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不怪我
第17章 你不怪我
上等客房。
山水刺繡落地屏後是紅木雕花架子床,米色紗幔将床榻裏的光亮盡數遮幹淨。
餘羨将腰上的玉佩小心放在枕邊,褪去衣衫,直至緊緊貼着胸腹,沾滿血污的那片亵衣也剝離下來,才緩了一口氣。
動作不大,但他痛得額頭,鬓角蓄起了一層密汗。
胸口的青紫斑駁觸目驚心,他無暇顧及皮外傷,在下一口血即将溢出嘴角時閉眼,凝神運氣。
這是白盡澤把他從懸棺中帶出來後,教的第一個本領,療傷養身皆可用。
此刻是他最脆弱的時候,不可有外人打擾。倘若有人進來想取他性命,在凝神運氣期間,意識不受控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所以在白盡澤趕來之前,雲挽蘇不敢放任餘羨不管,默默守在門前,百無聊賴玩弄手中的扇子。
他在手心化出兩顆剔透的水珠,待慢慢合并成一大顆後,表面有了畫面。是他的十裏荷境。
他的荷塘徹底恢複了生機,株株在夜色裏搖曳生姿,雲挽蘇能放心下了。
他預備收回畫面,就是移走視線的一剎那,看到有一個霧蒙蒙的人影進了他的住處。
雲挽蘇頓時臉都氣白了。
又是哪個不怕死的敢闖他的十裏荷境!
他急得不行,在房門上留下一道禁身咒,轉眼消失在客房盡頭。
房內,一陣陣白煙從餘羨發頂升空,缭繞着消失,他鼻尖的汗液越來越密集,時而冷若置身冰川河流,時而熱得爐內火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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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羨內外傷皆有,傷了根本,所以運氣下手無輕重,獨自一人扛不住這樣強勢的療法,險些自己了結自己。
不多時,房門從外被推開。
白盡澤進來将門原封帶上,撩開紗幔看到一位可憐小人。
小臉憋得泛青,他看着,無奈與心疼漫上心頭,坐到餘羨身後輸送內力助他療傷。
餘羨受了這股潺潺的內力,緊繃的神經片刻松懈,神情也終于和緩些。
即便神志不清,也識得這股溫熱的內力來自哪裏。他戀戀地想要更多,兩道暖流在他體內裹挾交纏,如沐春風。
內力療傷久才傷身,白盡澤不多時收了手,擰幹銅盆裏浸濕的帕子,細心撩開餘羨面上貼着的發絲,一點點擦去流下的汗珠。
視線定在餘羨胸口的淤青上,他膚白,痕跡異常顯眼。白盡澤擡指輕觸那道如同樹根一般在胸口延伸的莖狀燒傷。
血肉模糊了,只是瞧着便覺得心裏難受。
餘羨自小在極之淵長大,吃穿不愁,也不曾受過任何打罵,又談何說這樣的苦頭。
白盡澤以為他長大了便能自己護自己周全,事實卻與他所想的背道而馳,不僅護不了,反而弄得一身傷。
白盡澤有萬般的舍不得。
此乃天雷劈的戒痕,用于懲罰非審判者外的擅入者,疤痕想徹底清除不是易事。
只是玉佩髒了也會面露不快的人,如此愛美怎能容下這樣醜陋的疤痕。白盡澤默聲看着,總有辦法,他去神庭找仙藥,若消不了就再去寺幻山尋一尋。
餘羨被碰疼了,蹙眉想躲,凝神不穩,擾亂了所有的思緒,腦袋裏如同一團糨糊,出不了聲,唯想擡手推開碰他的東西。
這一動作,白盡澤才看到他腕上傷口,更是倒吸一口涼氣。簡陋的包紮有感染的可能,豁口外翻,傷他的人定下了死手。
餘羨終于挨過了一劫,身上的痛楚少了許多,緩緩睜眼,便看到為他清理傷口的白盡澤。
他下意識想找東西遮住身上的斑駁,手卻被白盡澤緊緊地捏着不放。
餘羨不說話,也沒再将手縮回去。他弄丢了法器,還有那枚護身的指環。白盡責再三囑咐過的,法器不離身……
“是東君,我将他帶進來了。”餘羨在解釋身上的傷,說話使不上多少力,聽着不像自己的聲音,他咳了幾咳,接着說:“他入棺後便不見了,禍是我闖的,我定會将他找出來,送出去。”
白盡澤未接話,倒出瓷瓶中的白末,灑在止住血的割痕上,提醒道:“有些疼,忍一忍。”
這點疼和方才相比不算什麽,白盡澤若是不開口他便能忍住,此刻聽了他的話眶中蓄起了淚,滿滿的遮住了視線,卻始終不肯落下來。
這其中混雜了許多莫名的情緒,更多的是委屈。看到白盡澤便覺得委屈。
白盡澤的手在他腕上揉了揉,傷口肉眼愈合,最後留下淡粉色的疤。
他擡眼看餘羨,問:“是東君傷的你?”
“我有不對在先...”餘羨謹記白盡澤教他的為人道理,說着框中的眼淚洶湧落下來,“我無意傷雙花,也沒想将東君帶進來...”
白盡澤擡手接住了淚,指腹輕柔抹了。他備了幹淨衣物,給餘羨換上,說:“這件事不是你的錯。”
餘羨不那麽覺得,他想起白日裏白盡澤說的那些話和帶鐵毛走得決絕的背影,鼻頭持續發酸,握住了白盡澤的手,“白盡澤,我日後不去醉香樓,哪也不去,只在竹樓裏待着……”
白盡澤手上一頓,輕輕嘆了一口氣,“去也無妨。”
餘羨沒明白他這四個字的用意,不顧身上的疼痛撲過去抱着白盡澤的腰身,埋頭哽咽道:“白盡澤,你還在氣我。即刻回極之淵思過也好,抄寫判規也罷,我...我不想你留下我。”
屋內的燭火動了動,時間一長滅了一盞,白盡澤垂頭只能看到餘羨通紅的耳尖,還能感受到這具瘦弱的身體在細細顫抖。
白盡澤擡手輕輕摩挲他的背,安撫道:“此番你是被逼無奈,今日之事我已有定奪,不論你的對錯,你好生将身養好,下次再傷,你怕什麽我便罰什麽。好不好?”
“你不怪我?”
“不怪。”
餘羨嗯了一聲,仍舊心有餘悸抱着他不肯松開。白盡澤便任他抱着,待懷裏的人呼吸平穩才輕輕往榻上放。
許是怕白盡澤走了,餘羨手心緊緊攥着他的衣袖,一刻也不肯松。
白盡澤恍惚回到了餘羨還在年幼的日日夜夜,那時他也愛揪着人的衣袖睡。以前睡不安穩,現在能夠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