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安撫(加粗)
曲朝露惱怒的目光剜向牛頭馬面, 冰冷道:“別攔着我。”
從她身上散發出強烈的煞氣, 太過令人震驚,牛頭馬面也不由心下膽寒。
“露娘子不要執迷不悟,快随我們回地府!”
“我說了別攔着我!”曲朝露吼道,“我今天定要殺了仇人!”
眼見得曲朝露開始掙紮, 牛頭馬面已感受到他們鎖萬鬼的鐵鏈快要被曲朝露掙斷,情急之下喊道:“露娘子這樣鬧, 考慮到城隍爺了嗎?你知道他現在是什麽心情, 知不知道你再這麽殺下去,他就是跪在十殿閻羅面前磕三天的頭也保不住你?”
嚴涼……曲朝露被戾氣包裹的神智裏破出那麽一絲清明,嚴涼的身影浮現在腦海, 這瞬間她的動作遲疑。
牛頭馬面趁着這片刻功夫, 趕緊打開回地府的法陣。法陣光芒大現,曲朝露陡然回神, 再想掙紮已經來不及了, 眨眼的功夫就見周圍不再是劉亦賢的卧室,而是城隍廟的主殿!
常歡翁主瑟瑟發抖的趴在地上,身下已經洇開了大塊大塊的血跡,身上斑駁的傷口齊齊劇痛,像是有無數的螞蟻在啃食着她的身體。
她的小腹痛得厲害, 常歡翁主掙紮着喊着“來人”。
當下人們終于姍姍來遲時,常歡翁主只覺得小腹裏的東西離開了她, 再也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而自己的裙底漸漸的染上了鮮血的紅色。
常歡翁主悲痛的大哭起來:“孩子!孩子沒有了!”
“大少夫人!”下人們被屋中的情況吓得不知所措, 半晌才七手八腳的來攙扶常歡翁主和劉亦賢,一邊喊着:“快找郎中!快去通知老爺和夫人!”
常歡翁主哭得太凄厲,憤怒的像是一條從血泊裏游出的毒蛇,她左右揮開礙事的下人們,朝着劉亦賢大罵:“你這個沒用的東西!窩囊廢!劉亦賢你不是男人!”
劉亦賢根本沒從恐懼中回過神來,被常歡這樣一吼,對上常歡那滿臉都是爪痕和鮮血的恐怖面容,回思起方才的一幕幕,竟是“啊”的一聲叫出來,吓暈過去了。
曲朝露仍然被牛頭馬面的鐵鏈捆着。
她像是草原上被獵捕的獅子那樣,瘋狂倔強的掙紮,單薄的身體裏包裹着十足的力量和野性。城隍廟主殿內齊聚于此的鬼差們全都震驚的瞪着曲朝露,難以想象她怎會變得這樣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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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擦一聲,牛頭馬面的鐵鏈被曲朝露掙斷,兩名将軍也因此踉跄着摔出去。衆人不由得驚呼,黑白無常、日夜游神四個連忙沖上去,從四個方向再度使出鐵鏈,四條鐵鏈疊加着纏在了曲朝露身上。
曲朝露狠命掙紮,粗大的鐵鏈襯托她的身子更加的纖瘦單薄。她厲聲吼叫:“放開我!不然我殺了你們!放開!”
岑陌痛聲道:“露娘子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他看向上首處立着的嚴涼。
滿殿的鬼神們都被曲朝露所震懾,臉色發青。唯有嚴涼震驚之餘怒火中燒,那雙眸子仿佛能噴出烈焰來,視線死死釘在曲朝露身上。
他這些天都在十殿閻羅之首的秦廣王那裏商讨些地府要務,那日回到城隍廟,收到曲朝露送來的翠玉豆糕還滿心歡喜,期待着她送桂花釀過來共酌。誰知這才幾天的功夫,她居然修為突飛猛進,還化作厲鬼去陽間殺人,似是連他下給她的禁制都被她破解了!
他從秦廣王處回來時見城隍廟的陰陽司亂成一團,陰陽司公拉着岑陌慌張急切的說着曲朝露的事。而岑陌已經派了牛頭馬面去捉拿曲朝露回來,嚴涼在那片刻的心情複雜的難以言說。
眼下,黑白無常和日夜游神氣喘籲籲的禁锢曲朝露,紛紛施展法力,試圖鎮壓她的怨戾之氣。
但曲朝露反倒掙紮的更兇猛,隐隐有撕裂鐵鏈的架勢,四位大神堅持不住了,白無常道:“你們快點搭把手啊!”
各司司公們也上了,一下子十幾條鐵鏈纏在曲朝露身上,将她纏成了一個冰冷的鐵人。
她烏發飛揚,雙目赤紅,嚎叫着爆發出淩厲的煞氣,硬是将周圍這群鬼神壓迫得跪下來好幾個。
他們合力,竟然還是無法制服曲朝露。
容娘眼底一抹幽光閃現,懷中的鬼貓睜開眼睛,撲向曲朝露。容娘緊随其後,打算給曲朝露狠狠一擊讓她冷靜。而曲朝露看着鬼貓和容娘一前一後攻來,也朝着他們發力。
只見鬼貓被曲朝露發出的戾氣打得嘶叫一聲,軟在地上去了半條命,岑陌忙将鬼貓抱起來給它療傷。
容娘勉強撐了半刻,最終也敵不過曲朝露,捂着胸口退回嚴涼身邊,連着吐出好幾口鬼氣來。
“好厲害……”容娘眼中越過一道震驚的擔憂,“露娘子不是單純的化作厲鬼那麽簡單,她修為增加得離譜了,這裏頭必有原因。”
嚴涼眉眼間的怒氣已化作決然與鋒芒,犀利如劍光躍虹。
他一手拍在身旁桌案上,伴随着厚重的響聲,厲聲道:“都給我退開!”
衆人聞言皆驚訝的看向嚴涼,他們沒聽錯吧?城隍爺怎麽下了這麽一條命令?
“還愣着做什麽?收了你們的鐵鏈子閃開!”
這……衆人心下齊齊一凜,面面相觑,一齊收回鐵鏈向後猛退。
一下子主殿中心就只剩下曲朝露一人,沒了束縛的曲朝露神色凄厲而猙獰,似淩亂在疾風中的一縷花魂。
她要殺了常歡!要殺了劉亦賢和杜姨娘!她當即就要飛出主殿!
可她卻看見上首的那個男人朝着她飛掠而來,她居然快不過他的速度,只一瞬的功夫他的臉就到了自己近前。
曲朝露想要撞開他,但渾身的煞氣都被他身上的威壓和清氣所壓制。她在錯亂間被嚴涼撲倒在地,被他精壯的身軀包裹,壓在身下。
“放開我!”曲朝露拼命揮打起來,紅着眼睛去掐嚴涼的脖子。
嚴涼握住她兩只手腕,将她雙手壓在身體兩側,沖着她勃然怒吼:“曲朝露!你看清楚我是誰!”
曲朝露微微一怔,嚴涼的吼聲振聾發聩,讓她有瞬間的失神。再接着他的臉猛地欺近,嚴涼重重的強吻住曲朝露的雙唇。
岑陌驚住,容娘頓住,在場的所有鬼神們都傻了眼。
主殿內驀然就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看着嚴涼和曲朝露,愣神而驚訝的同時,也頗為擔心嚴涼的安全。
曲朝露想要掙紮,卻被身上的男人壓得死死的;想要呼喊,卻被吻得根本無法出聲。
男人很兇,像是懲罰她似的沖撞進她的口中,不由分說卷起她的舌頭,強行要求她跟着他的節奏來。
他粗重的呼吸落在她臉上,帶着怒意和急切,仿佛漩渦似的吞噬着她沉進去,讓她沉在其中不要去想那些殺戮和嗜血。
曲朝露有些恍惚,男人的吻對她來說是熟悉的,雖然霸道強硬,但沒有弄疼她分毫。随即她感覺到口中被渡進延綿不絕的清氣,至清至純,随着交.纏的唇舌蔓延進她的身體深處,漸漸的像是化作清涼的水霧将她從內到外的洗滌包裹……
曲朝露眸中的猩紅色逐漸退去,神智也從怨戾之氣的控制下慢慢掙脫出來。
她的反抗漸低,呈利爪狀的雙手十指也緩緩的松了下去。她感覺到吻她的男人放開了她的手腕,雙手繞到她身下将她圈抱起來,緩緩的收緊,直到她被占有似的包裹在男人的懷中。唇上的吻也變得溫柔舒緩,傳達着安撫的意味。
曲朝露擡起雙臂,也抱住男人,因着找回神智而有些恍惚不安。
唇上的溫暖離去了,她對上嚴涼近在咫尺的臉。他目色黑沉沉的盯着她,略沙啞的問道:“清醒了嗎?”
曲朝露怔住了,竟覺得他的注視和嗓音充滿安定的力量。此前發生的一幕幕開始沖擊進曲朝露的腦海,她全都記起來了,臉上現出一抹慌亂,她顫抖着摟緊嚴涼,埋頭在他懷裏啜泣:“對不起,城隍爺對不起,朝露太自私了,只顧着沖動的殺去劉府,都沒有考慮到城隍爺。對不起,朝露不是個好人……”
嚴涼欲言又止,半晌,嘆息似的喘了口氣,拍着曲朝露的背:“罷了……”
主殿裏安安靜靜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這一幕既感到松了口氣,也克制不住內心中的八卦和獵奇的思緒。
嚴涼抱着曲朝露側身一翻,用力坐起。曲朝露靠在他的懷裏像是一只迷惘的小鹿,柔弱的枕着他的胸膛,眼底噙着淚花,面容自責而哀戚。
“到底是怎麽回事?”嚴涼盡量溫和的詢問她事情的來龍去脈。
卻就在此時,一個鬼差從外頭跑進來,大驚失色道:“城隍爺,出事了!秦廣王的親随來請您立刻去閻羅殿,就是為着露娘子殘害皇親國戚這事!”他訝異的瞅着嚴涼和曲朝露抱作一團的場面,想到什麽,驚疑不定道:“城隍爺,小的看閻羅殿那幾個人的架勢,秦廣王怕是震怒了……小的擔心露娘子會保不住了……”
曲朝露身子顫了顫,寒意襲上心頭,恐懼間又為自己的沖動而自責難過不已。
直到現在,她依然想要弄死劉府那幾個仇人,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行為讓嚴涼難辦,就又愧疚的覺得自己是在揮霍嚴涼對她的在乎,更是踐踏了他對她的心意。
嚴涼平靜道:“我這就去閻羅殿和秦廣王說清楚。”他欲放開曲朝露,卻被曲朝露抱着不放。
“城隍爺,我違反地府法則,若是秦廣王執意要将我拿去閻羅殿定罪,還請城隍爺不要觸怒秦廣王,将我移交過去吧。”她抿一抿唇,道,“朝露只求将來劉亦賢夫婦和杜姨娘下了地府後,城隍爺能讓他們受到應有的懲罰。”
嚴涼道:“事情尚未有定數,你先安心待在城隍廟。”又對容娘道:“在我回來之前,容娘你照顧她。”
他放開曲朝露,大步踏出殿外。
曲朝露望着他的背影遠去,難過的說不出話來。容娘将她扶起,打發了殿內所有人離去,只留下岑陌一并陪同曲朝露。
岑陌抱着容娘的鬼貓站在旁邊,容娘将曲朝露扶到神像下坐着,曲朝露凄然道:“我聽說過犯下重罪的鬼魂會被直接移交到十殿閻羅那裏受審,而後多半逃不過去十八層地獄經受酷刑的判決。可能會被掏心掏腸子、拔舌頭、過火海、下油鍋,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容娘姐姐,岑陌将軍,秦廣王也會這樣判決我嗎?”她苦笑,心下一層一層的發涼:“對于地府的規章制度而言,我罪大惡極;對城隍爺而言,我對不起他,我辜負了他;可是……那樣滔天的仇恨,我和沁水兩條性命,曲家的白發人送黑發人。仇人逍遙法外,我若連報仇都不做,又如何能甘心?”
她哀然一笑:“我終不是沒有七情六欲的佛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