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卻能欣賞這種靜谧中的有聲
第02章 卻能欣賞這種靜谧中的有聲
夜間的阆上古鎮,以欽天樓為核心,十字大街為主幹,家家戶戶亮起了燈,像一張發光的蜘蛛網。
阆上人習慣了如祖先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住宅既有川北地區坡屋頂、穿梁鬥拱特點,也有北方四合院的特色,青瓦片,青石街,幾乎都是前店後寝的格局。
十點後的老街,除了虞映家的燒烤店和幾家賣夜宵的,其他的商家早就收了。
上午她面試碰壁,給爸媽打了個電話,聽說戚川出差還沒回來,幹脆去找闵伊春去了。
因為伊春的媽媽留她吃晚飯,又和伊春說了很久的話,所以她很晚才回家。
自家店裏還有寥寥兩桌客人,她沒有去店裏,穿過小巷子推開了院子的門。
家裏人習慣在院子裏留一盞燈,就在正屋外的紫薇花旁,正是開花的時候,但也有不少掉進了吉祥缸裏。
她的房間就在紫薇花側邊,小時候夜裏總會被花掉進吉祥缸裏的水聲吓一跳,腦子裏各種可怕的想象,不敢起床看個究竟。
如今長大了,卻能欣賞這種靜谧中的有聲。
左邊戚家,好像有人回來了,因為他家的門大大開着,客廳還亮着燈。
虞映從小就往戚家鑽,對他們家和對自己家一樣熟悉,進門看見太師椅上搭了件白襯衣和領帶,就知道是戚川回來了。
她想了想,還是從包裏掏出了兩樣東西,放在了他衣服的旁邊。
浴室裏傳來水聲,之前戚川挂過她電話,現在能把人堵在廁所裏,是個“求人”的好機會。
說了自己想要參加公開招标會的要求後,裏面的水聲更大了些,但裏面的人并沒有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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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川!”虞映又敲了敲門,“可不可以啊?”
戚琅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和虞映會以這樣的方式,再次相遇。
他調大了水,胡亂沖洗頭上的泡沫,心卻提到了嗓子眼,因為浴室并沒有反鎖,萬一虞映等不及,開門怎麽辦?
他水都沒來得及關,着急忙慌套上衣服,卻又一愣。
如果虞映突然開門,那是不是證明她和大哥,已經熟到了如此“坦誠相待”的地步……
戚琅用浴巾蹂躏着自己的頭發,感到浴室裏氧氣稀薄,窗外竹影搖曳,卻感覺不到一絲風吹進。
他将浴巾團成一團,扔在置物架上,誰知置物架太窄,掉下一截碰掉了下層的漱口杯。
牙刷、牙膏、杯子砸在地面,發出了一聲巨響,将門內、門外的人都吓了一跳。
“你摔倒了嗎?”虞映問。
戚琅關了水,将牙刷扔進了垃圾桶,把其他東西從地上撿了起來,下意識說了聲“沒”。
沒了水聲,浴室裏傳來的聲音格外清晰,虞映一下就聽出了裏面不是戚川的聲音,也反應過來,他不會那麽耐心,讓自己在浴室外面站那麽久。
戚家只有一個人,會這樣悄無聲息看人樂子,虞映試探着喊了聲,“戚琅?”
“嗯。”
自己只不過說了一個字,她就聽出了自己的聲音,戚琅心裏的煩悶悄悄散去。
擦了擦鏡子,又抓了抓半幹的頭發,他覺得還算得體地開了廁所門。
可門外,空無一人。
戚琅又來到客廳,透過那顆紫薇樹望着虞映的卧室,她房間沒開燈,家裏的大門也緊閉着,剛才的一切,像是一場臆想。
可一轉頭,又看見太師椅上,多了盒喜糖和請帖。
戚琅打開後,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名字,抱着衣服,帶着請柬和喜糖,又看了眼虞映家,随即鎖了門離開了老宅。
*
第二天早上九點,虞映起床去街上買早餐,發現紫薇花旁邊的夜燈還亮着,她順手關掉出了門。
等她買了早餐回來,看見姑姑竟然起床了,提醒道,“姑姑,你以後下夜班,一定要記得關夜燈,開了一晚上,浪費電!”
“小摳門,和你爸說一樣的話。我一天在醫院累死了,回來哪裏記得關燈。”虞慶喜打了個哈欠,拿抓夾将頭發胡亂夾在腦後,一把摟着她的脖子,用力地往下壓。
“哎呀,豆漿要灑了!”虞映大喊大叫。
虞慶喜放開她,看見桌上虞映買的豆漿,插上吸管,幾乎是一口氣喝完,才問道,“你爸媽還沒起來?”
“嗯,估計中午吧。”虞映吃得斯文,咬着包子。
“聽你爸說,你去鎮上那個什麽公司面試了,怎麽樣啊?”
虞映像是找到了傾述的人,放下了咬了半口的包子,“你都不知道那人有多離譜,像是打聽好了我家是開飯店的,姨媽家開洗衣房,伊春家開水果店,還有姑父開洗車行的一樣,說以後衣食住行,他們公司的人一律六折,就讓我入職。”
“前姑父,我們已經離婚了。”虞慶喜強調道,又插上一杯豆漿,才發現虞映給她買了雙份早餐,慢慢喝起來,“那人沒喝多吧?”
虞映一下子笑了,“你猜對了,他就是喝多了,滿身酒氣。”
見侄女笑過之後,又嘆了一聲氣,包子都不香了,虞慶喜擔憂道,“你說你好好的在大城市,非要回來,回來工作都找不到一個,也不知道回來幹什麽!”
“我回來找回主場的!本來想找戚川借借勢,誰知我回來那天他剛好出差,現在都沒見到人。”虞映拿起手機控訴道,“而且他還不接我電話。”
“你要找戚川啊?我昨天在醫院都碰見他了,他奶奶生病了,在我們醫院住院。”虞慶喜在鎮上大醫院當護士長,因為和戚家人比較熟悉,所以每次住院她都會額外照顧些。
虞映連忙把包子往嘴裏塞,喝了口豆漿勉強順了下去,“吳奶奶怎麽了?”
“她年輕時候本來就腰間盤突出,結果前幾天在他們家醋廠,就伸手拿一瓶醋,又傷了腰,年紀大了,只能慢慢養。”
“那我買點東西去看看她。”
虞慶喜對她的動機一目了然,“別買太貴重的東西,買點水果就行了,大川剛升副局長,免得有人看見,說三道四的。”
“行,姑姑。我先走了。”
虞映草草吃了個早餐,回了屋,并沒像昨天一樣細心打扮,穿了件藍白襯衣加黑色牛仔裙,把頭發盤了起來,也沒化妝,提着包就出了門。
從家裏穿過小巷子,走到老街,一排排古民居,虞映看見自己高中時候買的自行車,還停放在家門市邊兒的小棚子裏,并沒有騎,而是選擇了步行。
她對阆上的古剎、古樹、古坊、古橋、古堰等都很熟悉,也在逐步分析阆上沒有成為旅游勝地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離成都有一百多公裏,附近又有一個更大、商業度成熟的龍牙古鎮。
阆上商業不完善,也沒有什麽特點,就連特色醋,別人都以為是龍牙古鎮獨有的,非節假日,平時街上大多還是本地居民。
她一路走,一路碰見熟悉的人,禮貌地打了招呼,又寒暄幾句,十點半去探望,時間上剛好合适。
走進醫院還沒見到吳奶奶人,就先看見了戚川的車從面前開過,追到了露天停車場,巨大的楓楊樹葉在陽光下鮮綠近乎透明。
虞映跑到停好的車頭前,剛揮了揮手,就看見車上不止戚川一個人。
她的笑半挂在臉上,昨晚在老宅堵錯了人,本來不覺得有什麽,現在看見戚琅正看着她,又看了眼他哥,虞映連忙給戚川使眼色,讓他下車。
戚川扶了扶眼鏡,熄了車子的火,從車上下來,淺笑道,“昨晚就聽小琅說你回來了,沒想到在這兒遇見,你來醫院幹嘛?”
“你奶奶不是病了嘛,我來看看她。”最近幾年虞映回來過年,戚川都不在阆上,所以有兩三年沒見到了。
“我給你打了兩個電話,你怎麽都不接?微信也不回!”虞映質問道。
“前兩天在外面開會,沒接到,微信群消息也多,估計看漏了。”
戚川搪塞,虞映也沒打破砂鍋問到底,感覺他好像變了不少,說不上來哪裏變了,反正陌生了些。
“你不是要去看我奶奶嘛,那走吧!”戚川見戚琅沒跟着下車,敲了敲車玻璃提醒他。
虞映想着一會兒進了病房人多起來,不如現在是個說話的好時機,她将戚川往旁邊的楓楊樹拽了拽,“大川,先別忙,我跟你說兩件事兒。”
戚琅打開車門,從車上下來,看見虞映把他哥拽到了一邊,往那邊看了一眼,又坐回了車裏。
“如果你是想說參加競标的事兒,那免談。”戚川開門見山。
沒想到出師未捷,還沒開口就被人一口回絕,虞映扭頭看了車上的戚琅一眼,估計是他昨晚回去,把她在浴室外面說的話,都告訴了他哥。
差點一口氣上不來,當即選擇先說了另外一件事。
“你前女友的婚禮,伊春問你去不去?”說完,虞映又覺得自己過分,沒必要在戚川面前提什麽前女友。
戚川剛才的笑意散去,冷着一張臉,從兜裏摸出錢包來,将裏面的紅票子都掏出來遞給虞映,“你幫我随八百吧,我就不去了。”
虞映沒接,又安慰道,“她不嫁你是她沒眼光,你人要不去,幹脆禮也別随了,大家也不會說什麽的。”
別人不知道,但她和闵伊春作為戚川這段愛情的見證者,知道他喜歡人家喜歡得很,雖然不知道分手原因,但伊春向虞映打包票,戚川是被甩的那個。
本來他還以為戚川會堅持,沒想到自己一勸,他又将錢裝回了錢包裏。
“第二件事兒呢?”戚川問。
“就競标的事兒,你們辦公室是不是說了公開競标,如果我自己去注冊一個公司,是有競标資格的,而且我也做過幾個差不多的案子,所以——”
“虞映,打住!”戚川抱着胳膊,口吻也公事公辦起來,“你如果公司是去年申請的,是可以去競标,但你的公司連個執照都沒有,員工也就你一個人,你大可以馬上去注冊,但我會第一時間拒絕你的申請。”
“我一個人怎麽了,如果我的案子做得好,入了圍,我能馬上組建起自己的工作組!”虞映語氣激動起來,“你是不是怕人說我走後門,我想要的,只是一個機會,你只要讓我有公開競标的資格,別在第一輪就把我刷掉,其他的我靠自己公平競争。”
“這次雖然是公開競标,但還是會選大公司,你別白費力氣,如果我第一輪就幫了你,對別人來說也不公平。”
“你怎麽那麽死腦筋,是不是我得有一個完整的班子,你才不會拒掉我?”
想在這麽短的時間,注冊公司,完成人員配置,根本不可能。虞映也知道,一個新公司,申請阆上的項目,哪怕是公開競标,也不夠資格。
戚川見她問到了點子上,點頭說“是”。
“好吧。”虞映不再勉強,本來她只是想試試,想着之後幹脆回成都,再找個能競标的工作室面試吧!她洩了氣,“走吧,我們去看吳奶奶!”
誰知她剛轉身,戚川卻又叫住了她,語氣嚴肅得像個班主任。
“虞映,別以為你在阆上長大,就自認為了解阆上,這個案子關系到整個阆上的發展,不是你想當然的那樣簡單,以為有個好方案就可以,你想參加就參加,真不知道你幹嘛要來湊這個熱鬧,你甚至連醋都不吃! ”
虞映被釘在原地,沒想到從小一起長大的戚川,居然質疑她在工作上的專業度,而且還拿她“不吃醋”說事兒,當即氣得還嘴,“不行就不行!你憑什麽教訓我!”
兇完,将手裏的橘子扔到戚川手裏,快步往醫院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