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榻上夢
榻上夢
醫館中,原本已經睡下的林遠昭突然醒來,坐起了身。
院落外響起一陣打鬥聲,但是很快便回歸安靜。
再過了一會,有人落在院中,影七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大人,果然有人來襲,已經全部處理幹淨了。”
“好。”林遠昭聲音冰冷,“看來此地也不宜久留,按我之前的吩咐做好準備,我們盡量明日離開。”
雖然對于那位寧姑娘,他還有些好奇和疑問,但是他更不願意連累她。
憑借自己的直覺,他認為這位寧姑娘起碼不是個壞人,就算是對自己有所圖,自己離開之後也能終止這種圖謀。
影七應下後離開,林遠昭再次躺下。
白綢依然蒙在眼上,面前一片黑暗,他卻沒有絲毫睡意。
這段時間的事情再次湧入他的腦海。
自從開始做那個夢,他便對一些事情産生了懷疑,兩個月前來到雲州,原本以為很容易便能查到的事情,沒想到差點把命搭進去。
可是那封文書到手後,他也确定了一件事:那個夢,并不完全是虛無的夢境。
濃重的睡意悄然來襲,漸漸将林遠昭淹沒其中……
夢中所在是金銮殿,一位穿着龍袍的男子背對着他站着,殿外響着慘叫聲和求饒聲,凄厲而又悲慘。
有人念着诏書,數着被抓之人的一條條罪狀,有人喊了一聲“殺”,刀鋒破空斬落後,便是一個個頭顱落地的聲音。
林遠昭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的空酒杯陡然跌落在地碎成齑粉,身體也因為痛苦癱倒在地,他用最後的力氣掙紮着去看眼前那個龍袍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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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他喉中聲音嘶啞,“為什麽…”他疑惑,他不甘,他憤怒!
男子緩緩轉身,面容卻不是當今皇帝。
“你…”林遠昭看着這張熟悉的臉,看着他微笑着走到自己身前,從袖中掏出一把雪亮的匕首,鋒利的刀尖慢慢刺入自己的身體,貫穿整個心髒。
…………
黑暗的醫館,沈睿寧腳步虛浮地落入院中,她強撐着一口氣回到這裏,進門之前用最後的理智剝下身上染了血的夜行衣和面罩,順手塞進了幹草垛。
沈睿寧跌跌撞撞地推開房門,門口的機關“嘭”的一聲射出箭矢,被她擡手一掌拍開。
她原本會随身攜帶解百毒的藥丸,可是前日給那位沐公子吃完後便沒來得及補充,這下可好,人差點回不來!
幸虧住處還藏着一瓶,她能撐着清醒跑回來已經十分不易,至于房間裏這個男人會不會起疑,她已經無暇顧及。
林遠昭終于從黑沉而又真實的夢境中驚醒,意識醒轉的瞬間,他便感覺到有人已經來到他的床前,馬上便要撲到他的身上。
林遠昭本能出手,手掌扼上了對方的脖頸,然而那人并沒有反抗,入手的觸感卻是滾燙的肌膚,幾縷長發掃在他的手腕上,讓他心頭一凜。
沈睿寧脖頸被一只微涼的手扼住,忍不住嘤咛了一聲。
好舒服的涼意……
這一聲溢出喉嚨,兩人身體都是一僵。
林遠昭瞬間明白發生了什麽,急忙松開手。
但是沈睿寧最後強撐的一絲清明,卻險些崩潰消散。
“解藥……”她已經快要撐不住,滾燙的手顫抖着摸索,想去摸枕下的暗格。
胸口的傷處被無意間觸碰到,林遠昭痛得倒抽了口涼氣,握住了沈睿寧的手腕。
“你中了什麽?是不是合歡散?!”
“是……”沈睿寧聽着自己浸着濃情的言語,急得快哭了,“給我……”
她着急去拿解藥,偏偏那瓶可解百毒的藥丸被她塞進了枕頭下的暗格裏!
林遠昭目不能視,卻能感受到對方的急迫,可是,她說的解藥難道是……?!
他一時有些狼狽,只好摩挲着撐住沈睿寧的肩頭,卻因為不敢太過用力而被對方反手扣住,與此同時,沈睿寧也因為用力過猛,終于趴倒在了對方的身上。
林遠昭的傷口被這軟玉溫香直接壓住,痛得他悶哼一聲。
沈睿寧的臉則撞在了對方的鎖骨上,帶着涼意的肌膚觸感讓她分外舒适,她的意識再次搖晃起來,忍不住用鼻尖蹭了蹭。
林遠昭的身體陡然繃緊。
“藥……”沈睿寧趁着斷斷續續的清明,喘*息道,“在、在你…枕下…”
吐息如蘭,絲絲萦繞在耳邊,不能視物的時候其他感官會敏感許多,林遠昭眉頭微抖,強行壓住自己,不去注意身上的溫香軟玉。
沈睿寧的手胡亂探入枕下,卻怎麽也摸不到暗格的開關,她因為焦急而呼吸急促起來,溫熱的氣息噴灑在他耳畔,讓他心頭也随之焦躁不已。
他自覺向來心無旁骛,此時此刻卻意識到,自己不過是個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一滴濕意滴落在脖頸上,他眉頭随之一抖,終于下定決心,咬牙攬着沈睿寧坐起身來。
“別動,”他一手箍緊她的身體,不讓她再掙紮,“我來。”
沈睿寧已經說不出話了,她意識開始模糊,身體燙的快要化掉,腦海中的清明如同繃緊的細絲,随時都會崩開。
她靠着林遠昭的頸窩,無法抑制地将面頰貼了上去。
冰涼涼的,好舒爽,甚至……想要更多……
林遠昭咬牙隐忍不敢耽擱,伸手在枕下左右一摸,便摸到一處不易察覺的小小凸起,他将枕頭連同被褥一起掀開,手指在那處小小的凸起上一扣。
“咔吧”一聲輕響,暗格應聲打開,林遠昭從裏面摸出一個瓷瓶,指尖輕觸之下,似乎還有一塊銅牌一樣的物件。
不過此時他也來不及細究,直接将瓷瓶打開倒出藥丸,塞進了沈睿寧的口中。
一盞茶的功夫,懷中人的喘%息逐漸平緩了下來。
又過了片刻,沈睿寧的身體恢複了些許力氣,她撐着力道脫離對方的手臂,向後躲了躲。
“多謝沐公子……相救……”
坐懷不亂,沒有趁人之危,這足以讓她對眼前這位目盲的公子标記了一個“好人”屬性。
“寧姑娘能恢複便好。”林遠昭也松了口氣,“卻不知,姑娘怎會遭人下……毒?”
來了!這個問題果然避不開!
沈睿寧心思急轉,先行做出抽泣狀:“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去對街的晏大夫那裏讨論醫案,回來得有些晚,一進門突然聞到一股異香,然後就……就……”
她低頭嘤嘤哭出聲來。
林遠昭也不好再問,中“合歡散”這種事情也不好勸慰,之前确實有歹人來襲,但是他不認為是那些人所為,那些沖着自己來的人怎麽會帶合歡散這種東西?顯然不可能。
“你先躺下,”林遠昭語氣中帶着愧疚,“或許真是在下連累了姑娘,既然如此,為了姑娘的安危着想,我明天便離開醫館,以免再有歹人上門找麻煩。”
話音落下,剛剛躺下的沈睿寧卻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脫口而出:“不行!”
自己可以用來換救命丹藥的人物,怎麽能讓他自己跑路呢?!
林遠昭原本正要走下床榻,卻被對方拽地跌坐了回去。
“寧姑娘?”他有些意外地側了側頭,“你剛剛說什麽?”
沈睿寧意識到自己剛剛态度有些急躁,忙緩和了語氣道:“我是說,公子如果想要回京城,不如帶上我同行……”
林遠昭沒有馬上應話,沈睿寧也沒有松開他的衣袖,靜靜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半晌,林遠昭才斟酌着道:“并非在下不願與姑娘同行,可是若是一起,也許今晚的危險便會時常發生,寧姑娘不怕嗎?”
“可是……”沈睿寧聲音虛弱而又低落,“可是,我一個人也會害怕啊……”
林遠昭頓住,他想起對方夢魇時的哭泣,心頭不由一軟。
“好吧。”他似乎無法拒絕一名女子的哀求。
沈睿寧心頭一松,妥了。
她道了聲謝,剛剛化去毒性也沒有精力再聊什麽,于是掙紮着準備下床榻去睡地鋪。
林遠昭卻按住了她。
“我知曉你昨夜睡在屏風外面的地板上,”林遠昭道,“今日你中了毒又受了驚吓,還是在床榻上好好休息,我睡那裏便好。”
說罷,他便準備站起身。
衣袖卻再次被人拽住。
“你、你也是病人,怎麽能睡地板上?!”沈睿寧“怯懦”地說到。
她咬了咬牙,身體往床榻裏側讓了讓,對着這位自己标記了“好人”屬性的沐公子道:“要不,就擠擠?”
經過這番折騰,她不确定對方會不會對自己起疑,萬一跑了怎麽辦?他現在就是行走的救命藥,得時時刻刻守着才安心!
林遠昭從沒見過如此大膽的“請求”,張了張嘴,一時沒說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