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急轉直下
第8章 8. 急轉直下
饒是何理群仍舊一派鎮定自若,孟盛夏心裏也有了肯定的答案。他在桌角坐下,雙手垂落在自己的大腿上,先是嘆了口氣,而後才慢慢說到:“你眼光不太好啊。”
“……”何理群的眼神裏出現了一分動搖,可他沒有說話,像是想用這樣的沉默揭過這個話題。孟盛夏苦惱地撓了撓自己的頭發,他先前為了工作再次留長到狼尾程度的發尾微微晃着,擦得後頸有些輕微的癢,牽動着他的心也有些焦躁:“為什麽你要同意呢?”
“同意?”
“他不可能不知道你是Omega,可還是讓你過來了——你難道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孟盛夏并不相信這是全然出自于信任才指派的工作。他是個Alpha,還是個沒有Omega伴侶的A,而何理群是個沒有被标記過的O。這樣的組合“一拍即合”的可能性可不低……真是讓人發指,他們到底想做什麽?
何理群低下頭去。他不動聲色,可孟盛夏能夠察覺到他的傷心。自己實在不擅長安慰人,孟盛夏想,但他還是努力組織措辭到:“來我這邊工作,就當給自己放個假吧。唉,”他忽然反應過來,又不好意思地笑笑,“可能比你平常上班累,我問的問題也太多了……別生氣,當我太笨了吧。”
“您……不生氣嗎?”何理群忽然這麽問到,他有些窘迫,像是職場菜鳥在面對權威人士時候的局促不安,已然失去了往日對待孟盛夏時候的從容。
“你不會做那種事,”婚外情這事是不會和何理群這般理智至上的人挂鈎的,孟盛夏确信這一點,“他更不會。”
何理群苦澀地一笑:“您很确定。”
孟盛夏聽不出何理群話語裏的感情是自嘲或是出于自我保護的反擊,他聳了聳肩膀,不在乎地勸到:“你這麽優秀,找到自己滿意的對象很容易的。”他是真心相勸的,孟盛夏心裏想說的話很多,但還是選擇簡明扼要地講到,“你只是不了解他是什麽人而已。”
“白先生他……很好啊。”
唉,他可這麽想到白衍身邊會有這麽一個“癡情”的人,癡情到了能夠睜眼說瞎話的地步。孟盛夏搖了搖頭:“他……”他并不介意同何理群道來真實,起碼不能眼睜睜看着對方跳火坑,“如果你知道過去發生了什麽,就不會這麽說。”
“過去?”何理群擡起頭,他的眼神裏都是迷茫。恐怕他來到這裏也沒有幾年,根本不了解他們過去那些事情。孟盛夏想了想,這些家族的秘辛還是适合百年後一起葬入他們的墳墓當中,于是含糊其辭到:“你如果知道她的事,也許就不會那麽想了。”他還是沒法把“媽媽”這樣的詞說出口,那種怪異的感覺就像是模仿自己并不熟悉的語言,孟盛夏選擇避而不提,“他對她……很執着。那種感情,我想你沒有插足的餘地。”
他的語氣平緩而堅定,像是在講述和自己無關的人的故事,可涉及到的二人明明是他的至親。這樣的态度似乎叫何理群有些訝然,他沉默了一會兒,好像在組織語言,而孟盛夏已經等不及他的官方回複,徑自接着說下去:“早一天放棄,早一天脫離苦海啊。你條件這麽好,我都能拜托哥他給你介紹很多對象呢。對戀愛不感興趣也無所謂,我覺得你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啊。”
或許是被孟盛夏直接揭穿的事情,讓何理群放棄了掩飾,他坦誠地承認到:“我很欣賞白先生,他是我見過最有能力的Alpha。”他的贊美溢于言表,孟盛夏看着他眼中的閃動,那是一種無法掩飾的愛意,“如果不是因為白先生,我也沒法來到您的身邊。”何理群忽然話鋒一轉,他斟酌用詞到,“您真是個……特別的人。”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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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何理群支支吾吾到,“對您來說,應該算是……”
“你難道覺得我把你當第三者看待比較合理嗎?”孟盛夏直率地說到。他知道這會讓何理群難堪,卻也覺得不如攤開來講,“不可能。”不論是白衍或是何理群,他們兩人都不可能縱容這段愛慕轉變為戀情。在白衍的眼中,世界上沒有任何的事物可以與他的妻子比拟,即使是自己也一樣,何況不過是一個外人呢?而何理群的性子,也絕不會允許自己吐露出傾慕。這一點上,倒有些像是牧周文……
孟盛夏悵然地望着何理群,心裏幻想起牧周文三十歲時候會是什麽樣。會是何理群這麽風度翩翩、親疏得當的男人嗎?
他看着他,過了一會兒才發覺何理群此刻面紅耳赤。想必被一個小輩如此評價,足夠令他的自尊遭受嚴重的打擊。孟盛夏張了張嘴,還是替對方找補到:“沒事啊,被他騙了的也不止你一個。”孟盛夏大大咧咧地開解到。他們這樣的父子關系實在太過異常。從何理群的眼神裏,孟盛夏能讀出對方的難以置信,可他不想解釋什麽,他揮揮手送上自己真誠的建議,“你還是早點給自己謀點其它的出路吧。”
“我……”
“下午還要開會呢,你先去休息一下吧。”這件事沒有再讨論下去的必要了。孟盛夏起身又從自己的抽屜裏找出了防止Omega的信息素溢出的貼布,“如果覺得不放心的話,還是貼上這個吧。”
他的準備齊全讓何理群都有些吃驚了,對方愣了一會兒才接過了貼布,愧疚地微笑着道謝,随後便很快離去了。
孟盛夏把剛剛的物品收集好,心裏還是萦繞着方才的突發事故。他知道每年氣升高的時候,都會引發許多這樣的事件,但這一次,他感到了異常。
到底是出了什麽問題呢?孟盛夏打開手機随意搜索了一下關鍵詞,有關于抑制劑失效的新聞幾乎是瞬間就塞滿了他的手機屏幕。他的心一緊,下意識就搜索了嚴恩平日裏常用的藥劑,果不其然有幾個批次已經宣告召回。這件事嚴恩清楚嗎?……他的身邊有人陪着,也許不需要自己的擔憂。
孟盛夏倒在椅子上,忽然覺得有些乏力。他閉上眼按壓了幾下自己的鼻梁,還是決定先做好當下的工作。
……
是他叫對方來的,可是從前臺的內線電話聽到對方來到這裏的消息,還是讓他緊張不已。中午那件事不知道會不會誘發他的易感期,孟盛夏思前想後還是又再吃了一道抑制劑。他站起來整理自己的衣領和衣角,确定它們足夠整齊之後,又輕手輕腳踱到了門口。
他聆聽着門外的腳步聲,局促不安地等待着對方的到臨。等牧周文真的敲響了大門的時候,他又做賊心虛地悄悄摸回了自己的座位上,裝作正在處理手裏的文件,冷淡地說到:“進來。”
門幾乎是悄無聲息地退開,露出一個深色的影子來。
牧周文披着學校球隊的藏青色外套走進來。他的球服也是黑色的,唯有身側的彩色邊縫,才讓他看上去不那麽像是一個失魂落魄的魅影。
他第一次見到牧周文的那一天,對方正是這樣的打扮。可是時過境遷,再看到這樣打扮的牧周文,只讓他感到一陣語塞。孟盛夏有許多的話想說,他想說對不起,想問對方的身體有沒有恢複,阿姨現在怎麽樣……太多的話擁塞在他的喉嚨中,他卻又都說不出口,只能由着牧周文率先采取了行動。
沉默的牧周文從自己的挎包裏取出了文件夾,可他站在原地,似乎在猶豫要不要把它遞過來。一張桌子擋在他們的中間,像是劃開了天塹。不過是幾米的距離,他們卻像是兩顆行星看似接近,彼此相距着幾萬光年。
“給我吧。”終究是孟盛夏自己主動打破了沉默。
牧周文聞言先是望了孟盛夏一眼,但他很快又低下頭去,把文件夾遞了過來。
孟盛夏接過文件夾,随意掃了幾眼其中的合同,發現和那些常見的樣本也沒有區別。牧周文甚至沒有加上更多的費用,僅僅是和他們在網上挂出的售價持平。他明明能給更多……為什麽他不要?孟盛夏心裏難受,然而出口的話是出乎自己預料的冷淡:“這份合同還需要再改。”
他沒有說清到底要改什麽,但這句話就像是一道宣判,牧周文的表情立即就變了;他的退縮一瞬即逝,卻落在了孟盛夏的眼裏。他急切地在牧周文的臉上搜尋着那些過去殘留的感情,然而一無所獲。焦躁的心情讓他開口不甘地問到:“你沒有什麽想問的嗎?”
“你能不能……不要再為難他?”
孟盛夏瞬間就了解了牧周文的意思。他知道和他們同樣面臨企業改革的陶家最近也不好過,商場上的鬥争卻是沒有同病相憐可言的,他更無從置喙于董事會的決議。可是牧周文竟然要為鄭楚求情?鄭楚和他到底又說了些什麽?
孟盛夏的眼神暗了下去,他以無聲的警告阻止牧周文說出自己不想聽到的內容,可用力捏着挎包帶子的牧周文還是說了下去:“這是我們的事……”
“牧周文。”孟盛夏冷聲道,阻止對方繼續挑起自己的怒火,“你最好是在說你哥。”
牧周文別過臉去,臉上滿是痛苦:“算是我求你。”
孟盛夏啞然失笑。他真想大笑,笑自己先前的不肯死心,笑在他面前鮮少有所相求的牧周文,連母親的疾病也不願接受援助的牧周文,竟然在這樣自身難保的境地裏,還會替對方向自己求情。
“好啊。”他微笑着向後一躺,這幾日來的懊悔蕩然無存,只留餘決定放縱自己接下來将要随心所欲的釋然,“如果你能讓我滿意,我會考慮。”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