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往事
往事
往事,有些人選擇銘記,有些人選擇忘記。
蘇姑姑是前者,因為往事中染着太多人的血,她不能忘,也不敢忘。
“我本不姓蘇,而姓崔。我們崔家也曾是高門大戶,家中也供養着不少客卿。我師父雖為女子,卻是客卿中武功最高的一位,我小時候很頑皮,五歲那年被師父看到,她說我是個練武的好苗子,父親便請她收我做了徒弟。”
“那時候家中有一對被祖父領回來當孫兒養的龍鳳胎,其中男孩叫小喆,比我大一歲,平常不愛說話,也不太愛和我們一起玩。後來聽說我被師父收了做徒弟,他竟然也去求。師父說他心性不适合練‘柔雲掌’,他卻不肯放棄,一個六歲的孩子居然在師父門外足足站了一夜,第二天師父不忍,終于把他收做了第二個弟子。”
“‘柔雲掌’我曾聽說過,”林遠昭道,“這套掌法以柔克剛,看似綿軟,其實威力無窮。只可惜最後一代傳人雲岚前輩去世後,它便失傳了。”
“莫非,蘇姑姑的師父,便是雲岚前輩?”
蘇念嘆了口氣,點頭道:“是的。我師父是為了保護我而死的。”
沈睿寧和林遠昭都是一愣。
蘇念閉了閉眼,努力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緒,繼續道:
“我與小喆同門十年後,祖父便将他們送走了,沒多久,祖父又說服了我父母,讓師父帶我出去歷練。呵呵,當時我很開心,以為可以跟着師父游歷江湖,後來才知道,這是祖父做的兩手準備。”
“師父帶我去了鶴拓,我才知道師父是鶴拓白巫族長的表妹。那年我不過十六歲,看什麽都新鮮,于是開開心心跟随師父在鶴拓生活了五年的時間。突然有一天,師父說要帶我離開鶴拓去另一個地方,我還沒來得及細問她便帶着我匆匆趕路。剛離開鶴拓境內,我們便遇到了一群黑衣人的圍殺。”
“這群黑衣人有二十多人,而且各個身手不凡,最致命的是他們其中還有四五個手拿大梁軍弩的射手。”
“軍弩?!”林遠昭再次打斷她,“你确定是大梁軍弩?”
“我确定。”蘇念聲音微顫,“當時我并不懂,但是射在我師父身上的弩箭最後被我保存起來一枝,找人對比後才知道,那是大梁軍弩的弩箭。”
林遠昭凝眉不再言語。他知道,大梁的軍弩做了特殊的制式,所用弩箭要比外面的殺傷力更高,與軍弩的适配性也是唯一的,無法替代。
可是,大梁軍驽,民間禁用。
蘇念深吸了口氣,繼續道:“我和師父拼命抵擋,最後師父擋在我身前身中數箭,抱着我一起跳了崖。”
沈睿寧:“跳崖?!”
蘇念點頭:“是的,跳崖。但是這個懸崖其實是師父之前勘察好的,她也是故意将這些殺手引到此處動手,目的就是做出必死的假象,這樣才能讓我活下來。”
“但是這個過程兇險至極,她也耗盡了所有的內力,而且傷勢太重,根本回天乏術。彌留之際師父才告訴了我真相,原來我們崔家已經在兩日前被一群來歷不明的殺手滅了滿門,我的父母、我的祖父、我所有的族人,在一夜之間盡數枉死……”
蘇念說到此處閉上了眼,那一夜的畫面仿佛重新回到了她的面前,她仿佛能聽到那些哭聲,看到那些血,還有那個人……
吳秀扶住了母親的肩膀,這是他第二次聽母親說起這些往事,除了給母親些許慰藉,他能做的只有讓自己變強。
林遠昭斟酌道:“崔家是大戶,就這樣被一夜屠了滿門,官府沒有查辦嗎?”
蘇念搖頭:“那夜的崔家被一場大火燒了個幹幹淨淨,官府最後以不慎走水結了案。”
“不慎走水?!”沈睿寧震驚了,“什麽人家走水會燒死所有人啊?!而且現場的痕跡……”
她說到此處突然停住,她明白了,重點不是真相,而是滅掉蘇家人的勢力到底是誰。
像這種滿門皆死的情況,誰還能為了他們拼了性命去申冤?就算是以前的親朋好友,也只能在這種殘酷的打壓下噤若寒蟬,只求保住自己性命。
沈睿寧嘆了口氣,倒了一杯熱茶遞到蘇念面前。
蘇念接過茶盞道了聲謝,溫暖的茶杯握在手中,确實讓她感覺恢複了幾分力氣。
“我們墜崖後沒多久,鶴拓白巫族的族長便出現了,他是受師父之托來帶我回鶴拓安身的。師父甚至讓她準備了兩具毀了面容的屍身來李代桃僵,可是師父卻……”
蘇念說不下去了。
沈睿寧看着她落淚,想到了雲州城破的那一夜。
她的眼眶也濕潤了起來。
放在桌下的手被人輕輕拍了拍,沈睿寧擡眼看向林遠昭,他微微側頭面向自己,即便覆着白綢,依然可以感受到他的關切之意。
這種關切讓沈睿寧回過神來,現在并不是自己悲傷的時候。她努力壓下心中痛楚,轉而對蘇念道:
“蘇姑姑,若我沒有猜錯,這一切的幕後主使,便是你之前提到的小喆吧?”
蘇念擡起眼睛看向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沈睿寧繼續道:“小喆被送走,他又會柔雲掌,有你們獨門的‘柔雲’內功,你又說除你之外另有一人可以使用‘柔雲’內功來操控‘柔雲針’,那定是這位‘位高權重’的人了,便是小喆。”
蘇念深深地看着她,終于緩緩點頭:“寧郡主聰慧。”
“我本來并不知曉這些,只是以白巫族族長養女蘇念的身份在鶴拓生活了一段時間,後來機緣巧合下與吳琮相識相知,便嫁入了吳家。但是滅門的仇我一刻不敢忘記,直到有一次随夫君回京述職,見到了那個人,有聯系到一些已經查明的線索,我才驚覺一切的前因後果。”
“你見到了誰?”林遠昭追問道,“那個小喆嗎?!”
“是的,小喆。”蘇念苦笑,“你們應該是叫他,國舅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