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蛇鬼
第11章 蛇鬼
綠眸倏地眯起,指尖有光球凝聚。
女子退開半步,搖扇而立,清泠泠地笑了聲,輕聲道:“騙你的。”
眼看銀鯉面露不愉,她笑意愈深:“其實,妾對銀公子這一身仙術,倒是更感興趣。”
“公子。”她媚眼微彎,團扇輕點,“不知您究竟……是何來歷?”
話落,銀鯉将手中光球抛了抛,把玩似地捏在掌心,面無表情地歪過頭,啓唇道:“你猜。”
“若是猜中了。”光球閃爍,“我重重有賞。”
“公子好生無情啊……”女子惋嘆道,眸光卻掃向光球,眼底露出警惕神色,“真真是教人傷心呢。”
“既如此。”她将雙手交錯,結下一印,“便就叨擾了,告辭。”
言畢遽然消失了身形。
銀鯉靜立片刻,手中光球一點一點融化,散作綠色煙波。
“白敕。”他擡眸,望向朝自己走過來的人,“你可有受傷?”
白敕無聲搖首。
“那就好。”銀鯉勾唇,重新恢複笑意,“此人想必日後還會再來,我們眼下不必管她,先去歇息吧。”
“嗯。”
銀鯉牽起他的手,二人轉瞬出現在客房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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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白敕将床榻讓給銀鯉,自己則靠着榻沿倚坐,閉眼欲睡。
銀鯉睜着眸,綠瞳倒映着床帳頂,半晌,睡意未至,他翻過身,側躺着将臉埋入枕頭裏,嗅到一陣若有若無的冷香。
分明是上一人留下來的。
銀鯉伸手,隔着咫尺,挽起白敕一縷發絲,湊近嗅了嗅,心道,果然。
他輕輕喚他:“白敕。”
白敕低低地應了聲。
“脖頸之上的傷口,還疼麽?”
“不疼。”
“白敕……”他又喚他,嗓音低迷,“白敕……”
“嗯。”
“不知為何,我每每念起你的名字,都想得你回應,而你應了,我心中卻是空蕩蕩一片。”
銀鯉緩聲說着,尾音輕如呓語。
“白敕。”他像是對這二字上了瘾,又嘆息一聲,“若是哪一日,你肯為我動情,就好了。”
最後一字消散在風裏,銀鯉手中的發絲滑落,他漸漸閉上眼,被睡意拖入夢境。
而清醒之人坐在他身側,在周身半明半暗的月光下,一點一點,睜開了眸。
良久。
身後之人呼吸漸長漸慢。
他側過身,朝着明亮那側湊近,伸出手,以指尖點了點眼前那淡粉色的、微微張着的唇。
而另一側,陰影之內,他的掌心握緊了劍,青筋崩起,仿佛在極力壓抑。
像是處在泥沼裏的人,身體遭污黑掩埋,雙手卻向上極力攀伸,要去觸碰那偶爾垂青他的一束粉色桃枝。
這一碰,耗盡了力氣。
一瞬恍惚,仿佛眼前之景曾在何處出現,他垂眸停頓須臾,末了卻重新回到昏暗裏,閉上眼,長眉舒展,陷入淺眠。
*
再醒來,天光大盛。
客棧小二端來早餐,銀鯉單手托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白敕垂眸啓唇,慢慢喝粥。
帝子如今雖無從前記憶,但舉手投足間,仍如百仙宴時那般,自有儀态。
銀鯉望着他,心道,這只漂亮卻又冷淡的魚兒,何時才能咬鈎呢?
正胡思亂想間,白敕放下瓷勺,擺好餐具,輕聲道:“公子。”
銀鯉自那修長雙手之上回神,倏然眨了眨眼,道:“吃好啦?”
白敕颔首。
“那便走吧。”銀鯉輕快道,說着攤開掌心,看着對方将手放上來。
他勾唇捏了捏那素白的指,施展瞬移之術,眨眼出現在數百裏之外。
丹砂江口。
仲春,江邊百花開。
陸羌帶着其餘三人,在江岸翹首而立。
望見銀鯉二人,靈玉眸光一亮,率先迎上去,雀躍地喚他:“少主!”
銀鯉笑着應了,等一旁陸羌詢問,便道白敕已病愈,幾人可以出發了。
簫婁上前,施然一禮,道:“若仍有不适,可告知與我,我略通岐黃之術,可粗略醫治。”
“好。有勞簫先生。”銀鯉颔首。
接着便上馬,加鞭而去。
一路沿江往北,最終到丹砂江分支,亦即蘇子溪。
溪流彙入城池,城門之上書着“風煙”二字。
風煙城。
幾人駕馬入城,到得城西,又在陸羌帶領之下,繞進一條偏僻小巷裏,在一家武器鋪前停下。
武器鋪牌匾上挂着“明月珰”字樣,前門緊閉,像是并不待客。
“就是這裏了。”陸羌道,“前歲,我便是在這裏買到的劍鞘。”
頓了頓,他又道:“不過這當鋪老板有規矩,只與熟人打交道,我當初因着一場因緣際會,才與他相識。因此,容我先進去同他打聲招呼,你們再進來。”
銀鯉答了聲好,下馬,後退數步,待陸羌擡手敲門。
門自內打開一道小縫,一雙眼半露,打量了須臾,便邀陸羌進門。
片刻後,門再打開,陸羌朝着衆人示意,門外五人才依次入內。
進去,方發覺其中別有天地,且不似想象中的昏暗。
四面皆燃着燭火,立有雕花木架,木架上擺滿了各式兵器。
銀鯉睨了一眼,卻見簫婁環視一周,目光落在北面木架,神色間若有所思。
“幾位請坐,用茶。”鋪子老板開口,語氣利落。
言畢銀鯉回首,客氣道:“多謝老板。”
幾人入座。
陸羌飲了口茶,道:“不知近來,令堂身體可好些了?”
“仍是頭疼難當。”老板嘆了口氣,“尋遍醫者,只能暫緩。”
陸羌跟着蹙了蹙眉。
“頭疼?”簫婁道,“可是有何舊疾?”
“怪就怪在此處。”老板道,“并無舊疾。”
簫婁思忖片刻,望了眼銀鯉,銀鯉會意,便笑着同老板道:“不知令堂現在何處,我願攜簫先生探望一二,因今日叨擾,以此聊表歉意。”
聞言,老板霎時面露喜色,他站起身,道:“既如此,便有勞幾位了,還請随我來。”
幾人起身,跟随老板入內,又踩着木質樓梯上了樓,便到了一寬闊閣樓。
有一老婦人正在窗前一處倚榻之上閉目休憩,日華落在她周身,瞧着煞是溫暖。
老板小心翼翼地喚了聲:“娘。”
“哎。”老婦人應了聲,一邊緩緩睜開眼,有些迷蒙地望過來,末了這才注意到衆人,忙起身道,“何時來了這樣多的客人!”
她有些局促地攥了攥手,眼珠在幾人之間來回逡巡。
“您不必緊張。”銀鯉笑道,“我們是令郎的朋友,來替您診一診頭痛之症的。”
“老夫人。”簫婁溫聲道,“您請坐,在下來替您把脈。”
老婦人遲疑一瞬,末了在老板的示意下坐回倚榻,伸出了手。
一刻鐘後。
眼看老婦愈發惴惴,簫婁直起身,很輕很輕地嘆了口氣。
“還請贖罪。”他道,“在下才疏學淺,斷不出病根,只道令堂身體康健,與常人無異。”
這便怪哉。
眼見老板忙道無礙,又要請幾位下樓去坐,銀鯉上前一步,道:“不如我來試試。”
衆人皆是一滞。
“少主。”靈玉疑惑道,“您何時也通了醫道?”
“并非醫道。”銀鯉淺笑,“我所想,反而是暫棄醫道,以靈術一道,探知夫人周身是否有恙。”
原來如此。
是以衆人沉默下來,望着銀鯉走近去,擡手結印,指尖霎時有綠色煙流湧出,直指老婦人眉心。
半盞茶過後,銀鯉放下手,衆人皆以為一無所獲,下意識要問,卻在這時,聽得銀鯉忽而輕笑一聲。
“找到了。”他道,“還請諸位後退。”
衆人未及回神,便被一股勁風拂得節節後退,猛然擡眼,卻見銀鯉伸手呈抓握狀,攥着靈力,自老婦頭部所在處往後狠狠一拽!
剎那間,老婦一個激靈,整個人從倚榻上彈起又重重跌落,而銀鯉手中,則多了一只虛影狀、拳頭大小的蜥蜴狀物。
那物怪叫一聲,老婦側身偏頭,猛地吐出黑血。
“娘!”老板面色大變,沖将上去,又險些摔倒,被銀鯉以靈力扶住。
“不必擔心。”銀鯉道,“病根已除,吐出淤血乃是好事。”
老板一怔,再定睛一看,老婦擡手擦了擦血跡,除面帶驚疑外,全須全尾,一如平常。
“銀公子。”老板心有餘悸,喘息一聲方問,“您手中的……是什麽?”
“四足蛇鬼。”銀鯉笑道,“此乃鬼界之物,不知何時流竄到了人界,又在令堂識海中潛伏多年,惹得頭疼。”
“這……”
“莫怕。”銀鯉勾唇,輕聲安慰道,“我已将其捉住,斷不會叫其再生事端。”
說着,他便當着老板的面,将其納入了乾坤玉中,以示意他安心。
老婦人得了救,一時間身心清爽,回過神來,起身連連道謝,銀鯉道了聲“客氣”,便囑咐老婦多靜養些時,勿要憂思,接着與衆人一起下了樓。
老板又為幾位添了些茶水,态度愈發恭敬了些,道:“今日多謝諸位,若是日後有何需要之處,我梁器定然萬死不辭。”
“梁老板爽利之人。”銀鯉彎眸道,“那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您請直言。”
銀鯉望向陸羌,陸羌會意,道:“梁兄,不知你是否還記得,我從你手中買下的那柄倉央劍鞘?”
“那般名劍之鞘,我自然記得。”
“如此甚好。”陸羌道,“我等今日,便是來向您詢問這劍鞘來歷。”
“來歷……”梁器蹙起眉,“可我記得,我曾告訴過你。”
“是如此。”陸羌道,“您曾言,這劍鞘是你購入原鐵時得來,但我彼時卻忘了問,您是從何處買下那原鐵的。”
“哦。”梁器恍然,末了笑道,“這何須問?天底下最好的煉器原料,自然是來自琢器城簫家。”
話落,衆人望向簫婁,簫婁亦是神色微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