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排了兩個小時的隊，灰原薰終于從店裏走出來，耐心已消耗了大半。
提着包裝素雅的素食點心，照母親給的地址，她穿梭于長巷中，卻怎麽也找不到昨天去到過的建築。
“是這個地址沒錯哦。”母親在電話裏回道：“22號，找不到嗎？”
面前的電線杆上寫着21號，半條街外，另一根電線杆上标着23號。兩根電線杆間，只有一條只容一人通過的深巷，牆面與地面的縫隙間長滿了青苔。
如今在她眼中，青苔都極為新奇，足以駐足半晌。
“嗯，看到了。”不想讓母親擔心，灰原薰這樣回道。
“要好好和夏油先生說哦。那天真是吓我一跳。”
“知道了，放心吧，我會好好說的。”
灰原薰放了電話，在原地又轉了一圈。周圍是民宅，除了這條巷子外，沒有其他可能是22號的地方。
她記得那日來時，廟附近卻是山林，走下長長的階梯後，出了正門又回到城市裏，母親沒覺得奇怪。
照灰原薰的猜測，這裏必然設了結界——針對有咒力的人，或是沒預約拜訪的來客。
一只胖乎乎的橘貓沿牆信步走來，縱深躍下，落到巷中，蹿了進去。既然這路寬到橘貓都能輕松穿過，她也可以。
灰原薰邁步走進巷中，過了十秒，她的身影飛快跑出了同一條巷子，身後緊貼着漂浮在空中的白色咒靈，和昨日墓園裏見着的同一只，卻顯然沒有絲毫往日溫順，和被紮破了的氣球似的，不斷敲打着灰原薰的腦袋。
“好痛啊！”灰原薰叫道，出了巷後一個轉身，擡起雙手比出兩把剪刀的形狀，放在眼前，扭頭對準咒靈，喊道：“鐳射光線（Laser beam）——”
一秒愣神，咒靈三百六十度轉身，給了她一擊尾槌。
“噗。”吉祥寺的咖啡店裏，和咒靈連接了視線的夏油傑彎起眼睛，手掩在嘴前，笑出了聲。
菜菜子和美美子從滿桌甜品中擡起頭來，菜菜子問道：“怎麽了，夏油大人？”
“沒事，”夏油傑挂着溫柔笑容，“不用着急，慢慢吃。”
*
灰原薰坐在附近老式點心店門口，喝了口彈珠汽水，将瓶子放到臉上，冰冰涼涼的，夏天就像是這彈珠汽水，在身體裏冒着氣泡，不斷上湧。
在小學生們豔羨的目光中，她沉默地吃完了各種各樣的零食，肚子飽得不行，要找的人還沒回來。正撐着腦袋發呆，有人從那條巷子裏走了出來。
穿着黑色風衣的高個男人，五十上下，嵌在深眼窩裏的無神眸子打量着周圍的街道，随着他開口，從嘴角拉到臉側的長疤痕蠕動着，像是只蜈蚣。
男人走到她身旁。灰原薰愣了一下，拿起椅子上的汽水，男人坐到了她旁邊。
“瑪奇瑪問我你怎麽沒去決戰。”男人說道：“我說你的眼睛恢複，已經看不見惡魔的死亡線了。”
“……是岸邊先生？”灰原薰說道，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上司兼搭檔的臉。
“瑪奇瑪批準了。”岸邊從口袋裏拿出酒瓶，轉向灰原薰：“恭喜。”
灰原薰拿起彈珠汽水，同酒瓶碰撞在一起，同時仰頭喝了下去。
一言以蔽之，她在做的是惡魔獵人的工作。
岸邊先生是她這三年的搭檔，她也偶爾會被其他課借走。她的主要任務是在一定距離外确定惡魔的致命點，尋找最快解決它們的方法。
用她這雙能夠“看見”的眼睛。
危險的工作，不斷有人死去，連名字都還沒記住就消失了。
灰原薰什麽都看不到，倒也不算害怕，她又能看見，因而比其他人更容易躲過攻擊。
只是如今望見岸邊先生臉上的傷痕，她也清楚了這工作有多難。
她為了不看見付出了這樣多的代價，夏油傑竟一瞬就拿走了……
“電鋸惡魔怎麽樣了？”畢竟曾在那裏工作過，灰原薰出于禮貌問。
這是她所在小組的最大目标，上司瑪奇瑪的執着所在。
“既然不想知道，我也沒必要說。”岸邊摸了摸跳到他膝蓋上的貓咪。
遮陽篷下，兩個人沉默地坐着。
不知過了多久，岸邊先生站起身，往巷中走去，灰原薰也起身跟去。
巷中出現了一扇門。
結下束縛時，這扇門出現在她面前，門後站着岸邊。能通過這扇門的，也只有她和岸邊先生。
這是告別，因此還是有些傷感。
灰原薰從點心店的冰櫃裏，将排了兩個小時的隊買到的素食點心給了岸邊先生，對方瞥了眼深巷裏，拿出了一柄刀，作為交換。
“吉田，讓我要你的號碼。”岸邊忽然想起來有這件事，又自己補充道：“就和他說你回老家了吧。”
站在門旁，他一條腿踏過門檻，又停住：“我還有幾年可活？”
灰原薰愣了，随後笑道：“看不見數字，所以會長生吧。”
“是麽，”背對着她的岸邊另一條腿也跨過了門檻，“那可真是——”
他的聲音消失在門後，灰原薰沒能聽清。
門關上了。惡魔與詛咒，惡魔獵人與咒術師，通過一扇門隔開的世界，相像卻又完全不同。但恐怕以後，這扇門再也不會被打開，哪怕兩個世界依舊存在聯結。
灰原薰轉過身走出幾步。天空一片燦爛昏黃，她靜靜地望着遠處。
拿到了些酬金，也足夠了，下次還是做一些普通的工作吧，比如在女仆咖啡廳打工之類的……
夕陽西下，長巷口處走來兩個身影。
年輕的教主大人懷抱着一個黑發女孩，女孩摟着他的脖頸，趴在他身上睡着了，另一個約莫五六歲的金發女孩走在他身旁，一手拉着他的衣角，另一只手擺弄着手機。
三人上方漂浮着的數字，實在紮眼極了，完全破壞了她的好心情。
“還在啊。”夏油傑輕聲道。
“教主先生。”灰原薰朝他走去。
她的這一聲，讓假寐中的女孩擡起頭，玩手機的女孩仰頭看她。同男人對視着。
灰原薰彎下了腰：“說了聽上去像是詛咒的話，還有不小心把烏龍茶倒在你頭上，真的非常抱歉。”
美美子睜着朦胧睡眼看來，菜菜子立刻開口：“大姐姐，高空抛物是很危險的行為，竟然還砸到夏油大人，你想死嗎？”
灰原薰直起身體看向女孩：“高空抛物？”
保持着微笑的夏油傑：“……”
不愧是灰原的妹妹，重點只是高空抛物嗎？
“但這是有原因的。”灰原薰一字一頓，義正言辭：“那個——”
“站在這裏不方便說話，”夏油傑打斷了她，“進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