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她今天也在倒大黴

第25章 從前

從前

“不念如來唯念卿。”寂無嘆息一聲，輕聲念道。

三人又沉默了一陣，陸錦出聲打破了沉寂：“師叔，我們要怎麽去往下一層執念之劫？”

“順着樹林往外走便是了。我聽聞執念之劫也被稱作前世之境，恐怕有些艱難，你們做好準備吧。”寂無微笑着同二人道別。

匡芙帶着陸錦一邊沿着樹林往外走，一邊閑聊：“徒弟，渡我的心魔劫，應該也是去我的前世吧，萬一我的前世要是沒有你呢，你還能陪着我一塊兒嗎？”

“師尊并非佛門之人，是由我做媒介進入須彌菩提渡劫的，若是前塵往事裏沒有我，秘境應該也會自有安排吧。”陸錦猜測道，“師尊放心，無論去哪裏，我都一定會陪着你的。”

匡芙的視線落在自己的靴子上，又想起之前在澀欲之劫裏沒有讨論出結果的問題，她偏頭看了看徒弟溫潤的眉眼，在心中思量，自己好歹是個天生的真龍，做錯了事不能不負責，等渡完執念之劫出了這秘境，就問問徒弟願不願意做自己的道侶。若他不願意，就讓二姐好好教他一身本事，怎麽也不能讓他就這麽吃了這個虧。

陸錦被匡芙瞧得有些緊張，他摸了摸自己臉，疑惑道：“怎麽了，師尊，是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匡芙搖了搖頭，正想說話，忽然間天旋地轉的感覺傳來，失去了意識。

前世之境緩緩展開。

應堇是應龍後裔，生來身份尊貴，法力高強，自幼不喜熱鬧繁華，故而獨自隐居在天山腳下的西北海，漫長的龍生裏除了修煉，便是去附近治理水患。

某日，離西北海岸不遠處的內河又發了洪水，應堇照常前去治水，解救河中的水族。

這次的洪水不是天災，而是人禍。天山上有一位仙女與凡人相戀，凡人壽命短暫，仙女便盜取瑤池寶物，意圖為愛人延長壽命。西王母盛怒，降下懲罰，仙女引四方之水庇護愛人，引發洪水。

故而此次的水患格外難以處理，應堇也頗費了一番功夫。經過一段時間的忙碌之後，洪水平息，仙子被西王母打入輪回渡劫，應堇便也打道回府，卻發現一尾鯉魚被洪水沖進了他家裏。

鯉魚是淡水魚，也不知被沖過來多久了，此刻已經奄奄一息。

應堇不忍看這遭受無妄之災的小鯉魚就此丢了性命，出手相救。

這一尾鯉魚原本靈智未開，是凡塵俗世中萬千平凡魚類中的一條，不知什麽時候便成了他人的盤中餐。滔天的洪水将它送到了應龍面前，得其點化，開了靈智，成了鯉魚妖。

新鮮出爐的鯉魚妖懵懵懂懂，尚且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曉得瀕死的自己又活了過來，圍着這個救了自己的人游來游去，吐出一串串細小的泡泡。

既然不是自己開的靈智，自然也就不知道要如何修煉，甚至分不清什麽是妖，什麽是仙。應堇只好認命地将小妖怪帶在身邊修行，免得它去到人間闖出什麽禍事來。

這鯉魚妖于修煉一途實在天分有限，盡管有應堇這樣的上古龍族後裔從旁指導，也足足用了一千年，修為才有了一點點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起色。

但這不能怪它，畢竟它本來就是一尾平凡的鯉魚。漫長的生活裏有了一個伴的感覺，也還不錯，應堇想。

直到一日，那位與凡人相戀的仙子終于輪回歸來，又修成仙身，上門前來向應堇道謝，忏悔因一己之私闖下如此大禍，感激應堇為她善後。

鯉魚妖躲在珊瑚叢中，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只能偷偷看應堇與那美貌仙子言笑晏晏，露出一種自己從未見過的笑容。它跟在應堇身邊這麽多年，第一次見到其他活物，卻不太開心。

愚蠢的鯉魚妖第一次醒悟，修成人形，才能跟他站在一起。

于是資質平庸又憊懶耍滑的鯉魚妖終于發奮圖強，焚膏繼晷，日複一日卯足了勁認認真真地修煉。

又一千年過去，它如願以償地修成人形，在應堇面前化作一個袅娜的少女。

就好像一株自己精心栽種多年的花終于綻放枝頭，應堇十分欣慰，看着鯉魚妖俏麗的面容，為她取名阿芙。

阿芙，阿芙，面若芙蓉，福納百祥，一生順遂。

當然，如果能先穿上衣裳，就更順遂了。

應堇捂着眼，丢給她一身衣衫。

阿芙第一次做人，不會穿衣服，學着應堇的樣子，最後只胡亂地套在身上，便拽着他的手，嬌嬌悄悄地比比劃劃，表示自己要穿和仙女一樣的衣服。

可惜她不會說話，應堇看着她的手舞足蹈，也不能理解她的意思。眼看她身上寬大的衣衫又從肩頭滑落，應堇認命地幫她重新穿好，紮緊腰帶，開始着手教她學說話。

阿芙第一次穿衣裳，被腰帶捆住覺得十分難受，一個勁地用手去拽。

應堇攔住她，耐心解釋：“阿芙，你化作人形的時候，便要守人族的規矩，不能光着身子，不能靠比劃和他人交流，不能胡亂吐泡泡，不能……”

阿芙聽着他一連說了好多個不能，一個也沒聽懂，歪着頭伸手去碰他的嘴角，想要擺出那個自己惦記了許久的笑容。

“阿芙，你是女子，我是男子，女子不能随便觸碰男子。”應堇躲開她的手。

阿芙跟在他身邊這麽多年，從來是随意與他親近，哪怕在他頭上睡覺都從沒被兇過一次。如今好不容易修成人身，居然就不讓碰了，阿芙氣極，變回魚身，飛快地游進珊瑚叢裏躲了起來。

應堇認命地哄了半天，也不見她出來，只好施法移走那一叢珊瑚，這才逮住發了脾氣的小鯉魚。

說是小鯉魚，其實這些年已經被應堇養得圓潤，瑩白魚身上金紅色的花紋漂亮極了。

應堇将她變回人身，重新穿好衣服，展開了艱苦卓絕的教學工作，發誓要用最快的速度讓阿芙學會如何做一個人。

學說話的時候，阿芙看着他的嘴唇張張合合，毫無反應。

應堇只好伸出手指分開她的唇瓣，教她：“阿芙，你叫阿芙，記住了嗎。”

阿芙有樣學樣，也用手指撫摸他的唇瓣，覺得好玩，還探進他口中，敲了敲小貝殼一般潔白的牙齒。

“阿……芙……跟我念，來，阿……”應堇捉着她調皮作亂的手，锲而不舍地繼續教她說話。

阿芙的注意力便被他溫暖的手吸引了，手指在他掌心不安分地動來動去，又怕他不高興，便敷衍地張了張嘴，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應堇破天荒地覺得沮喪，倒也沒多灰心，在心中安慰自己，沒辦法，畢竟鯉魚原本是沒有聲音的，這事急不來。他很快振作起來，轉而開始教她走路。

阿芙剛化成人，站起來搖搖晃晃，走起來左擺右擺，速度卻不慢，尤其是想去應堇身邊的時候，離着好遠就往前一撲。

應堇只好接住她，又扶着她站穩，牽着她的雙手，倒退着教她慢慢走。

阿芙覺得好玩，追逐着去踩他的腳，兩人摔成一團，阿芙趴在他身上，想要摸摸他亮晶晶的眼睛。

應堇下意識閉上眼，察覺到臉上傳來的感覺，心中十分疑惑，為什麽阿芙化人之後這麽執着于擺弄他的嘴角？

學會了走路之後沒幾天，那位仙子又上門來了，還帶來了一籃桃子。

阿芙站在應堇身邊，圓溜溜的大眼睛緊緊盯着他，只要他唇角一動，就伸手按住。

“應堇，這位是？”瑤芳仙子一眼看穿那姑娘原身是條鯉魚，修為很是差勁，有些好奇應堇龍君為何會将她帶在身邊，舉止之間還如此親密。

應堇擺了擺手，沒多說話，将瑤芳仙子送走，回來的時候提着她送的那籃桃子。

見阿芙目光炯炯地盯着桃子，應堇笑道：“小饞鬼，你說句話讓我聽聽，我就給你吃桃子。”

阿芙眨了眨眼，模仿着剛才的仙子，吐出一個字：“雞。”

“雞？哪來的雞？”應堇愣了一下。

阿芙覺得他好煩，仙子這樣叫他，他就笑，自己這樣叫他，他偏不笑。

阿芙賭氣，張嘴吐出一連串“雞雞雞雞雞雞雞”。

吐字清晰，流暢連貫，聽得應堇一臉懵逼，忍不住四下望望到底哪裏有雞。

阿芙見狀，跺了跺腳，轉身跑開了，步履穩健，健步如飛。

應堇于是更懵逼了。

阿芙躲在應堇的寝宮裏，賭氣地用力揪他床帏上垂下來的穗子，床帳被她拽得晃來晃去，她藏在帳子頂上的珍珠蕩來蕩去，骨碌碌滾了一地。

應堇端着處理好的桃子找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副珍珠雨的場景。

他哭笑不得，用法力收集起阿芙的寶貝珍珠們，給她又放回床帳頂上，遞給她一個桃子。

應堇仔細找過，自己的龍宮裏并沒有雞，何況阿芙從沒出門見過雞，幾番思索下，醒悟過來，她是聽了瑤芳仙子叫他的名字，跟着學呢。

阿芙扭過頭去，不搭理他，也不接那桃子。

“小沒良心的。”應堇将桃子放在床邊，伸手将她的頭轉回來，讓她面對自己。

“不是雞，是堇。”應堇放慢速度教她，“堇，我的名字是堇。”

阿芙眨了眨眼，伸手捧住他放在自己雙頰的手，跟着他學“堇，堇。”

應堇笑了笑，表揚她：“說對了，就是堇。你是阿芙，我是應堇，這是我們的名字。”

阿芙見他笑了，又伸手去夠他的嘴角，這次應堇終于沒忍住問出了口：“阿芙，你到底為什麽老是扯我嘴角？”

阿芙這次明白了他的意思，想了想，根據記憶，模仿他的樣子，露出一個客套又疏離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