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番外：小財子（下）
番外：小財子（下）
那乃是李旺財人生中最妙不可言的歲歲月月，每每想起，如吃蜜似的，恨不得時光能回溯，再斂財九千年，侍候公主一萬年，狐假虎威，作威作福，永不分離，海枯石爛。
當時李旺財不僅能夠耀武揚威，還時常伴随公主左右，哄她喜笑顏開，替她解憂排難。
公主對其之縱容不禁讓宮人紛紛揚揚驚疑，也讓李旺財吃驚連連，不僅同桌用膳珍馐百味，還時常賞賜李旺財奇珍異寶，教李旺財讀書識字，吟詩作對，琴棋書畫，讓李旺財不勝惶恐，感恩戴德，千恩萬謝。
為了能理直氣壯，毫不卑微伴随公主左右以效卑微之力，李旺財勤勤奮奮，努力不懈，猶勝別人百倍之力用溫卷，年年寒讀，月月溫習，媲美狀元之聰智與幸，只盼與公主交談時，能對答一二。
不期然，唯一事，李旺財深惑不解，便公主從不讓左右太監侍候沐浴香湯……
說起沐浴之事宜，便要提及宮裏的貴人妃子都愛讓太監時常站在左右四方，侍候沐浴更衣之瑣事，貴人常愛久坐木桶，巍然不動，任由太監忙上忙下，揮汗如雨。
老太監司空見習，如老僧入定，目空一切，紅顏白骨皆虛妄，但小太監常常把持不住，心猿意馬，小鹿亂撞，暗自叫苦連連，一場沐浴猶如八百場鏖戰，虛脫不已。
李旺財年紀雖小，并非完整的男身，但也時常聞之四周的大大小小太監私底下的竊竊私語，妄語葷話不斷，讓人心生好奇，想入非非。
後來年紀稍大之時，一日偶然與衆多老太監一起偷窺栩栩如生的辟火圖，李旺財當晚止不住浮想聯翩，痛不欲生，心煩燥熱，血氣上湧，一夜未眠，腦海全是紛亂旖旎的畫面，實在罪過，罪過！
不過，同時李旺財也感萬分惋惜與黯然。
如公主命自己侍候沐浴更衣，豈不秒哉？憑其身段風韻，恰若楊貴妃華清池之美圖。唉，每每念思此，也許天氣過于炎熱，李旺財都會留下兩行又濃又長的鼻血。
春光雖不曾瞄見一兩分，但美人入懷的良辰美景，卻從不缺……應說，常常從天而降，讓人招架不住。
李旺財侍候公主多年，恪守本分，從不逾規潛禮，但禁不住……公主三番四次，無意有意，無中生有的撩撥挑逗啊。
真的不是誇大其詞，無的放矢，乃千真萬确，确信無疑，每每公主放風筝撲蝴蝶騎射……
風筝不是跌落于郁郁蔥蔥的參天高樹頂，便是回崖沓嶂的假山之隙，李旺財想要展現一下少得可憐、近乎絕跡的男子氣概，一肚子熱血尋思替公主拿回，公主卻死活都不允許，硬是施展如燕輕功，英姿飒爽地親身上陣，最後不知怎麽地，輕功忽然在半空之中不靈了，總是不慎一腳滑，溫香軟玉橫七八十地摔入李旺財懷，弄得李旺財臉紅耳赤，措手不及，四周侍女暗自掩嘴偷笑。
常伴随這樣的美人身側，心悸似乎是理所當然之事。
不知是那一年聖上生辰慶祝，公主穿上一襲水袖交領齊要的連體襦裙，恍若天仙下凡，在大殿上獻演霓裳羽衣舞，舞姿翩跹，驚煞衆人，觸撥了李旺財一根根心弦……
抑或，那一次木蘭秋狩時，公主策馬而飛，英姿飒爽，箭無虛罰發，風頭直逼衆位皇子，被陛下當場禦賜黃馬褂，還眉飛色舞地揚言道：「恨不得月兒是七尺男兒，朕便能将江山交予給你了。」
或許，還有之，李旺財某次不禁在走斝飛觞的皇親宴上，當場放了個響徹雲霄的臭屁，臭得大廳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彌漫死靜。而公主為了堂而皇之包庇李旺財的小賤命，竟毫不介意地宣揚道：「呵呵，哀家吃得太多，積食了，群臣請見諒見諒，哈哈。」
……
太多，太多了，公主對李旺財的好與關切，不但讓李旺財镂刻五中，也起了罪該萬死的非分之心……
公主十四歲那年，抱金瓶瓊漿，醉醺醺枕卧于姹紫嫣紅牡丹叢中，讓衆人遍尋不獲，而李旺財乃是第一人發現她的芳跡，在其他人未趕及之前，凝望着那一片水光潋滟的櫻唇，李旺財喉嚨滾動，心撲通撲通，直跳不停，快要從口跳出……情不自禁，不由自主，神差鬼使……俯身下去，快速蜻蜓點水，電光石火一觸便分。
公主幽幽醒來後，睡眼惺忪，低聲唠叨道：「哀家好像夢見……自己被該死的蚊子叮了。」
李旺財驚得差點肝膽俱裂，不敢直視公主，連連低頭，生怕漏出一星半點破綻。
情不知為何而起，一往情深……
公主太好了，也太耀眼奪目了，觊觎她的何止李旺財這種卑賤猥瑣之人呢？
那位權臣之子，被譽為京城的第一貴公子的落贏德也有龌龊不軌的心思，想來他對李旺財有強烈的敵意，起因乃是公主在禦花園起興玩蒙眼捉人，招來四名小宮女和李旺財伴随左右。
須臾，四名宮女似乎早就私底下受命公主诏令，齊齊猛地沖上前，在李旺財還未反應過來之際，直接左右上下擒拿住李旺財的四肢，讓李旺財錯愕萬分，不得動彈分毫。
而公主如猛虎撲食，迎面直沖而來，牢牢抱住李旺財，一把掀開蒙眼所用的紗巾，沒有絲毫小女兒的羞澀之态，歡喜若狂道：「哀家捉住你啦，小財子，嘿嘿～」
四名宮女早早便退下，隔着遠遠的雕欄玉砌長廊，也能隐隐約約聽聞她們用素帕掩嘴，銀鈴一般嬉笑起哄聲，想必又笑李旺財中了公主的當！
李旺財又氣又羞，滿臉發燙，渾身不自在，難以忽略近在止尺的女兒香和胸前的軟綿綿，不用瞧，也知自己的臉如紅彤彤的猴子屁股。
而當時恍然失神之際，隐若瞧見了，不遠處的隐僻牆角有一片熟悉的藤黃衣角。
李旺財當時誤以認錯，沒甚在意，後來三番四次被落贏德處處刁難，百般甚奚落，甚至還将李旺財逼于牆角，出言威脅道：「上不了臺面的閹人就該認清本分，別妄想不該擁有的，免得得不償失，死于非命。」
李旺財深知，當日的窺視的小人，乃是他。
其實，李旺財一直不敢讓公主得知，生怕公主思慮深重，損了玉體安康，而落贏德見明面上百般刁難，依舊奈何不了李旺財，甚至還讓公主更加變本加厲地偏向李旺財，無時無刻不貼身帶在身邊，便狠下心，暗地派出衆多殺手，三番四次，不辭勞苦地刺殺。
原本，像李旺財這種無名小卒，要無聲無色死于他手上，談其容易，如同捏死一只螞蟻如此簡單不過，幸好千鈞一發之時，李旺財被一衆黑衣人所救，還得知了自己真正的身份。
那些黑衣人乃是李旺財親生父親所派，多年來遍尋大江南北，煞費苦心，殚精竭慮，才不負所托，尋到主子之親子。他們的頭頭還屢次勸解李旺財，只要他肯點頭，便立刻安排法子逃出皇宮，回歸生父跟前。
可惜，李旺財卻猶豫了，次次推三阻四，每每欲言又止，還揚言最少要等到公主十八歲，才放心遠離。
他們無法左右李旺財之思魚決策，只好派人在暗地裏滴水不漏地保護李旺財。
而李旺財也在暗地裏勤加學習，務求有朝一日，恢複身份，才華氣度不失殿前，讓人眼前一亮，贊羨有加。
但更多的是，李旺財明白，自己乃是希望公主不嫌棄，期盼配得上遨游九天之上的鳳凰！
可惜該來的，始終避不了，公主二十歲那一年又再次被提及終生大事，還賜婚給那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落贏德！
皇上這次鐵心要公主嫁，無論公主出什麽千奇百怪的招數，也絕不收回成命……李旺財深知當中縱橫交錯的利弊，公主注定要犧牲了！
那晚，雷雨交加，暴雨連連，李旺財如舊來到公主的凝香寝殿，這些年來李旺財除了讀書寫字，還學會了辯解毒物藥理，以防被人暗算，怎料在聞到有問題的香氣時，李旺財卻猶豫了……李旺財居高臨下凝視着臉紅如潮的公主，心如鹿撞……這次乃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機不可失，如錯過了，便再沒機會得到她了。
于是，李旺財猶豫了，沒有當下立刻找出香氣的來源，心甘情願，懵懵懂懂堕入了敵人的陷阱之中……
春宵一度後，迎來的竟是李旺財被逼送出宮外，還要到了鳥不生蛋的孤僻貧村。
那些黑衣人歡喜若狂，以為這下子，李旺財沒機會再回宮，會安分守己，同歸主子身邊。可惜李旺財的心依舊在宮裏，在公主身邊……
李旺財一再命令他們将自己送回，他們卻違抗不遵。李旺財把心一橫，決定不告而別，只身問人探路，希望回歸京都，怎料卻黑衣人再度捉拿回村子，急得李旺財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夜不能寐，晝不能食。
後來李旺財學聰明了，以退為進，佯裝去逛花街柳巷，一擲千金，還屢次向他們索取不菲的銀子。
他們以為李旺財見異思遷，看上了遐迩聞名的花魁，将公主忘得一幹二淨，抛擲腦後，便一次又一次送來白花花的銀子，供吃喝玩樂。殊不知，李旺財暗地裏聘請了武功高手，在公主大婚之日，光明正大的搶婚！
可惜，最終功虧一篑，李旺財還差點被殺，橫屍當場，幸得千鈞一發，這些黑衣人又冒現，将李旺財劫救走了。
這次他們不再參考李旺財的意願了，直接将李旺財劈昏，帶回榮慶王府，強硬他認回親生父親——榮慶王。
說來這榮慶王，李旺財其實對他沒半點父親情分，簡直如此陌生人，半生不熟，如若當年不是他得罪仇家，結下不共戴天之惡仇，李旺財小時後也不用受這麽多，重重疊疊有苦難言的罪！
何況，即使他再如何篤愛李旺財的親生母親，但伊人已去，香消玉損，多年來嬌妻美妾也娶了不少，不但女兒多多，就連兒子，加上李旺財也不下十位！哼！還真情深似海，海枯石爛啊，呵呵呵呵！
即使，榮親王上天入地，通緝李仇，擒獲後，當着李旺財面前，将李仇千刀萬剮，碎屍萬段，但李旺財殘破之身，早已成定局，并非當年無暇美玉，不能碎玉再合，破鏡重圓。而這些年的歲歲月月，凄凄慘慘，悲悲戚戚，也不能磨滅半分！
他還想要替李旺財議親，好成家立業。
但他不知，無論如何的絕色佳人，如花美眷，即使西施昭君再世，天姿國色，品性才情，在李旺財心底，通通都抵不上公主萬分之一！
可惜，李旺財如要搶回公主，一定要有至高無上的權勢！
李旺財看穿利弊以及府邸的形勢後，便假意逢迎，百般讨好榮慶王，佯裝孝子，承歡膝下，還故意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如訴如泣，傾吐這些年來的痛苦，讓榮慶王對李旺財愧疚，虧欠，憐惜……同時招兵買馬，暗中求賢若渴，籠絡收買了不少志士仁人，讓他們為了李旺財賣命效力，随後還暗自調查各位哥哥弟弟的弱點，設下不下釘子細作，以備不時之需，逐一擊破。
再後來，等勢力穩定後，便屢次設計陷害，将那些與李旺財作對的好哥哥賢弟弟一一打敗，讓他們滾出去榮慶王的眼裏。
用了好長時日才坐穩勢力，李旺財才能有機會再次去私會公主……
想不到，落贏德那家夥竟然欺辱了公主！！
公主神色憔悴撲入李旺財懷裏，凄凄慘慘，嗚嗚咽咽地哭訴，唉，一向天真活潑的公主，竟然變成這樣，李旺財這是心如刀鋸啊！
「小財子，你……你該不會嫌棄厭惡妾身吧？」
李旺財緊緊抱住公主，屏息靜氣，不去想豬欄的惡臭熏天，心裏長嘆，心生憐惜憐愛，嘴上連連哄道：「得公主如獲至寶，如魚得水，奴才愛之不及，猶恐失之，怎生嫌棄厭惡呢？」
但君子報仇十年未晚，奴才不是什麽正人君子，只算得上是卑鄙小人，但也懂得韬光養晦，伺機而動。
于是榮慶王舉兵叛亂，侵京都時，李旺財特意另外收買了幾名得力武将，讓人故意在公主面前殺害落贏德，随後又暗中搶救他，此事神不知鬼不覺，只有天知地知，世人只道落贏德已死，殊不知已落在李旺財手裏，插翼難飛。。
陰沉沉，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潮濕天牢裏，落贏德披頭散發，衣衫褴褛，渾身血跡斑斑，其四肢被一道道鐵鏈重重鎖住，吊高在半空，迷糊□□轉醒時，眼眸有一瞬間的惘然若失，在瞧見李旺財的尊容後，迷惘立刻煙消雲散，滿腔嫉恨，充滿敵意道：「李公公許久不見啊，如今所為何意？竟救下本公子？世上人人皆會救我，唯獨你，最該恨我啊。」
李公公？
李旺財肚子冷笑，在當上榮慶王世子後，就不曾聽見有人如此膽大包天地稱呼自己了。
何況，如今還貴為大豐王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殿下！
李旺財陰測測笑道：「落大公子，孤确實欲将爾千刀萬剮，擢筋剝膚，以洩心頭之恨，但一刀殺了，未免太便宜了，爾曰是否？」
落贏德眉毛深蹙，欲動蒼白的嘴唇，最後依舊沒有半點聲音。
李旺財伸手彈了彈不染纖塵的繡雲玄墨長寬袖口，舉手擡足之間，渾然天成的矜貴潇灑，随後慵懶地揮揮手，示意身後等待已久的刀子匠。
随後李旺財轉身悠然緩步離去。
踏至第十階赤墀時，意料之中聽見背後傳來一聲聲撕心裂肺，駭人聽聞，震耳欲聾的慘叫聲。
李旺財心情十分愉快，步伐飄然。
落公子啊落公子，以前你不是常常喜歡叫我閹人刁奴嗎？竟如此瞧不起我這種草芥之人，那麽便讓你也成為這種人便好了。
李旺財垂目，看向跪拜于腳底下密密麻麻的奴仆，再擡頭觀賞月色如畫的夜空，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宣告道：「傳令下去，灌下忘憂湯，其後養傷好了，便讓新來的奴才去茅房當值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