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落水
落水
褚钰不認識這位姑娘,更不知對方為何攔自己,他正不知如何應對。
給褚钰帶路的宮人見到那姑娘,忙行禮:“奴才給左姑娘請安。”
褚钰方醒悟,這位應該是左相之女,一直由太後帶在身邊的左語然。
褚钰也抱拳躬身見禮:“左姑娘好,不知姑娘攔住在下,所為何事?”
左語然面帶不悅,卻也不忘回禮,她語氣生硬道:“我有事要同你說,你跟我來。”
她說完,就往路邊的草地走去,走了幾步見褚钰沒跟來,忍不住跺腳怒斥:“傻愣着幹嘛,還不快來,我就說幾句話,耽誤不了你多少時間。”
褚钰不知怎麽拒絕,只好跟着,給他帶路的宮人也只得跟着二人。
走到蓮池邊一棵樹下,左語然停下了腳步。
褚钰往四周一看,見此處雖遠離大道,但四處并無其他遮掩,遠遠可見來往宮人。如此,既能談話,又不會引人猜疑兩人私會,是個好地方。
左語然讓宮人退後幾步,對褚钰道:“我姑母,就是太後,可有跟你說了?”
褚钰黯然回答:“說了,我回去一定與将軍好好商量。”
左語然聽他這麽說,臉一紅,道:“如此甚好,以後我定與你好好相處。”
褚钰面露疑惑,問道:“什麽意思,為什麽你要與我好好相處?”
左語然聽他這麽說,也面露疑惑:“太後沒跟你說?”
褚钰:“太後跟我說,讓我為将軍娶個妾室,為将軍綿延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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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語然一下就生氣了,急聲道:“你胡說,姑母明明是要你回去勸袁景娶我做平妻。你這個撒謊精,定是怕我與你搶奪将軍,才在這裝傻充愣,你回去定不會跟将軍好好商量。”
褚钰無語,好像太後确實沒有明說讓他回去為袁景納妾,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左語然為了嫁給袁景,居然願意做平妻。
褚钰:“你,我沒撒謊,太後沒說要讓我勸将軍娶你。”
左語然似乎也不那麽确定了:“真的沒說?”
褚钰:“真的,我幹嘛騙你,不信你自己去問。”
左語然:“好吧好吧,我姑且信你。”她似乎頗為苦惱,語氣一轉:“那現在,她不說你也知道了,太後和皇上還有我爹的意思,都希望袁将軍能與我結親,之前太後也找他提過,他沒表态,你回去好好勸勸他吧。”
褚钰:“他是沒表态還是沒同意?”
左語然:“你糾結這個幹什麽,你就說你要不要去勸吧?我可跟你說,如果袁将軍娶的是我,我必定能跟你好好相處,換了別人,可說不定了。你是男子,不能生育,若是有夫君的寵愛,尚能安然度日,若是色衰愛弛,夫婦恩愛不再,又遇不良人挑唆,日子就難過了。”
褚钰驚訝于對方竟能想得如此之多,一時竟不知道怎麽回答她。
左語然看他不語,以為他是不願,又惱了。她一跺腳道:“你到底怎麽想,別傻愣着不說話呀。”
褚钰怎麽想?
他想,自己果然還是自私的,他打心底不願與人分享袁景。
可他怎麽想,重要麽?
褚钰:“左姑娘,我不會去勸将軍娶你。”他眼看左語然又要發難,急忙接着說:“姑娘稍安勿躁,我不去勸,但也不會阻攔。将軍是個非常自我的人,他自己的事,可能并不想他人過分幹涉。我想,若我去勸,只得适得其反。你們找我,是找錯人了。”
左語然聽完,若有所思,滿臉落寞。
褚钰看着她,心想這姑娘定是對袁景十分傾心,才會如此,可他實在愛莫能助。
他嘆口氣,打算告辭了:“姑娘,褚钰實在不宜在後宮久留,就先告辭了。”
左語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仿若沒聽見他告辭,自言自語道:“你也不願幫我,那我還能去找誰。我爹已經在給我物色別的成親對象了,我不想嫁,除了他我誰都不想嫁。可我該怎麽辦,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誰會在乎我是怎麽想的。”左語然說着,失魂落魄的往池邊走去。
褚钰不知怎麽回應少女的優思,只能放眼蓮池。
左語然走到池邊,背對褚钰用面巾拭淚,她竟哭了。
可褚钰實在不知怎麽安慰,這種身不由己、無能為力之痛,他深有體會,別人怎麽說都是于事無補。
突然,左語然一聲驚呼,似乎被什麽東西驚吓,她本就站在蓮池邊緣,此時腳下一滑,便往池中仰面墜去。
此處高池面八尺,有近乎90°的陡坡,池水看着頗深,掉下去十分危險。
褚钰來不及多想,本能的沖過去,想拉住左語然。
左語然驚慌之間,趕緊拉住褚钰這根救命稻草,她用勁一拽,褚钰本就不穩,被她一拉得身形一晃,左腳一扭傳來劇痛,他忍不住一聲痛呼。
眼看兩人都要掉下去,褚钰趕緊使勁一拽,将左語然拽回來,他自己卻順勢往池中撲去。
褚钰腳踝劇痛,驟然落水,來不及憋氣,一下水就被嗆了水。
褚钰其實是通水性的,他趕緊憋住一口氣,顧不上腳痛,想往上浮。
他使勁想撲出水面,腳卻被水草纏住,他心裏一慌,忍不住使勁掙紮,卻讓水草越纏越緊。
褚钰越掙紮越驚慌,被水草纏得死死的,肺裏的空氣越來越少,他難受極了,害怕極了。
左語然被褚钰拽回來,重重摔在地上,她顧不上雙肘傳來的劇痛,急忙回頭去看褚钰。
眼看褚钰徑直掉入池中,她一下就慌了,她不會水,這可怎麽辦。
一旁的宮人也是個小姑娘,事發突然,她比左語然還不中用,吓得只懂趴在池邊哭叫。
左語然見褚钰入水後,半天沒浮上來,心道不好。
她一邊呼救,一邊四周搜尋有沒有什麽可以救人的東西。
可周圍幹幹淨淨,連一根長一點的樹枝都沒有。
一旁的宮人終于緩過來,跟着左語然站在池邊呼救:“來人呀,有人落水了,救命。”
褚钰在水中掙紮半晌,終于想起這樣做适得其反,他潛下去企圖自救。
他拼命的撕扯水草,又用手使勁拽被纏住的腿。可水草太多了,纏的太緊,褚钰用盡全力還是掙脫不了。
他意識越來越模糊,開始胡思亂想。
他要死了麽,外公、父親、母親、兄長、小妹……對不起,你們會很傷心吧。
袁景……袁景……
褚钰仿佛出現了幻覺,他聽見咚的一聲,然後就看到袁景向他游來,褚钰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觸摸袁景,心裏道:“對不起,對不起,不能再陪你去看雲鏡山的日出了。真遺憾吶,我還想着陪你踏遍山川,與你白頭。”
褚钰失去了意識。
卻說袁景,他接到下人禀報褚钰進宮後,就心緒不寧。
他知道太後叫褚钰去,所為何事。
他到底放不下心,丢下手上的事,趕往宮中。
袁景一路疾馳趕到宮門,袁景有皇帝親賜特權,可自由進出皇宮。
他進宮後,就徑直朝太後居住的永安殿去。
行至半路,突然聽見宮人一聲尖叫驚呼,緊接着聽見有人呼喊,似乎是有人落水了。
袁景一頓,心中一緊,沒來由的慌極了。
他朝聲音傳來的地方望去,遠遠看見兩名女子,在蓮池對岸呼救。
袁景來不及細想,趕緊過去救人,他運起輕功,幾個起落,行至左語然旁邊,沉聲問:“何人落水,在哪?”
左語然見人來,急忙指着波紋蕩漾的水面道:“快快快,在那,褚钰掉下去了。”
袁景聽聞是褚钰,心裏一驚,一個猛子紮進水裏。
他一入水便看見褚钰往池底沉去,心裏一痛,急忙潛下去撈住褚钰。
褚钰已經失去意識,他從背後抱着褚钰,把他往上帶,卻被東西阻攔。他沉着一瞧,便看見褚钰被纏住的腳,他握住褚钰的小腿,使勁一拽,将水草連根拔起。
沒有了阻攔,袁景帶着褚钰浮出水面。他着急的呼喚:“褚钰,褚钰,醒醒。”
聽不見褚钰回音,袁景心裏害怕極了。
他将褚钰帶上岸,讓褚钰平放在地上,一邊呼喊褚钰,一邊顫抖着手去摸褚钰的頸部動脈,摸到尚有脈搏,心中一喜。
他又去摸褚钰鼻息,發現褚钰已經沒有呼吸了,于是又開始驚慌失措。
左語然看褚钰的樣子,趴在他身邊,也是急的哭喊道:“褚钰,你醒醒呀,你可千萬不能有事。”
袁景驚慌了一瞬,馬上回過神來,他心知褚钰定是肺裏嗆了水,他見過軍醫救治溺水士兵的過程。他有樣學樣,他先是掰開褚钰的嘴,将他口中的雜物扣出來。然後将褚钰頭側放,一手壓住褚钰心口,一手握拳,運起內勁,隔著手背擊打褚钰胸口,如此幾次,不見成效。他又撐起雙臂,用力按壓褚钰胸口。
他一邊按一邊喊:“醒來,醒來,快醒來,求你了。”
好像是聽到他的呼喚,褚钰一咳,吐出一口水,然後就猛吸了一口氣。
袁景欣喜若狂,捧住褚钰的臉,喚道:“醒了麽,褚钰,看着我。”
褚钰咳了咳,眼神迷離,又昏迷過去,不過好在終于恢複了呼吸。
袁景忍不住一把将褚钰擁入懷裏,失而複得讓他欣喜若狂。天知道,他剛才有多害怕。
這時周圍的宮人已經聚集過來,袁景心知褚钰必須馬上看大夫,他抱起褚钰,準備回家。
左語然連忙攔住他,道:“袁将軍,就近送褚钰去永安殿吧,我已經叫人去找太醫了。”
袁景目光如箭,惡狠狠的瞪向左語然。
左語然被他瞪得忍不住後退一步,她竟從袁景的眼神中覺察出一股殺意。
袁景卻深知對方提議是最優解,他對一旁的宮人命道:“找處偏殿安置褚钰,帶路。”
那宮人瑟瑟的一望左語然,見她點頭,便帶着袁景疾步離開了。
左語然躊躇片刻,連忙跟了上去。
行至半路,碰到疾步趕來的李公公,李公公見袁景渾身濕透,抱着同樣渾身濕透且昏迷不醒的褚钰,心知此事不妙。
他急忙命身邊的人去通報太後,然後趕忙迎上去,親自将袁景帶至一處偏殿。
袁景将褚钰放到偏殿的床上,将褚钰身上的濕衣服扒下來,然後将他用被子捂住。
袁景摸了摸褚钰,他的身體冰冰涼涼,似乎很冷。
他急忙道:“來人,在拿床被子來。”
李公公急忙親自去抱來一床被子,與袁景一起為褚钰蓋上。
李公公見袁景渾身濕透,卻只一心撲在褚钰身上,顧不上自己,忍不住提醒道:“将軍不要着急,太醫馬上就來了,您先去換身衣服,小心着涼。”
袁景憂心褚钰,不理會李公公的提醒,走到門口打開門,問道:“太醫什麽時候到?”
左語然已經在門口等候多時,她心裏揮之不去袁景剛才的眼神,看到他開門,急忙湊過去想解釋。
左語然:“太醫應該快了,将軍,褚钰怎麽樣了?我剛才……”
她還沒說完,卻被袁景一把抓住手腕拉近,聲音森寒道:“你最好祈禱他沒事,若他有事,我就讓你償命。”
左語然被他抓得手腕劇痛,心裏更痛,她再也忍不住淚流滿面,語無倫次的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左語然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袁景卻不為所動:“是你推他下水的?”
左語然訝然,不想他竟這樣誤會,急忙解釋:“不是,不是我,是我被吓了一跳,一條蟲子突然掉我袖子上,我吓壞了,腳下一滑差點掉水裏。褚钰他,他是為了救我,才掉下去了。”她抽抽噎噎,說得斷斷續續。
袁景顯然不信,還欲說什麽,卻聽到一聲清斥:“住手,放開她。”
太後到了,後面跟着一幹宮人以及太醫。
袁景看一眼太後,一聲冷哼,放開了左語然。
左語然受了委屈,撲到太後懷裏,低聲啜泣。
太後極為疼愛這自小在她身邊長大的左語然,平素舍不得讓她受半分委屈。
她将左語然手擡起來,見她手腕青紫交加,已經隐約有血痕。
她心裏不悅,将左語然交給一旁的宮人扶着。
她命太醫進去查看褚钰的情況,見袁景欲跟着太醫進去,不悅的對他道:“袁将軍,稍等片刻,太醫診脈你跟着也于事無補。不如先将眼前之事說清楚,不知你何事動怒,竟如此為難一個小女孩。”
袁景此時又氣又急,面對太後的責問,絲毫不懼,語氣不善的回道:“太後萬安。太後召臣的妻子進宮,臣見其久久未歸,便來接他,不想卻從池裏将他撈起。今天若是我晚到一步,恐怕就與他陰陽兩隔了。臣還想問太後,發生了何事?”
太後面色不虞,對一旁送褚钰出宮的宮人責問道:“讓你送将軍夫人出宮,怎的出了此事。”
宮人吓得撲倒在地,支支吾吾的将褚钰落水前之事一一禀報。
太後聽完,對袁景道:“尊夫人大義,救人于危難,哀家甚是感激,必有重謝。”
袁景對宮人和左語然的話均是半信半疑,他語氣冷硬道:“大可不必,太後若無其他吩咐,恕臣失陪。”他說罷竟不等太後表态,便徑直離去。
見他如此無禮,李公公等人均是替他捏了一把汗。
這時有人通報:“皇上駕到。”
原來清平帝得到消息,也是馬不停蹄的趕來了。
他一來便看到太後面色有異,忙上前行禮,問道:“何事惹母後不悅?兒臣聽說是袁景出事了,他現在在何處呢?”
太後見到清平帝,面色稍緩,道:“既然皇帝來了,哀家就不管了,交給你了。小李子,你帶着這小妮子跟皇帝解釋吧,哀家累了。”
皇帝看看生氣的太後,又看看一旁止不住眼淚向他行禮的左語然,心下隐約有些猜想。
他對太後道:“母後去休息吧,此事交由兒臣來處理。”
太後點點頭,帶着哭成淚人的左語然走了。
李公公忙将事情的前後經過一五一十的跟皇帝禀明,皇帝聽了,心裏已有決斷。
此事,只等褚钰蘇醒,便簡單了。
溺水一事,可大可小,他忙入殿去,看看褚钰到底怎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