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88. 如芒在背
第88章 88. 如芒在背
“小牧,你不要管他們呀,我相信你!我一直相信你,你別聽他們胡說八道!”
“巧巧……”
他在失魂落魄的這段時間裏,除了學校的信息,其它信息什麽都沒檢查。直到童巧巧找上了他,牧周文才發現自己的郵箱和短信裏塞滿了來自社團的人的問候,尤其是童巧巧,她甚至打過好幾次電話,只是自己都沒有留意。
剛回到學校沒有兩天,牧周文就感覺到了氣氛不同尋常。他是個不大主動和外界産生聯系的人,大多數時候也不在意外人的看法。然而回到課堂,他能敏感地意識到,身邊人似乎都在對他竊竊私語。
想要确定這一點并不難,打開校園論壇和其它社交平臺就能查實。
他搜索了自己的名字,雖然大部分結果都顯示已不能檢索,但依舊能從标題裏看出圍繞他的八卦。
這些八卦不是一兩天的內容,是從他在球賽後被孟盛夏找上門來那天起開始發酵的。直到如今,“故事”已經變得曲折離奇。
從說他是小三橫插一腳富二代們的婚姻,再到說他表面清純,實際上拜金被包養、游走在幾個人之間以至于被卷入豪門的争鬥,甚至還有人輕挑地索要他的聯系方式,而且表示雖然只是Beta,他的臉也值得花點錢嘗鮮。
牧周文起初感覺頭暈目眩,然而當他看完所有能搜索到的東西,卻不知為何笑了。
這些真假摻半的爆料,他竟然沒法一口否認,或者可以說,許多內容是他之前想要極力隐瞞的。當下被人揭露出來,反而讓他感到了輕松。
所以他根本沒有想過,童巧巧會私下來找他。
他能猜想到,當時因為他的猶豫不決而受傷的童巧巧的好友,看到這些東西會怎麽評價他:還好你沒有和這麽一個人在一起,他配不上你!
如此一想,倒覺得童巧巧應該感到痛快。可她為什麽會來和他說這些話呢?
“小牧,我信你,我相信你不可能幹那些事!”童巧巧甚至有些激動地抓住他的手臂大聲說到,“你如果需要幫助,我會找人幫你一起辟謠的,必須讓他們給你道歉——”
“謝謝你。”牧周文有些惆悵地想,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面對童巧巧,這個善良的、甚至曾經為他叫板孟盛夏的女孩,他在聽到對方說出這樣的話語的時候,既感動,又生出一種古怪的念頭:童巧巧這麽做,是不是也是為了證明她的眼光沒錯呢?
可他的确再也不是過去她喜歡的那個他了,就算他矢口否認那些為了自己的目的做過的事,他依然記憶猶新。他起初感到恥辱,後來卻破罐破摔。他已經不再純粹了,他感到自己變得肮髒和市儈,這是他洗不掉的污點。
“我們一起辟謠好不好?不過現在先等一等,馬上要考試了,等考完,我們馬上——”
“我缺錢。”牧周文知道自己的話有多唐突,但他還是幹脆地打斷了童巧巧美好的暢想,“所以他們沒說錯,我……”
“是他逼迫你,對嗎?你當時一點也不樂意!”
“經理,我真的缺錢,你知道的。就算有捐款,也不夠。”牧周文笑了笑,他盡力讓自己看上去心如止水,如同一個為了錢什麽都能做的拜金主義者,“那樣來錢快。”
童巧巧的手松開了。她的眼裏是不可置信,卻帶着濃濃的悲傷,這比憤怒與譴責更讓牧周文痛苦。
“我們可以繼續募捐,你為什麽……”良久,她從喉嚨裏擠出這樣痛苦的聲音。
其實也沒有那麽多為什麽,牧周文覺得自己的心空洞洞的,他看着童巧巧,回想起的是自己從一開始的抗拒到後來的獻媚,他本能感到作嘔,可從客觀上來看待,他比許多人要幸運得多,畢竟孟盛夏算是個念舊情且守信的人,要是沒有那層關系,恐怕他對于母親的病只能束手無策:“他給了我很多錢,也帶我感受了有錢人的生活。我知道他有婚約,但我已經習慣了那種待遇,所以我和他沒有斷。”
“……”童巧巧震驚到說不出話來,也許是沒有想過他會認可這些好事者的議論,并如此坦蕩。她似乎來之前準備好了許多要談論的內容,以至于事态不像她所理解的那樣發展的時候,她陷入了宕機。
“你知道的,有些人吃那套,就喜歡你拒絕他,他反而追着你來。”牧周文“乘勝追擊”,他避開童巧巧的視線,自說自話似的繼續補充到,“我知道他是這種人,所以用了那些小手段。”
“……小牧,你是不是不想讓我擔心你?”
童巧巧的眼眶紅了,牧周文感到一陣心慌,嘴上更是不遺餘力地貶損自己:“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種人。從前我是那樣,是因為我沒有體會過那些生活,但我已經經歷了,那就再也回不去了。我不喜歡說謊,你關心我,所以我告訴你真相。別再挂在心上了。”他不值得被這樣關心,他已經不值得被這樣關心,牧周文麻木地想着,和童巧巧告別到,“如果你沒有別的事要說,我就走了,我下午還有課。”
他起身,心裏想的都是要從這裏逃走,可面上還是滿不在乎。
童巧巧不死心地勸說他到:“牧周文,明明你知道他的性格喜怒無常了,還要和他在一起,好吧,你說你為了錢,可你清楚他們家的情況嗎?他不會對你真心的,他和嚴家的婚約就算取消了,也會有張家王家要和他聯姻——”
孟盛夏的家庭,他最開始一無所知,或者說,就算接觸到了一些無關痛癢的邊角料,他當時也沒有上心。童巧巧當時給他敲過邊鼓,然而愛情使他沖昏頭腦,滿心只想着不論家庭如何,他們都有克服困難的勇氣:“嗯,我知道。”牧周文佯裝漫不經心地應到。他怎麽不清楚呢,他已經很清楚了。比起性別,家庭更是難以逾越的天塹,他們注定無法跨過那道巨大的鴻溝,“我不在乎,只要他給我錢。”
他把童巧巧甩在身後,一個人出了咖啡廳。他先是慢慢走,在繞過街角後跑了起來。
風在他的身旁輕盈地流動,追逐他的腳步,把他眼眶中的淚水吹幹,冷卻他那顆因複雜心緒轉個不停的大腦。
牧周文喘着氣想,如果他剛才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是否現在也就少了許多煩惱?
可惜他在乞求金錢的同時,也有過數個瞬間,為對方許下的承諾晃神。
如果他們之間沒有債務,不曾有欺騙,是否有那微乎其微的、白首偕老的可能性呢?
——這是多麽可笑的、天真又貪婪的想法啊。
……
拉黑,繼續拉黑。沒完沒了的短信還是會時不時出現在他的手機通知欄。
那些短信許多一眼就看得出來沒有認真,只是因為難以查證真實身份,故而肆無忌憚地惡意“騷擾”。可用詞的下流,還是讓牧周文面紅耳赤,時常啞口無言。
忍一忍就好了。他們只是把這當做新奇的事在拿他取樂,要是他反應激烈,只會讓他們更能獲得樂趣,那個時候就越發不可收拾了。牧周文這樣告訴自己,強忍下這種羞辱。
可牧周文發現本應該靜心的他,因為這樣的心理壓力日複一日的失眠。他食欲不振,甚至終日昏昏沉沉,在宿舍的時候,還鬧過差一點兒就從上床鋪的樓梯摔下來的小岔子,幸好他及時抓住了扶手,才沒有造成糟糕的後果。
然而就在他默默忍受的同時,也許是警方在偵破案件的百忙之中還記挂着他,特意囑咐了輔導員來關心他的精神狀态。
牧周文不太會隐瞞個人情緒,在和輔導員談話的十幾分鐘內,就暴露了自己糟糕的精神狀态。
萬幸的是,那些他所遭受的騷擾并沒有在明面上,它們只是像幽靈一般,在這個學校中若隐若現,輔導員并沒有意識到它已經像是無法擺脫的影子,追随着他的一舉一動。這讓他能夠找到合理的理由,解釋自己目前的抑郁情緒。
把一切都推給上一次的綁架,于是他獲得了回去的自由,只是被叮囑,要定時去心理咨詢室接受心理疏導。
牧周文害怕面對專業人士,他怕自己被套出所有的真心話,但總好過直接被輔導員發現了他當下所經歷的遭遇——他不想被當做特例來關懷,這讓他感到羞恥。更何況那些內容裏真真假假摻半,莫非他還要先承認那些真實的部分、剖析自己的病竈嗎?
那樣的話,他寧可人間蒸發。
可他的默不作聲并沒有讓這種情況轉好,相反愈演愈烈。在他外出去探視牧周語和母親而後返回宿舍的路上,有時會被人用輕浮或厭惡的眼神打量,更有甚者,會在擦肩而過的時候調笑他:“日薪多少啊?”
其實他們并不認識,也許正是并不認識,所以才會這麽做。不用付出代價,也不會給自己招來麻煩,反正做的人也不止一個,他也追究不了每個人——可他還是覺得壓抑。
他不習慣把這份壓抑吐露,也不習慣将它發洩出來。于是他催眠自己:他還是太過敏感,只要更加麻木,他就能免疫這些痛苦。
畢竟他的時鐘,在向着期末跑。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