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夫君
第84章 夫君。
“師父...”
有人呢喃。
餘羨躺在碎石堆中,阖着眼,面色煞白。涼意自周身蔓延,凝結的冰一點點怕爬滿整個洞穴。
面頰滑下兩行清淚,他似被桎梏在無邊的黑暗中,無形的鎖鏈遍布了全身,如何沖不開這道束縛。
從前種種一幕幕回溯,滅頂的絕望壓下來。餘羨百般痛苦,無聲吶喊,在無盡的苦痛中殘喘,無人應答。
破損的衣襟中滑出一支泛着微弱光暈的紅蓮,落地化了人形。雲挽蘇伸手,指尖朝餘羨的鼻息探去,微弱的氣息貼着指背。人沒事,他才松了一口氣
雲挽蘇撐在冰面上的手掌凍得紫紅,他趴着,晃一晃餘羨的肩,喚道:“餘羨,快醒醒。”
遍地的白冰,洞內溫度驟降。這些冰雖和餘羨有關,若他遲遲不醒,就可能把自己活活凍死。
比起凍死,還有更棘手的狀況。洞頂的冰錐斷裂,砸下來的脆聲接連不斷,落入無盡深淵,久久不見回響傳來。
雲挽蘇心中發怵,口中冒着寒氣,“餘羨,你快醒醒,快醒醒啊,我們得出去,這裏要塌了...”
他靈力微弱,站起身都困難,莫要說帶着餘羨走了…
趴久了,眼皮越來越重,雲挽蘇迷糊呢喃,“小殿下...”
血味越來越近,雲挽蘇一瞬驚醒了。擡眸看到一人從深淵爬上來。
圭藏。
似守受了重傷,走路不穩,抑或是這個山洞本身就在搖晃。雲挽蘇眨眼,再次陷入昏沉。
圭藏将雲挽蘇抱起來,指使他拉着餘羨的手松開了,雲挽蘇混沌的思緒清醒些許,慌忙道:“餘羨...餘羨...”他用手去夠人。
圭藏只是淡淡瞥一眼地上的人,預備将這只雪凰也踹下高崖。
雲挽蘇猜出他的意圖,熱淚一股腦往外湧,連連搖首,抓着他的一只胳膊,“圭藏,不要…求求你不要傷他…”
圭藏腳下遲疑,終是收回了腳,擡手将他的淚溫柔抹了,“不傷他也行,你答應随我回陰府。”
“好,我跟你回去。”雲挽蘇咳嗽幾聲,“白大人不在,餘羨一人在此處,會死的……”
“我只答應你不傷他,卻沒說要救他。”圭臧大步離開這個地方,一路始終不發一言。
不多時,洞中傳來岩石裂開的巨響。大大小小的石子混雜着冰塊砸下來,
此時,最先淹沒的深淵倏地竄出一條白绫,扣住牆壁的縫隙。往下墜的石渣仿佛會拐彎,避開了一處。
白盡澤未曾損傷分毫,落地後直奔徒弟而來。
餘羨身子冰涼,只見出氣不見進。他半刻不曾耽誤,劃出一道血陣硬出了懸棺。聞到這股熟悉的血腥,昏迷中的人緊緊蹙起了眉,嘴裏低聲喃喃,說得最清的便是那句‘師父’。
萬年冰封的極之淵,霧凇白雪盡褪,萬物複蘇冒了新芽,潺潺的山水一瀉而下,大大小小的瀑布和蝴蝶飛鳥,宛如一處世外仙島。
倒在庭院的掃帚散了架,殘餘卷起一道小小的龍卷風,裹挾新綠的葉,沖出一只長角的鳥。
鳥兒如獲新生一般在極之淵頂空暢飛,啼叫似嬰兒的哭聲,乃是上古兇獸之一的蠱雕。
“活祖宗來了。”八寶低飛,顱頂的羽毛似乎還綁着一個俏皮的沖天揪。
他探近白盡澤,将目光停在他懷中的少年身上。八寶壓低了聲音,“餘羨...?”
餘羨眉心又動。
對于極之淵的變化,以及離了掃帚,破土重生的八寶,白盡澤都不足為奇。只柔柔看一眼懷裏昏迷不醒的雪凰,因他回來了,所以不足為奇。
這次并未帶他去寒池,而是房中備了浴桶,将渾身冰涼涼的人放了進去。
白盡澤握着他的手不住地揉搓,給他一點暖意。
水的溫熱貼膚,雪凰蹙起的眉頭舒展,眼皮微動,不多時便睜開了眼。
不過,他只是淡淡看一眼面前的白盡澤,而後移開目光,木讷地望着木桶邊緣,另一只沒被對方握着的手則是一點點扣浴桶邊緣的木屑。
白盡澤喚道:“餘羨?”
餘羨恍若沒聽到一半,并未給一點反應。白盡澤覺察不對勁,捧着他的面頰,對着自己,“告訴我,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
餘羨緩緩眨眼,視線終于又落回到白盡澤身上,懵懵懂懂的,仍舊沒有反應。
白盡澤沒了低,擁着他,“沒事的,待沐浴後睡一覺,醒來雪凰就好了。”
“不...睡...”餘羨輕聲說。
白盡澤便問他為何不睡,雪凰搖搖首,想說卻不知道怎麽說,“不,睡。”
狀況不在白盡澤的預想範圍內,待沐浴結束,他将人抱出來,穿好衣裳,探過脈搏。
除了虛弱些并未發現別的異常。
這才是奇怪。
“休息一會兒。”白盡澤将雪凰扶躺下,雪凰仍是說不睡,可被放躺下後,也不敢忤逆,被子蓋好,乖乖将眼睛閉上了。
白盡澤不敢離去,坐在榻旁細細看雪凰,看他慢慢恢複的血色和不安穩的睡顏。
他将手掌與臉頰貼在餘羨的面頰上,靜默半晌,一滴淚落到餘羨左邊臉頰,滑到耳邊,貼着鬓角沒入發中。
“不哭。”餘羨探手過來,小心翼翼幫他抹眼淚,清澈眸光中浮現一絲的不解。
看起來,分明認不得眼前的人。
白盡澤滿腹酸澀,點頭答應他。
此後幾日,餘羨多數坐在庭院中走神,不開口說話,不喊餓也不覺得疲倦,行屍走肉一般。
視線落在某一處,便是一整日。
“餘羨,下山玩,下山玩!”說話的是鐵毛亦是八寶,孩童模樣趴在石桌上,盡管知道得不到回應,八寶也想同他說話。
餘羨也并不知他在同自己說話,盯着一只鵝黃色蝴蝶。待注意到白盡澤過來,他主動起身,然後将手攤開,放在他面前,“疼。”
掌心不知怎麽破開了一道傷口,有血,看不出深淺。八寶整日看着人也不知是怎麽回事,連連搖頭。
“怎麽弄的?”白盡澤握着那只手,吹了吹。
餘羨低頭不說,蜷了蜷手指,“疼。”
“好,我給你上藥。”白盡澤便帶他回屋裏,欲用神力催愈傷口,可一連兩次,傷口也未能愈合。
他隐隐覺得,這應該不是普通的傷口。
到了夜裏,偶有微風吹響樹梢,原本安穩睡着的雪凰倏地坐起來。
聞見響動,白盡澤迅速從書房過來,不等白盡澤說話,餘羨從榻上下來,大步往他這邊走邁,開心喚道:“夫君!”
白盡澤恍惚了一瞬,輕輕拍着他的背,“雪凰做夢了?”
“對,夫君何時能帶我回南禺探望父君母後啊,我方才夢見他們了,好久不見他們,我好想念他們。”他微微偏着頭,看一眼白盡澤,下巴軟軟蹭在他的肩上,“夫君,我聽話,帶我去吧。”
心跳地悶響一聲接一聲。
白盡澤一瞬便将所有不該有的情緒收斂了,餘羨忽如其來的反差,他暫時未能看出端倪,于是扶着他的肩,哄道:“過幾日吧,你身子不好,養好了再去。”
餘羨捏着他的衣袖,呼出一口熱氣,将下巴擡起來,湊上了去,唇輕輕觸碰到他的,說:“夫君要說話算話。”
尋常不過的觸碰,白盡澤心中酸澀過後便是欣喜,欣喜雪凰沒将這份喜歡忘了。一口一個夫君直叫他耳根子泛軟。
他摟緊餘羨的腰,一同滾到榻上。細密地吻落下來,餘羨細聲喘氣,擡臂環着他的脖頸,奮力迎合。
這吻中含了思念和不舍,白盡澤将人裹進懷中,貪婪的親吻,卻也只是親吻,再沒有別的。
半晌呼吸順暢後,餘羨滿面的茫然,努力貼緊他,直用臉亂蹭。
“夫君...我要。”
他拉低衣襟,皙白的脖頸直到胸口,是一整片的好光景。餘羨蹭地用力氣些,那一片便泛起了薄薄的紅暈。
白盡澤冷靜,自持,将他的衣襟拉攏,問:“身子好了嗎?”
“好了。” 雪凰散得更開了,略帶焦急地翻身壓在他身上,複道:“我想要...你試試便知,我身子沒有不好。”
因他甚是驕矜,白盡澤心中一動,想多逗他一會兒,便明知故問:“想要什麽?”
“要...”餘羨面紅到了耳根,帶出一口炙熱的氣,悶悶地說:“要你。”說完便羞得将腦袋藏到一側的被褥中。
白盡澤頓時覺得暖絨一片,愛不釋手地撫摸他的後腰,順勢解了他的衣帶,輕輕将人壓在了身下。
他問:“你方才,叫我什麽?”
餘羨眸光閃爍,坦蕩視人,“夫君。”
“可有緣由。”
“什麽緣由?”餘羨還是羞澀,“我同夫君在極之淵成婚了,夫君莫不是忘了?”
“是了。”白盡澤依着他的意思,唇邊不自覺流露一抹笑:“我們是成婚了。”
餘羨:“夫君……”
‘夫君’之後的話皆被含在了吻裏。
白盡澤反複回味這兩個字,哄騙雪凰多喊幾聲。他俯下身來,悅耳‘夫君’就在耳側,每一聲都令他震顫。
幔簾之外倒映着癡纏的兩人,蠟燭一夜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