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六點, 外面的天空還是漆黑一片,早春的寒氣從窗縫中湧進來,凍得戚冉冉從座椅上驚醒。
她做了個夢, 夢到阮慎宜沒能挺過來。
後背被吓出一層冷汗, 睜眼才發現陳晉聞的外套披在自己身上。
“你醒了?”陳晉聞問。
“阮阮, 阮阮呢?她怎麽樣了?”戚冉冉急忙問。
正說着,手術室的門打開, 阮慎宜從裏面被推出來。
“手術很成功,目前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不過這幾天還是要觀察一下。”醫生向外面的家屬解釋。
除了戚冉冉、陳晉聞和陸承延,同樣等在手術室外的還有一名警察, 聽到阮慎宜沒事,她趕緊給隊裏打了個電話。
阮慎宜戴着氧氣面罩,身上麻藥的勁還沒過,雖然神智不算十分清楚,但也是有意識的, 她看見有警察在, 知道戚冉冉沒有辜負她, 那雙因為憔悴而略微有些凹陷的大眼睛裏滲出淚來。
“謝謝”
她發不出聲音,但戚冉冉卻看見了她的口型。
戚冉冉喜極而泣, 豆大的淚珠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握住阮慎宜冰涼的手,俯在她耳畔告訴她:“別害怕, 他再也傷害不了你了。”
阮慎宜随即被送進病房, 慘白的日光透過紗簾穿進來, 照在冰冷的病床上。
在麻藥的作用下,阮慎宜睡着了, 醫生說她大概要幾個小時以後才會醒。
“她沒事了,我讓沈秘書聯系了護工,你回去休息一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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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承延看着提心吊膽了一整夜的戚冉冉,擔心她先把自己累垮了。
“謝謝陸總,給您添麻煩了。”戚冉冉向他道謝,這才想起來問陸承延怎麽會來醫院,“陸總,您怎麽……”
陸承延不想在這個時候給她壓力,所以沒有說自己是為她而來的,只說:“她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鄰居,相識一場,于情于理也該過來看看。”
他說完,口袋裏的手機再一次震動起來,他瞧了一眼來電,知道有些事情必須盡快去處理了,于是朝戚冉冉道:“公司裏有點急事需要我去處理一下,這幾天你安心做你自己的事,劇組那邊我會讓鄭老師替你請假。”
“謝謝陸總。”
戚冉冉真的很感激他,阮慎宜如今的情況她肯定走不開,她還發愁該怎麽跟劇組請假。
陸承延走後,陳晉聞讓戚冉冉先回家休息,自己在醫院替她守着,但戚冉冉說什麽也不肯,只是拜托他幫忙從家裏拿幾件衣服來。
陳晉聞拗不過她,只好妥協。
陳晉聞到戚家的時候,戚明澈和白絨絨已經起了,甚至連徐清風也在,他們的面色似乎很凝重,見到陳晉聞回來,紛紛站起身來。
“晉聞,你實話告訴阿姨,阮慎宜那邊到底出什麽事了?冉冉在幹什麽?”白絨絨盡量以一種平靜的語氣問。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第五舟的事情鬧得這麽大,他們會知道并不奇怪。
陳晉聞沒有隐瞞,把實際情況一五一十地說了。
“難怪對方都找上門來了。”徐清風沉聲道。
“太過分了!這些人簡直無法無天!他們的人違法犯罪被抓了,反過來威脅報案的人?這是什麽道理?真當我們國家的法律是擺設嗎?”戚明澈氣得直拍桌子。
陳晉聞意識到氣氛不對,忙問:“怎麽了?”
白絨絨拉住戚明澈,朝陳晉聞道:“晉聞,這個事情你千萬不能告訴冉冉,這兩天你讓她安心在醫院照顧那個小姑娘,不要管其他的。”
“白阿姨,到底發生什麽事了?”陳晉聞不解。
徐清風長嘆一口氣,“第五舟的新金主有點上面的背景,他出事,還是冉冉報的警,對方很生氣,我們正在商量對策。”
“不過別擔心,法治社會,明面上他們不敢怎麽樣,至于暗地裏,你讓冉冉這兩天待在醫院不要回來,那邊有警察不會有事的,其他的,我來交涉。”
戚明澈此時也調整過來,“徐清風,一直以來你對冉冉比我跟她媽媽對她都細心,這麽多年你幫我們一家夠多了,你做的一切我們都看在眼裏,只是這件事情恐怕不會那麽容易擺平,我是冉冉的爸爸,天塌下來也該由我來替她頂着……”
意識到戚明澈接下來要說什麽,徐清風不耐煩地打斷他,他最受不了這種苦哈哈的我為你好你為我好的橋段了,故意沒正形地說:“哎,你可別跟我來這套啊,我幫冉冉可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我自己,我還指望她以後給我養老呢!”
這件事情确實棘手,但也不是完全無路可走,只不過徐清風需要付出一些代價。
離開戚家後,徐清風撥通了那個多年未曾聯系的號碼。
“爸……”
接電話的聲音是一個沉穩的老者。
“你是?”
徐清風有些不自在,“是我,清風。”
老者那邊安靜了幾秒,“不認識。”說着便要挂掉電話。
徐清風着急,“爸,我是徐清風,您兒子。”
老者故意想了一會兒,“哦,徐大歌手啊,想起來了,不過你是不是忘了,我沒兒子。”
當年為了回國追夢,徐清風不顧父親的反對跟他斷絕了父子關系,這十幾年來聯系的次數寥寥,此次若不是遇到了實在難以解決的困境,他還不知要再過多少年才會主動打通這個電話。
“爸,您幫我一次,以後我都聽您的,我願意放棄國內的一切,回來接你的班。”徐清風下了極大的決心。
老者卻仿佛聽見什麽笑話一般,沒忍住嘲諷道:“你一個四十好幾門外漢,憑什麽覺得回來就能接我的班?你以為律師是什麽很低級的職業,誰都能來分一杯羹嗎?”
即便多年不聯系,這種刻在DNA裏的嘲諷和打壓還是讓徐清風忍不住握緊了拳頭,“我到底要怎麽做你才肯幫我?”
老者鼻孔裏發出輕哼,“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徐清風只好再次低頭,“爸,求您幫我。”
老者見狀也不再打趣他,問:“你到現在還覺得自己沒有選錯嗎?”
徐清風握住手中的手機,指甲因為用力失去血色,他咬牙,強壓下內心的不甘,低聲說:“我錯了。”
聽了他的回答,老者扯了扯嘴角,“哼,看來還是不誠心。不過你要是肯誠心認錯,就不是我徐孤山的兒子了,說吧,什麽事。”
徐清風将目前的情況告訴他。
“我确實有幾個老朋友在國內,不過這麽多年過去了,人家還認不認識我可就不一定了。”徐孤山說話向來說一半留一半,不露實底。
“看不出來你還挺重情重義的,為了別人的事夢想也不要了,十幾年的心血也不要了,你親爹都沒享受過這個待遇,也不知道是像了誰。”老者的話酸溜溜的。
徐清風:“只要您幫我解決這件事,我會盡快回來的。”
不僅是徐清風,陸承延也很快查到了第五舟背後金主的身份,陸董也打電話來過問了此事。
“其實這件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全看你想怎麽處理。”
自打離婚後陸承延被判給了江逢君,陳茂國與兒子已有十多年沒見,而今父子倆之間的關系算不上親密,更像是上下級。
“你有辦法?”陸承延問。
“沒了一個第五舟,還可以有千千萬萬個第五舟,戚冉冉那個孩子我有印象,膽大心細,是個好苗子,帶過去賠個罪,讓對方滿意不是大問題。”陸茂國程式化地告訴他。
“不可能。”陸承延想都不想直接拒絕。
不可能的原因陸茂國自然也是知道的,他并不阻止,只說:“這件事情你自己解決,我不會幫你。”
陸茂國不缺兒子,他缺的是一個能擔得起明月集團的人,如果連這點小事陸承延都解決不了,那他以後怎麽敢把明月交到他手裏。
陸茂國知道他大概會去找誰求助,這正是他想要的。
“爸爸,我能不能不去網球俱樂部了?我不喜歡網球。”十四歲的陸承續苦着一張臉回到家,無精打采地坐到沙發上。
齊眉跟在後面,把他的網球拍遞給保姆,給他倒了杯水,“你知道今天跟你一起打網球的人是誰嗎?”
陸承續嘟着嘴,“我知道,是萬合集團董事長的孫子,可是我讨厭他,他根本不會打網球。”
齊眉看着他把水喝下去,微笑着瞧一眼落地窗邊的陸茂國,輕聲安撫兒子:“等你哥哥回來,你就再也不用去打網球了。”
“那哥哥什麽時候回來?”陸承續希冀地問。
陸茂國将手背到身後,眺望遠方,“快了。”
人在站到一定高度以後,個人的奮鬥已經不足以改變局勢,人脈才是最不可或缺的資源。
……
南蘇,東山集團。
“江董,人已經到了。”助理敲開辦公室的門,朝裏面的人彙報道。
“讓他進來吧。”江逢君合上文件,将鋼筆旋上放回筆筒裏。
陸承延跟在助理後面走進辦公室,一眼便瞧見咖啡機前那個熟悉的背影。
這個背影他夢到過無數次,可即便是在夢裏,她也一次也沒有回過頭。
助理将陸承延帶進來後便出去了,江逢君見他來,端了一杯咖啡放到會客區的茶幾上。
“不知道你現在愛喝什麽,所以咖啡、茶和果汁都準備了一份,你挑一個吧。”
歲月仿佛在江逢君身上不曾流逝似的,這麽多年過去,她似乎一點兒也沒變老,照例穿着跟從前一樣的青色旗袍,頭發用一根玉簪松松地挽着。
陸承延不喜歡凄風苦雨的場面,可是看到多年未見的媽媽如此雲淡風輕,不知為何心中竟生出幾分酸澀來。
“不用了,我來是想求您幫忙的。”他克制地說。
聽到這話,江逢君也不勉強,伸手讓他坐下,“陸茂國讓你來的?”
陸承延坐下,“不是,是我自己要來的,我有事求您。”
江逢君了然地勾了勾唇,“這麽多年了他還真是一點都沒變,明目張膽地把算盤打到我臉上來了。”
不過江逢君也沒有深究,接着說:“是那個……”她想了一下,“冉冉?是叫這個名字吧?是她的事吧?”
陸承延不避諱,點了點頭。
江逢君笑,“這麽多年了你還喜歡她啊?我以為你沒多久就會忘了呢。”
“我跟您不一樣,愛的人,不會忘。”
陸承延今天是來求人的,這些話他本不該說,可是他忍不住,他無法說服自己當年江逢君對他的舍棄。
外公外婆說媽媽是因為無法原諒他們才連帶着不來看他的,可是他不信,如果真的想見,有千萬種方式,既然不見,就是不愛。
這句話似乎是刺到了江逢君,她不再開玩笑,斂聲道:“你所求的事我會幫你解決,不用擔心。”
傷人的話,說出口便以無法挽回,陸承延起身,說了聲“謝謝。”
離開辦公室時,江逢君忽然叫住他。
“承延,我想告訴你,在成為你的媽媽之前,我先是我自己,我也有自己想看的世界,想過的生活,也曾想要帶你一起……”
只是這世間的事,不是樁樁件件都能如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