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焚心
焚心
這一等就是一個多月,袁景重傷未愈,他們不敢急行,刀醫師更是幾次勸袁景停下修整,養好身體再趕路,袁景卻是執意不肯。
終于到了新京城外,皇帝親自率領群臣到城門口迎接袁景,褚钰跟在皇帝身後,惴惴不安的等着,翹首企盼。
褚皓在一旁陪着他,他從小就對褚钰的心思了若指掌,早已看出褚钰自蜀地回來後,對袁景似是情根深種。他見褚钰焦急、緊張、期待,各種情緒五味雜陳,忍不住握住褚钰的手,輕拍安撫他。
褚钰能感受到來自哥哥的撫慰,心裏一暖。
終于,車馬行進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一行車隊緩緩出現。
崔公公在皇帝身邊欣喜的道:“皇上您看,來了。”
皇帝愉悅的點頭。
褚钰也是激動不已。
馬車緩緩駛過城門外的永安橋,在橋頭停了下來。祁沐兄妹倆扶着在袁景從馬車上下來,皇帝忍不住走上前去,接住袁景。
褚钰跟着皇帝走了兩步便停了下來,他不敢上前去打擾皇帝與袁景,只能遠遠看着。
祁沐與祁虹急忙向皇帝行禮,袁景被皇帝扶着,卻也掙紮着準備跪下行禮。
三人齊頌:“參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拽着袁景不讓他下跪,道:“免禮平身。懷仁,你怎麽這麽虛弱,可是之前受的傷還未痊愈?怎麽不好好養傷?”
袁景:“回陛下,臣好多了。臣這是急着回來找你邀功領賞,哪還在外呆的住。”
皇帝朗聲大笑,道:“好好好,賞,重賞。衆位愛卿随朕回宮吧。”說罷便親自扶着袁景往回走,崔公公急忙上前去将袁景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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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沒走幾步便有轎攆前來迎接他們。
袁景在人群中搜索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一擡頭便在人群前看到了褚钰,剛看到他就忍不住皺了眉,褚钰正滿臉淚痕的盯着自己,在他看過去時候,還努力的擠出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可眼淚卻掉的更兇了。
袁景被崔公公攙扶着上了轎,随着皇帝的禦攆前往皇宮。
褚皓心疼的看着弟弟,輕聲安撫:“好了好了,人你看着了,他平安無事,別擔心了。”
褚钰忍不住對兄長道:“哥,他瘦了好多,我從來沒見過他這麽虛弱的樣子,連走路都要人攙扶。”
褚皓:“他重傷未愈,又舟車勞頓,是挺虛弱的。不過他這不是平平安安回來了?興許養養就能恢複了,我們快跟上去。別哭了,嗯?”
褚钰擡手用袖子蓋住臉,甕聲甕氣的說:“我真沒用,最近老愛哭。”
褚钰并無官職,不能跟着去朝堂,他便自己一個人回了侯府。
袁景要在大殿之上,按照禮部的規程,接受皇帝封賞。各種繁文缛節,得費不少時間。聽聞皇帝還設了宮宴,為袁景三人接風洗塵,這一算下來,待袁景回府,估計得深夜了。
褚钰乘車回家,隔老遠就看到葛武在門口等人。馬車停穩,葛武親自扶褚钰下車。
褚钰:“葛叔,将軍進宮去了,得等段時間才能回來呢,你怎麽現在就在門口等着了?”
葛武:“我知道将軍進宮去了,夫人,我等你呢。你可見着将軍了,他怎麽樣,還好麽?”
褚钰:“啊,将軍呀,我見着了。他,嗯他挺好的。我們進去再說。”褚钰不善于撒謊,臉上的神色說明了一切。
不過好歹袁景已經平安抵達新京,葛武還是放心多了。
褚钰回了房間,想着剛才袁景一見到自己就緊皺着眉頭,唉,不知道自己又哪兒做的不對,惹他不高興了。
褚钰從來沒像現在這樣,嫌棄自己不夠用的腦袋,怎麽就猜不透袁景的心思呢。
褚钰在侯府待着,做什麽都靜不下心來。隔一會便出去看一下時辰,隔一會就去大門口張望一番,只覺得時間過得出奇的慢。
小路看他來來回回的折騰,都替他累得慌。
他拉着褚钰回了房間,将他按在床上:“好了,少爺,你快別折騰了。昨晚你就沒好好睡覺,趁現在将軍還沒回來,趕緊補個覺吧。還不知道将軍幾時才能到家呢。”
褚钰想說他現在怎麽可能睡得着。
小路卻已經将他外衫除去,把他按進了被窩裏。
褚钰不想拂了他好意,就安靜的躺在了床上。
可被窩還沒捂熱呢,就有下人來通傳:“夫人,将軍回府了”。
褚钰一個翻身爬了起來,外衫不穿就想往外跑。
小路急忙攔着他給他整理好衣着。
待褚钰出去,葛武正帶人在他旁邊的院子收拾房間。
褚钰問葛武:“将軍何時回來?”
葛武:“快了,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宮裏來的消息,說将軍重傷未愈,精力不濟,提前從朝堂上下來了。”
褚钰一驚:“可是出事了?”
葛武也拿不準袁景是個什麽狀态,卻本能的安撫褚钰道:“沒出什麽事,夫人不必着急。”
褚钰:“沒出事就好,那我去門口等他。對了,收拾房間做什麽,有客人要來麽?”
葛武:“确實有客人,宮裏來人說,安南王和長平郡主要來侯府小住幾日。”
褚钰一喜:“真的,那我可得好好款待他們。我去門口等将軍了,葛叔你忙吧。”
葛武看着他雀躍的背影,忍不住嘆了口氣。褚钰走的太快,都沒讓他把話說完。确實有客人來住,不過住的是北邊的別院。他現在收拾的房間是給袁景住的。
袁景專門命人知會葛武,給他準備房間,他要一個人住,說是為了好好養病。
褚钰在門口等了一刻鐘,便等到了崔公公親自護送着一頂轎子向侯府走來。
褚钰忙迎上去,對崔公公施禮:“公公萬安,您怎麽親自來了?”
崔公公躬身回禮,輕聲道:“夫人萬安。将軍精力不濟,陛下命我親自将他送回府上。将軍似乎在轎裏睡着了,煩請夫人為轎夫帶路,直接把将軍送進屋裏吧。”
褚钰連忙收回粘在轎子上的目光,将崔公公及轎夫引進了侯府。
行至半路,葛武也迎了上來,将袁景的轎子帶到他剛才收拾出來的院子裏。
褚钰心下不解,卻沒多說什麽。
待袁景被幾人半扶半擡着,往剛剛收拾出來的房間送,褚钰才明白過來:定是袁景授意,不與他同住一屋。
他心裏黯然。
可看到袁景被人這樣大動靜的擺弄,都沒醒來。又将剛才那點傷心之情丢了,餘下的全是擔心。
袁景剛安頓好,就有幾名禦醫前來診脈查看。他們身後還跟着一路護送袁景的巫醫刀醫師。
幾位大夫圍着袁景,正低聲快速交流着什麽,褚钰聽不真切,只隐約聽到“中毒”“昏迷七日”“精力不濟”幾個詞語。
作為袁景的夫人,他明明是最有權利上前打聽病情的。現在卻像個木頭人一樣站在這裏,不知所措。他遠遠看着袁景躺在床上的身影,他的臉色那麽蒼白,即使睡着了,也緊皺着眉。
幾位大夫交流一番後,由一位看起來最德高望重的人出面,走近褚钰,對他道:“夫人,老夫乃太醫院華師,這幾位均是太醫院禦醫。剛我給将軍診了脈,又與這位麓川來的刀醫師交流了一番。了解到,将軍乃是在之前戰役身中劇毒,還好有這位刀神醫妙手回春及時為将軍解了毒,方才為将軍穩住了病情。不過據說那毒及其霸道,恐怕已侵入将軍內髒,又傷及神志,導致将軍精力不濟,身體虛弱,久治不愈。說來實在慚愧,對于解毒一事,我等遠不及這位刀醫師專業。不過我等回去定當潛心研究将軍所中之毒,希望能為刀醫師助力一二,對将軍有所裨益。”
褚钰回過神來,向諸位醫生行禮致謝,道:“世人皆知華院判醫術高超,妙手回春。能得華院判及諸位太醫相助,實乃将軍之幸。在下替将軍謝過諸位。”
華師:“夫人客氣了,我等受皇上所托,定當竭盡所能,力保将軍平安。皇上還等着我等回去複命,我等先告辭了。”
褚钰:“有華院判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諸位慢走。葛叔,替我送送諸位太醫。”
葛武忙領命将太醫院諸位送出府去。
褚钰終于鼓起勇氣,向刀醫師打聽事情的經過了。
據刀醫師陳述,他對浠水王所用之毒都頗有研究,所以袁景在與浠水作戰時,受他指點,本是十分安全。浠水軍所使之毒,他大多都能化解,即使不能化解,也能有法子預防。
只一種毒,名為焚心,是他無法解的。但此毒煉制條件極為苛刻,鮮少被用于戰場上。且此毒必須與人體直接接觸,才能致人中毒。袁景與浠水王交戰時十分注意,從未讓敵人的兵器碰到自己。但浠水王喪心病狂,竟以身蓄毒,袁景斬殺他時,不小心被他的血濺到了眼睛裏,才中了焚心。
此毒性烈,發作極快,浠水王剛倒下,袁景就撐不住了。
此毒無藥可解,浠水王臨死前放聲大笑,稱會在黃泉路上等着袁景。
刀醫師第一時間喂袁景吃了解毒藥劑,卻是于事無補。
關鍵時刻,他猛然想起之前研究焚心時,發現另一種劇毒七殺毒性與焚心相克。他曾用動物試驗,發現七殺确實能沖抵焚心的毒性,但兩種毒的毒性都太強了,并沒有一個小動物能活到第二天。
眼看袁景性命危在旦夕,刀醫師無計可施,便只得死馬當作活馬醫,将七殺喂給袁景,讓葛詩文、鄒衍及任許大等高手,輪流以內息穩住袁景心脈。
在屢次經歷險境後,袁景奇跡般地活了下來。
只是,不知道是劇毒重創,還是其他什麽原因,袁景狀況一直反複,時好時壞,還及其嗜睡。同一種藥方,袁景今天吃了可能好轉,但明天吃下去,又将病情加重。
刀醫師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對此束手無策。
褚钰聽聞袁景遭遇如此兇險,後怕不已。
他看着袁景,心想若袁景不治而亡,自己迎回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冰冷的屍體,該怎麽辦。
他被自己設想的假設,弄得不知所措,心痛不已。
待所有人都退了出去,他才緩緩坐到袁景床前,握住他的手。
袁景的手,冷冰冰的,毫無生氣。讓他忍不住想起上一次袁景握住他的手,掌心溫暖,五指有力,帶給他無限暖意和安全感。
褚钰忍不住又低聲啜泣,誠心的祈禱着希望袁景能盡快好起來,恢複成原來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