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不問
第49章 不問
「搖光」庭院。
施工現場支起的臨時作業燈, 白色光源慘慘淡淡,許怿大馬金刀坐在牆邊木頭堆,手肘撐膝蓋。
他實在看不下去, 磕滅指縫夾的煙, “陸策, 別打了。”
陸策又踢兩腳, 面無表情蹲下身,抓着項宜軒頭發, 讓他仰起臉, “永遠不要出現在沈清洛面前。”
項宜軒頭皮到小腿沒一處完好,眼角青腫,痛到冷汗淋漓。
他劇烈喘粗氣,“你他媽瘋了嗎?”
陸策沒回答, 淡淡往下一瞥,項宜軒脖子有條細長的陳年舊痕, 做過整形修複祛疤手術,靠近仔細觀察才能看出來。
陸策雙手布滿血污,虎口張開, 貼着疤痕軌跡, 掐住項宜軒脖子,拇指指腹能感受到頸動脈的跳動。
脖間的手勁越收越重, 項宜軒一度懷疑陸策要掐死他。
但陸策最終改變主意,松開了手。
“咳咳咳……”項宜軒捂着胸口大力咳嗽, 新鮮空氣進到肺部,四肢百骸重新獲得知覺。
不認識陸策的人, 對他第一印象是難以親近。不是因為陸策長得兇神惡煞,而是談吐舉止天然透露出所擁有的極其優越的家境。
陸策脾性桀骜, 但待人接物有一種貴氣的渾然天成的禮貌修養,他這樣的人,不會簡單粗暴使用拳頭解決問題。
項宜軒起初也這麽以為。
許老板半夜找他,說陸策想和他聊聊,問是否願意。他大膽地去二店赴約,陸策一看見他,單刀直入地問,“你對沈清洛做過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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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宜軒先是愣怔,繼而嘴一勾玩味地笑,“清洛和你告狀了?”
“不許這樣叫她名字。”
“沒必要吧,讓我猜猜她說了什麽,關于沈柏烏的前科?”項宜軒不屑一顧,“她也只敢告訴你這件事。”
陸策不跟他打似是而非裝模作樣的太極,他現在缺乏耐心,“項宜軒,我再問一次,你對她做過什麽?”
陸策越急,項宜軒越爽。他恨沈柏烏的女兒,因為她,沈柏烏不想要姐姐的孩子,但又不可抑制地喜歡沈清洛,她太吸引人了。
這種又愛又恨的情感,讓他的行為時常自相矛盾。使計謀逼她失去所有,同時誘惑她來自己身邊,自顧自承諾加碼,給她想要的一切。
無奈沈清洛是個死腦筋,那時心裏眼裏只有遠在天邊的男朋友。
陸策語調竭力沉靜,但同為男人,項宜軒看得出他在意,在意沈清洛發生過事情。
“都做了。”
“和你想的一樣。”項宜軒露出得意的挑釁的笑容,“她好敏感,尤其是後腰,腰窩邊上長了顆小痣,背脊漂亮得要命。身體不禁碰,力道一重就愛哭,邊哭邊扭,哪個男人受得了。”
“你和她交往過,應該明白我的話吧?”
陸策表情沒有變化,反倒是許怿如臨大敵,他有心提醒項宜軒閉嘴,還沒開口,觸及陸策冰冷森寒的眼神,勸阻的話硬生生憋回去。
“你怎麽強迫她的?”
項宜軒眯起眼,“強迫?你怎麽知道她不是自願的?沈柏烏能和自己的學生發生關系,父女流相同的血,沈清洛說不定一樣下賤呢。”
許怿後退到牆邊,離開兩人遠一些,打開煙盒抽出一支壓壓驚。心說這下完了,徹底完了。
果不其然,陸策下一秒把人掼倒在雪地。
項宜軒剛開始還能還手兩招,很快被陸策不要命的狠戾打法弄得難以招架。
“操!”拳頭接連不斷落在身上,項宜軒護着頭,逮住空隙,往陸策肚子回打一拳,很快又被制服。
只見陸策提起項宜軒後領,按住他的後腦勺埋在邊上鏟堆的積雪中。
雪堆裏沒有足夠空氣,項宜軒将将失去呼吸前,又被陸策拉出來。等他喘足氣,又把他按進去。
許怿都覺得陸策的狀态有點瘆人,勸他別打了。
“聽着,”陸策身板筆直,睥睨顫顫巍巍站起來的項宜軒,陸策情緒看起來尚且平靜,只是聲音有點啞,“離開禾木後,你想如何報複我都随意,別打沈清洛主意,別恐吓她吓唬她。”
“我不會再離開她身邊,有人傷害她,我會百倍千倍還回去,我保證。”
說完轉身離開庭院。
許怿沒再管項宜軒死活,跟在陸策後面。好友的背影有種難以言喻的悲傷,好像痛到極致,後悔到極致。
許怿心下不忍,“項宜軒的話未必能全信,要不你去問問沈小姐吧。”
“不問了,無論項宜軒說的是真是假,我不在乎。”陸策強忍住哽咽,“我再也不逼她講以前的事,不計較她曾經跟我提分手。”
許怿不知如何安慰他,陪着沉默了一會兒。
“我明明喜歡她,不對,是愛,我愛她,”走進「鯨也」民宿,陸策突然說。
“她主動提分手,說不喜歡異地,那麽蹩腳的理由我竟然相信了。我恨自己,當時為什麽不深究到底。”陸策喃喃自語,“怎麽會舍得放她一個人,她……”
陸策說不下去。他不敢想象沈清洛如何面對這一切,光是嘗試體會她的心态,陸策就覺得一把鈍刀在割心頭肉,給他漫長殘忍的淩遲的疼痛。
許怿不可置信地張嘴瞪眼。
月色下,他的好友陸策,怔怔盯着103房間的門,眼角滲出灼熱的滾燙的眼淚。
“許怿,我真的好後悔。”陸策聲線顫抖。
許怿閉上嘴巴,拍拍好友肩膀,“振作點,重要的是以後。”
“中國滑雪的地方那麽多,你偏偏來到新疆,重新遇到沈小姐。還不止,禾木毫無預兆下大雪封山,陸策,老天都在給你機會。”
陸策勉強扯了扯嘴角,“許怿,我先去你房間洗澡,身上太髒了。”
許怿把他從頭到腳掃描一遍,非常贊同,“滿身血污,是得好好洗洗,不然吓到沈小姐。”
“清洛,喊她清洛吧。”陸策目光變溫柔,“你們早該見面的。”
沈清洛睡得很熟,陸策離開又躺回來,她完全沒發現。
陸策沖過澡,皮膚格外溫熱,睡夢中怕冷的沈清洛,像小動物取暖般,磨磨蹭蹭、一寸一寸挪進他懷裏。
陸策把她圈牢,眷戀地望着她的睡顏。
“沈清洛。”
沒聽見。
“阿順。”
沒聽見。
“寶貝。”
還是沒聽見。
陸策輕輕一碰她的嘴唇,然後關掉沈清洛三令五申要求開着的夜燈。
将近黎明,天邊泛起微光,但遮光簾封閉性足夠,屋內陷入徹徹底底的漆黑靜谧。
沈清洛瞬間驚醒,掙紮着要開燈。
陸策很用力地抱她抱在懷裏,“不要怕,什麽都別怕,沈清洛,我陪着你。”
沈清洛聽到陸策聲音,陡然安靜下來。
陸策像哄小朋友一樣,溫柔地撫摸她的背,“以後不要開夜燈,每晚我陪你睡覺,無論害怕、無聊或寂寞,我幫你解決所有煩惱。”
“陸策,我又在做夢了嗎?”沈清洛精神松懈下來,“唔,真的好困,你抱着不要松手。”
“好,不松手,一定不會松手。”
沈清洛安心了,窩在他懷裏悶哼着笑,以為是場夢,所以肆無忌憚,“陸策乖,好聽話。”
後面的事情不記得,好像被親了一下。
等到再醒來,已經日上三竿。
沈清洛探手,習慣性地延續昨晚睡覺姿勢,想要抱床邊的陸策,卻摸了個空。
她倏然睜開眼睛,坐直身體。
另一邊床位空空蕩蕩,手心貼在床單,沒有餘溫,想必陸策離開很久。
昨晚的夢境太真實,沈清洛抱有一絲僥幸,以為是真的,陸策真的承諾永遠陪她。
天亮該面對現實,他們的關系也許只到禾木開山前。
她換衣洗漱,拉開窗簾,就聽到隔壁闊孜神清氣爽同其他馬夫聊天,“終于開山了!我清早接到消息,激動得在雪地摔一跤。”
“瞧你這點出息。”
“哎喲,開山了游客才能進來,我的馬爬犁終于能拉活咯。”
沈清洛僵在原地,禾木開山了?
怎麽那麽快。
陸策會不會……已經走了。
雖然兩人有過明确的期限約定,但她有私心,希望與陸策相處的時間長一點,制造更多回憶。
他真的走了嗎?
人的情緒有臨界點,沈清洛想到從此可能再也見不到陸策,情緒達到極值,忘穿外套忘拿手機,開了門跑向「鯨也」停車場。
黑色猛禽不見蹤影。
陸策真的走了。
沈清洛失魂落魄折回房間,過馬路時,沒在意突然停她面前的車輛。
等意識到不對勁,她已經被拽入普拉多。
副駕駛男人惡狠狠回頭兇她,“終于逮到你了,擋人財路如殺人父母,你他媽不懂啊?不就給狐貍喂了點吃的,它能生什麽病,竟然把我們挂網上,你聖母瑪利亞啊?”
沈清洛沒認出車上人的臉,從對方的怒罵中記起,這夥人是來禾木拍攝的旅游博主團隊。
“接的推廣全黃了,廣告違約倒賠一堆錢,下個月直播賣貨還有保底銷售協議,粉絲都快取關完了,賣給誰,怎麽完成業績,啊?!”
沈清洛有點無奈,“我沒把你們挂網上。”
“裝,接着裝。”
“确實沒有。”
“哼,”攝影師回過頭看前方,“做個新媒體號,賠到底褲不剩,都怪你多管閑事。”
說着,車輛左轉,駛入一家租下用于拍攝的牧民院子。
“不給你點教訓難解心頭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