兩人走得挺近,虞映往路邊靠了靠,假裝在看水渠旁邊的麥子。
戚琅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問道,“虞映,你不想讓大家知道,我們關系近嗎?”
“哈哈,被你看出來啦!”虞映不好意思笑了笑,又往他身邊靠近,小聲說道,“雖然我是你特招進來的,但我們始終是鄰居,你昨天才處理了你家親戚,我怕他們背後說你閑話。”
“廠裏也有老街的人,之後你可能會碰到,我們一起長大的事兒瞞不住,你不用避嫌,他們愛說我什麽,我不在乎。”
戚琅很想用“青梅竹馬”這個詞兒,但他怕虞映覺得自己輕浮。
果然,虞映連“一起長大”這樣的說法都難以接受。
“什麽一起長大的啊!我明明比你長五歲。你上幼兒園,我念小學,你念小學,我讀初中,你上高中,我就讀大學去了,你是我看着長大的。”
“你也只比我大五歲而已。”
“三歲一個代溝,大五歲,我們中間可能隔着一條水渠吧!”
戚琅看向旁邊的水渠,笑了起來,“沒關系,水渠也不寬,我跨一步,還是會來到你身邊的。”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虞映感覺戚琅話裏有話,她沒接着往下聊,還好已經到了工廠大門。
兩人的辦公室都在四樓,不過并沒挨着,戚琅在左,虞映在右。
虞映剛坐到辦公室裏沒多久,策劃部的主管就敲了敲她的門。
“虞經理,有件事兒可能需要你去協調一下。”
策劃部主管比虞映大五六歲,虞映站了起來,示意他不用客氣,叫自己名字就行,然後才問,“怎麽了?”
“你之前說,想給廠裏懂古法釀醋的胡師傅做個采訪,應該是做不了了,聽說他要辭職,今天都沒來上班。”
“昨天不還說這個老師傅,在廠裏呆了快三十年,怎麽會辭職,什麽原因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這個可能得問問人事部。”
虞映拿着手機,敲響了人事部的門,并沒有看見戚琅,來到徐姐的辦公桌前,詢問了一番。
徐姐将她拉倒了一旁,小聲道,“胡師傅只說請兩天假,沒說要辭職!我估計是因為他徒弟的緣故,所以鬧脾氣了,在等廠長回來理論呢!”
“他徒弟是?”虞映問。
“戚琅三舅的兒子,他三舅就是昨天拿釘耙那個。”
虞映直覺,昨天那波親戚鬧事,估計只是個序幕,今天才是“鬥法”的開始。
“徐姐,戚琅人呢?”虞映有些擔心他處理不過來。
“生産部去了,福寧路的麥子再不收,麥穗要熱炸在地裏,他們的主管昨天被戚琅開除了,這不,他自己去組織人收麥子去了。”
虞映一路跑到生産部,看到了十來個人,戴着草帽穿着長衣長袖,拿着鐮刀往廠外走。
正驚嘆人工得收到什麽時候,就看見從廠裏開出三臺小型收割機,而最後面那輛的駕駛員,正是戚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