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若能
若能
第二天是吳家每年祭祖的日子,吳家老小都離開了吳府,只有吳秀以母親身體不便為由留了下來。
林遠昭和沈睿寧得知之後沒說什麽,吳秀則欲言又止,最後遞過來一個沉甸甸的包裹:
“母親和我都覺得今日也許不是什麽吉日,不管少師大人和寧郡主如何選擇,還請收下這份謝禮,就當是路上的盤纏。”
沈睿寧去看林遠昭,便見他輕輕一笑,點頭道:“如此,多謝了。”
午膳後,沈睿寧又叫來晏融他們幾個,把蘇念說的事情告訴了他們。
聽完沈睿寧的描述,衆人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花朝眉頭緊鎖,阿七一臉憤懑,藍萱端起茶盞,故作輕松地笑道:“容我喝口茶壓壓驚…”
晏融則望向沈睿寧,道:“這種密辛也牽扯到吳家的安危,你們就這樣告訴我們,蘇念母子同意麽?”
“他們同意。”一旁的林遠昭笑了下,“告訴你們,也算是危險均攤。”
晏融:“……我也喝口茶。”
一直沒有言語的花朝突然開口:“所以,接下來要做什麽?”
沈睿寧道:“按照吳琮的意思,原本是希望我們在吳家躲幾日。不過今日吳家人舉家前往郊外祭祖,倒是給了別人一個在吳家圍殺我們的好機會。我和子翊商量了一下,覺得大家不如分頭行動。”
“子翊?”晏融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林遠昭。
林遠昭不動聲色地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沈睿寧假裝沒聽到,将她和林遠昭商量的方案說了一遍,待衆人點頭沒有異議了,她才轉頭看向藍萱。
“還有,藍萱,”沈睿寧正色道,“我明白你有秘密,也知道你想複仇,但是事關多方勢力,報仇的事情不是你沖上去說殺就能殺的,你明白嗎?”
衆人的目光也落在了藍萱的身上,從蘇念的信息裏大家也都聽出了鶴拓政變的潛在可能,沈睿寧是怕她直接去搞暗殺。
藍萱卻笑了:“我不急,你我現在可能有同一個仇人了,我急什麽,咱們回去還要徐徐圖之。”
沈睿寧松了口氣:“好,回去後……”
回去後把這些信息告訴樓主,看看能不能得到什麽幫助。
衆人離開後,沈睿寧給林遠昭換藥,眼上的白綢解開,沈睿寧用溫濕的幹淨方巾将林遠昭眼部的藥膏細細擦去,然後讓他睜開眼試試。
林遠昭緩緩睜眼,眼前的人影初時還有些模糊,他眯了眯眼适應了一會兒,沈睿寧的面容便在他的眼前逐漸清晰了起來。
她還是一身束袖男裝,長發高挽,眉眼做了更加英氣的修飾,臉上沒有塗抹胭脂,唇色也是淺淡到近乎粉白。
她滿眼擔憂地看着自己,讓林遠昭不由心頭一暖,唇角揚了起來。
“能看見了,看到面前站了一臉病容的沈公子。”林遠昭故意道。
沈睿寧松了口氣:“能看見就行。”
她轉身一邊收拾東西一邊道:“吃飯前我把柔雲內功看了一下,基本上已經記住了修煉功法,以後只需要每日練習即可。”
白綢洗幹淨挂起來,沈睿寧又将溫好的湯藥遞到林遠昭手裏,這才在他對面坐下,繼續道:
“若今晚可以脫險,離開眉州的時候我們定然需要繞開夔州,之前我覺得晉鵬與有問題,現在看來,孫玉樓的問題可能更大。他出現在夔州,大概率是幫他父親做事,如果國舅大人真的有什麽想法,從軍方入手自然是最方便的,更何況他現在還是兵部尚書。”
“這麽算來,我覺得馮馳大概也是他的人,或者和他們有什麽利益關系。我父母從來不願意結黨,寧可長居北境駐守雲州,可是如果有人想勾結北坤國……”
她說到這裏突然頓住,怔怔地望向林遠昭。
林遠昭明白他的意思,慢慢搖頭道:“我知道你想問,勾結北坤的事情是不是孫胤臣或者馮馳派人做的?我不知道,因為我在北境那邊取到的文書裏,并沒有提到具體的人名。”
這件事陛下沒有讓他繼續查下去。不過有些事,他并不需要陛下的命令。
沈睿寧失望地垂下眼眸,喃喃道:“如果真的是孫胤臣下的手,我又該如何報仇呢?”
“把消息撒出去?誰會信?暗殺他?他做這些事,定然早有準備。”
林遠昭看着她落寞的樣子,探身過去拍了拍她的手背:“不管你要怎麽做,我都陪你一起。”
沈睿寧看着眼前的男人,心底湧起一層久違的暖意。
這一路林遠昭都表現得恰到好處,也對她表現出充分的尊重,這讓沈睿寧十分受用。
身形樣貌好,性格好,會尊重自己,不多事,又有一定的武力值,才學出衆,唯一的缺點就是身中鑄刑蠱,但是瑕不掩瑜,這樣的男人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啊……
有那麽一瞬間,沈睿寧想把這個餡兒餅握在手裏一輩子。
但是她很快清醒過來,這個男人身上,應該還有很多自己并不知曉的秘密,自己不能就這麽簡單的投入其中……
沈睿寧望着林遠昭的眼睛笑了笑,反手也拍了拍他的手背,道:“其實我只想知道一個真相,報仇對我來說,太難了,也不是我現在能做到的,那就等以後再找機會吧。”
“既然我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以後我就可以幫你去報仇了,說吧,你想殺誰?我幫你!”
林遠昭微微愣了下,随即被她這故意的魯莽逗笑了:“我想殺誰……我身中鑄刑蠱,自然是想殺了鶴拓黑巫族中的某些人,但是同樣的,我殺不了,也只能作罷。”
兩人同時遺憾嘆氣,同時看向對方,又同時笑了起來。
只是兩人心裏都很清楚,這不過是表面之詞罷了。
因為今晚,他們首先需要活下來。
“那,我們就先想辦法幫你解掉鑄刑蠱?我的內傷慢慢就能痊愈,你總不能帶着鑄刑蠱一輩子吧。”
“一輩子……呵…”林遠昭的眸光暗了一下,随即又笑吟吟望向沈睿寧,“其實也無妨,我已經找到了控制它的方法,而且一直控制的很好,我們共處十幾年了也相安無事,以後也不過如此而已。”
沈睿寧不放心:“可是晏融說……”
林遠昭打斷她:“晏融雖然是高明的醫者,但是我自己早已久病成醫,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最清楚,你不用太過擔心。”
沈睿寧看着他,不再說話。
不是被他說服,而是知道他們誰也無法說服對方。
對于眼前這個看上去十分溫柔,實則內心主意很正的男人,她也只能徐徐圖之。
好兄弟嘛,互相幫助是必須的,嗯!
“說起來,”林遠昭話鋒一轉,“蘇念這麽爽快地将他們家的秘密告訴我們,并且把不外傳的內功都交給了你,你有沒有想過原因?”
沈睿寧點頭道:“有一半是因為柔雲針的愧疚感,另一半,大概是希望借我們的力量幫她報仇。從今日來看,吳琮顯然是不可信的,她對這個丈夫定然失望至極。”
林遠昭:“她所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其實有個說難不難,說簡單又不簡單的方法可以驗證。”
沈睿寧看着他:“你不會是想要去看看國舅大人身上的地圖吧?”
林遠昭笑道:“聽聞國舅大人一向潔身自好,從來不去煙花之地流連,家中也只有一位正妻,沒有任何妾室或者外室。這事确實不好辦。”
沈睿寧皺着眉頭想了半天,最終還是嘆了口氣:“确實不好辦。為了自己的秘密能忍着不近女色,也是不容易。”
林遠昭卻低聲道:“也許正妻便是真愛,那此生足矣。”
他望向低頭沉思的沈睿寧,沒有再說什麽。
沈睿寧腦子裏則在盤算着回去後能不能借助樓中的力量,也沒有留意到林遠昭這句話。
夜色如墨,星子寥落。
屋內的燭光忽然抖動了一下,林遠昭皺眉望了一眼窗外,低頭快速吹滅了燭火,拉着沈睿寧站到了門後。
沈睿寧雖然慢了半拍,但是也很快便察覺到了院子裏的殺意。
他們從門縫向外望去,果然,院子裏不知何時已經站了一個黑衣人。
終于來了。
那黑衣人腳下沒動,一手背在身後,另一只手擡手一揚,将手中的鳴镝打了出去。
一道紅色如流星的光亮尖嘯者沖上天空。
四周院牆上突然出現了數十名黑衣人,他們手持軍弩,嚴陣以待。
另有十幾名黑衣人從外面躍入院內,手中刀光如雪,森森然盡數映照在他們的房門上。
林遠昭眯着眼,緊緊地盯着那些人手中的長刀。
“雁翎刀…”
是影嵬司的,雁翎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