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盲
盲
林遠昭頓了下,輕輕将手從沈睿寧的掌中抽了出來。
他笑了笑,輕淡如風:“暫時的,不礙事。”
看着對方微微側頭,眼眸低垂雙目失焦的模樣,沈睿寧對這個“不礙事”壓根不信。
她也懶得再說什麽,本想劈手奪下林遠昭手中的藥瓶,想了想又覺得不能欺負這個盲人。
更何況他會如此模樣,也是因為和自己一同涉險。
沈睿寧忍着心中不知緣由的憤懑,拿過林遠昭手中的瓷瓶倒出一顆藥來。
“張嘴。”她的語氣涼飕飕。
林遠昭卻似乎并不覺得涼意,勾了勾唇角,乖乖張開嘴。
藥丸丢進嘴裏,沈睿寧又急忙把水囊塞到他手中。等林遠昭喝完水,她又不放心地探了探他的脈象,擰着眉頭查看了一下瓷瓶裏的藥丸數量。
“你這藥……不多了啊……”沈睿寧眉頭擰得更緊了些。
從北都回到京城那一路的照顧,沈睿寧對他目盲後的用藥情況已經十分熟稔。
她把手一伸:“那盒藥膏呢?”
林遠昭從随身的錦囊裏摸出了交給她:“可是我沒有帶幹淨的白綢,本以為這一路不會用上…”
“白綢才多少分量,這都不願意準備。”沈睿寧沒好氣地數落了他一句,轉身離開。
一陣翻找包裹的動靜後,她重新回到林遠昭的身前:“還得是我,幸虧我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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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白綢,她帶了好幾根。
林遠昭任由她給自己眼睛仔細上了藥膏,認真将白綢覆在眼上。
沈睿寧這次沒有繞到他的身後去為白綢打結,而是依然坐在他的正面,身體前傾,雙臂環過他的頭部,在他腦後系了個結。
她身上帶着清涼的藥香,林遠昭呼吸微滞,只覺這絲清亮并沒有讓他頭腦更加清醒,而是劃過那麽一瞬的旖旎。
“多謝。”林遠昭一手扶了扶眼上的白綢,另一只手捏了捏袖袋。
袖袋裏躺着他沒拿出來的白綢,嗯,有好幾根。
沈睿寧低頭收拾東西,他們從夔州城出來時,本想着偷偷摸摸幹完正事就回城裏,雖然重要的東西都帶着,但是一些衣物和第二輛馬車還丢在客棧,這下可是便宜了客棧老板。
以及,最可惜的還是自己那把月影短劍……
想到此處,沈睿寧不由嘆了口氣。
“怎麽了?”安靜坐在一旁的林遠昭聽到她的嘆氣聲,開口問道。
“沒什麽。”沈睿寧應道,“就是想起我那把紮進寒冽蟒腦袋的月影短劍,覺得可惜。”
她頓了下,聲音低沉了一些:“那把短劍還是父親送我的呢。”
沒有了它,自己只能用起那把母親送的靈蛇軟劍了。
一個白布包着的物件突然伸到她的面前,沈睿寧愣了一下。
她擡頭疑惑的看了一眼遞東西過來的林遠昭,對方眼上遮着白綢,分辨不出神情,但是唇角卻是微微揚起的。
“你的東西,物歸原主。”林遠昭道。
沈睿寧接過來打開,白布之下,是已經擦拭幹淨的月影,短劍抽出,劍身雪亮,沒有絲毫血污或者毒漬,顯然已經被人用心化去了沾染的毒物和蛇血。
“…你怎麽才給我?”沈睿寧很開心,嘴上卻還在嗔怪,“這一路也沒看到你擦拭消毒啊……”
林遠昭:“你剛剛為你師兄施針喂藥的時候,我閑來無事,便把它擦拭幹淨了。”
他頓了下,又加了一句:“你那會兒忙,沒看見也正常。”
沈睿寧拿眼看他。這話怎麽聽着哪裏怪怪的…還有點酸溜溜的味道…
“謝謝你啊。”沈睿寧眯着眼朝他笑,想起對方看不見這麽故作的表情,又只好收起來,轉過身去把月影收好。
林遠昭也不再繼續調侃,而是話鋒一轉:“之前你在路上說,暗器大師的手劄裏提到了飛針,下面标注的買家是眉州吳家?”
沈睿寧點頭:“眉州離夔州不遠,翻過我們所在的這座山,再向南行兩日就能到。”
林遠昭點頭:“眉州吳家我聽說過,那是眉州的大戶,明面上是商賈之家,其實家族中不少武學高手。尋常商賈總需要給黑白兩道做些卑躬屈膝的打點,但是他們不需要,反而黑白兩道上有頭有臉的人物需要給他們賠笑臉。”
“那一定是很高的高手吧。”沈睿寧好奇問道。
她久居雲州,就算是在外行走游歷的兩年也沒有來過蜀地,對這邊确實不熟。
林遠昭點頭道:“不僅僅是高,而且眉州地處大梁與南疆鶴拓國的交界處,是這裏最繁華的一座主城,商賈往來頻繁,難免會有人對這些懷揣金銀的商人動些心思。吳家在眉州多年,族中不僅有在大梁做上高管的族人,還有從鶴拓白巫族嫁進來的女子,鶴拓的白巫一族,相當于大梁的皇族一脈,雖然他們前兩年被黑巫族伺機篡了權,但是潛在的勢力還有,在大梁這邊還是不少人買賬的。”
“原來如此…”沈睿寧沉吟着,不由看了一眼坐在不遠處的藍萱。
原本在一堆樹枝裏挑挑揀揀的藍萱似有所感,擡頭望了過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林遠昭再次開口,“我可以解答你心中的疑惑。但是在此之前,你要告訴我,你那個叫萱兒的貼身丫鬟,到底是什麽來歷。”
“她……”沈睿寧不想提及宵月樓,對于林遠昭她是信任的,但是信任不代表可以毫不保留地和盤托出。
萬一有利益沖突呢?或者有些難以理清楚的恩仇呢?
他們兩人交談的聲音沒有刻意壓低,山洞裏的人其實都能聽到。
林遠昭這個話其實是說給藍萱聽的,他也知道從沈睿寧這邊聽不到什麽真話,若是那個萱兒願意,自然會自己說清楚。
藍萱果然丢掉了手中的樹枝站起身,走到沈睿寧和林遠昭身邊坐下。
“說清楚我的來歷沒什麽問題,就是怕吓到你們。”她笑容明豔,只是眸中冷冽。
藍萱:“沒錯,我就是鶴拓人,你想給我家小姐解釋的答案應該就是這個吧。”
林遠昭彎了下唇角:“是。”
藍萱撇了撇嘴:“這個還需要你解釋?我家小姐早就知道好嘛!你就是想套她的話罷了。”
沈睿寧臉皮抽了一下。她确實猜測過,只是沒有證實過。不過既然藍萱說她早就知道了……那就當做早知道好了。
與此同時,山洞中的其他幾人也陸續結束了調息,或有意或無意地關注起這邊的對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