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
59、少主
說話間,衆人恰好經過禦花園。
此處假山流水,繁花無數,在月色映照下景色極美。然而卻無人欣賞,前行的隊伍不知什麽時候安靜了下來,歡聲笑語不見了。
長陽宗衆人凝視前方,都察覺到了異樣的氣息。
“是妖族!”一名弟子喝道:“是咱們在林中碰到的那些家夥,竟然追到這裏來了!”
雖剛從酒宴下來,少年們卻各個警惕,不曾有半分懈怠。此刻察覺有異,默契十足地朝前方妖氣橫溢的地方圍去,同時留下兩名弟子将領路的宮人護在身後。
江眠腕上金光一閃,長劍便落在手中。他随同衆人一同向前,遠遠地就見前方一道身影正跟那夥妖族纏鬥在一起。
竟是蕭安。
眼看着其中一名黑袍妖族要擒住蕭安,江眠及時上前,手中長劍寒光大作,逼退那名妖族。
其餘弟子也已趕到,立即與那幾名妖族戰成一團。
江眠回身看向蕭安:“沒事吧?”
蕭安乍然看到江眠和同門出現,臉上的神情很奇怪,像是高興又好像有點慌亂。
江眠覺得奇怪,正想細看,就見蕭安指着他身後道:“江眠,小心!”
江眠時刻保持警惕,餘光一掃,就見适才被他逼退的妖族兇悍地再次撲來。
不待江眠出手,秦無咎已趕到,那名攻來的妖族再次被逼退,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臂負傷墜地,直退了數步才站穩身形。
他狠狠咬牙,目光兇狠地瞪着秦無咎和他身後的江眠。
與此同時,巡守的士兵聽到動靜,紛紛趕了過來。
見勢不對,妖族聚集在一處,用眼神商讨街接下來要怎麽做,戰還是走。
江眠見餘下的妖族都圍在那受傷的妖族身邊,顯然此人是這群人的首領。
負傷的那名妖族身形很是高大健壯,面容雖算不上俊朗,可也還算不錯。
他的臉上沒有陰險和狡詐,目光很直接,像劍,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直刺要害。
下屬圍在身邊,妖族首領執劍的手握的極緊,殷紅血跡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他咬緊後槽牙,神情崩的極緊,看起來有些猙獰。
顯然他內心之中十分糾結,最終仍是顧念手下的性命,不甘心的朝江眠,秦無咎身後一望,喝道:“走!”
這群妖族訓練有素,頭領一句話便立刻撤退,毫不戀戰。幾息之後躍上高牆消失不見了。
大章的将士豈會讓他們如願,留下一部分人保護長陽宗衆人,其餘的全都朝妖族逃離的方向追去。
回到居所,江眠簡單給蕭安包紮了傷口,他一邊收拾藥箱一邊問:“對了,你怎麽會出現在那裏,還碰上了妖族?”
蕭安垂首摸了摸手腕上的紗布,低聲說:“我、我一個人待着太悶,就想出來走走,不小心就迷了路,恰好,恰好……”
江眠見他說的實在困難,主動補充:“恰好碰到那夥妖族,就打起來了?”
“對。”蕭安飛快偷瞄了江眠一眼,又很快垂下頭去:“是這樣的,還好你們及時趕到。”
蕭安這模樣,顯然沒有說實話。江眠沒有拆穿他,見他心事重重也不多留,簡單交代他幾句注意事項,就提着藥箱出去了。
回到房中,秦無咎正等在那裏。
江眠上前端了秦無咎剛倒的茶水喝了,而後道:“小師叔,我覺得之前的猜測可能錯了,那些妖族很大可能是沖着蕭安來的。”
江眠說這話是有依據的,蕭安雖少年時就在流浪,可他到底是害怕陌生環境的。更不要說來到宮中後,不小心吓到了宮人。按蕭安的性子,就更不會出門了。
江眠轉着手中的杯子,輕聲道:“只有這樣,妖族山林之中摸錯帳篷和蕭安的異樣就都有了解釋。”
在他們回來之前,那群妖族跟蕭安之間一定發生過什麽。
“可是為什麽呢?”江眠喃喃低語:“蕭安只是個半妖啊。”
緊接着他想到在樂清鎮蕭安身上崩毀的封印,封印只解除一半,蕭安身上瀉出的妖氣就那般駭人,三年前蕭望更是因他重傷閉關。
蕭安并不是普通半妖,他的父親或是母親,有一人是大妖,且跟妖族有着脫不開的關系。
江眠回想起剛剛交戰時的情形,顯然妖族那夥人并不是想要蕭安的性命,而是要帶他離開。蕭安的身份會是什麽?
還有,他之前懷疑大章有奸細,現在看可能并非如此。蕭安的封印在樂清鎮損毀,可能是那時候妖族才察覺到他的氣息,追了過來。
江眠之前還想着不要深究蕭安的身世,讓他快樂安然的度過後半生,如今看來是不可能了。
妖族侵入,皇宮戒嚴,衆人各自待在房中。
蕭望得到消息後,還來見了蕭安。蕭安幾番欲言又止,最後直到蕭望離開,他仍是什麽都沒說。
蕭安把自己關在房中,輾轉半夜還做了一個噩夢。他口中喚着“師尊”,驚惶起身,一扭頭就見江眠坐在床邊正看着他。
他吓得驚叫一聲。
江眠手中端着燭臺,湊近蕭安,盯着他額上滑落的汗滴說:“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沒,沒有。”噩夢本就恐怖,再被江眠一吓,蕭安臉色蒼白,連唇色都極淡,他偏頭避開江眠的目光,半天才問:“你怎麽在這兒?”
“聽到你房中有動靜,就過來看看。”江眠站起身,遠離了蕭安:“還好嗎?”
蕭安點點頭,仍是不敢看江眠,只低聲道:“對不起,吵到你了。”
江眠說:“沒事,我夜貓子本就睡的遲。”他不放心的又問了一遍:“真的沒事?”
“沒有。”蕭安仍是否認。
江眠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每個人都有秘密,這次他仍沒有逼迫,只誠懇道:“你如果遇到困難,随時可以跟我說,我們是朋友。”
蕭安啞聲道:“……好。”
房門關上了,屋子裏暗了下來,蕭安盯着床帳眼底滿是痛苦。
今日皇帝設宴為蕭望接風洗塵,蕭安惶恐自己的面容便找了個借口留在院中。
他常年一個人待着,倒也不覺得悶,正趁着無人練習劍法,忽覺院外有動靜。本以為是江眠他們回來了,卻不想是妖族。
這些人的氣息很熟悉,正是前日他們遇到的。
竟然追入到宮中,蕭安第一時間是擔心蕭望,卻沒想到那些人逼近他後,竟是跪地稱他為少主。
本存了與這群妖族同歸于盡的心思的蕭安懵了,少主
不可能,他只是一名普通半妖,怎麽會是妖族少主。
這些人定然是知曉他是蕭望的徒弟,想要利用他。
蕭安如此安慰自己,可很快又打消了這個念頭,他哪裏有那麽大的分量,不值得妖族如此做。
妖族首領跪地恭敬道:“少主,您母親是妖王唯一的女兒。二十年前妖族動亂,公主流落人界,此後一直下落不明。我們這些年一直在尋找公主的蹤跡,可都杳無音信,直到不久前在樂清鎮感受到少主的氣息……”
“我不是你們要找的少主。”蕭安打斷道:“你們認錯人了。”
“少主,您面上的瘢痕便是證據。”統領道:“若屬下沒有猜錯,公主應該已經不在人世了。”
蕭安下意識擡手,過長的頭發擋住了半邊臉頰,他的指尖不可抑制的輕輕顫抖着。
“這并非是胎記,也非是不治之症,而是公主将力量都給了您,屬下不知當時發生了什麽事,但情況定是十分危急,公主為了保護您才會如此。您半妖之軀承受不住這份力量才會在臉上留下如此痕跡,待您的力量完全覺醒,這痕跡便會自行消失。”
妖族統領繼續道:“是仙門的人封印了您的力量,若非上次在樂清鎮您封印破損,我們也尋不到您的蹤跡。屬下無能,少主這些年在人界受苦了。”
縱使蕭安再不願意承認,也知曉自身力量非尋常妖物所能擁有的,更不要說他是半妖。
三年前在長陽宗,他力量首次覺醒,險些害死蕭望。身上的封印也是那時蕭望親手施加的。
蕭安捂住耳朵,不願聽下去:“閉嘴,不要再說了!”
妖族首領并未閉嘴,懇切道:“叛臣玄梧自二十年前奪取妖王之位後,與烈昭國主狼狽為奸,屢次發動戰亂,直到五年前被大章國打敗才安靜下來,如今他們蠢蠢欲動,意圖再起戰端。我妖族百姓苦不堪言,急需少主回去主持大局,殺了明梧,重領妖族,阻止這一切。”
蕭安不能接受自己的族人跟蕭望之間竟有着血仇,整個人都陷入無邊的恐懼之中。
衆妖見勸說不動,便意圖強行帶蕭安離開。在行至禦花園時,蕭安掙脫,才有了之後的事情。
此刻房間中,蕭安翻了個身,又想起剛剛的那個夢。
夢中蕭望得知他的身份後,不僅要逐他出師門,還要親手誅殺他,為死去的将士雪恨,妖族為了保護他,圍攻蕭望。
那個夢境太過恐怖,生生把他吓醒了。
蕭安五指緊握成拳,以師尊對烈昭國的憎惡,若知曉他的身份,還能容他嗎?就算不殺他,這師徒怕是也做不成了。
他來到這世間,除了老乞丐,對他最好的就是蕭望。他心中對其還藏有着不能言說的愛意。
大戰,動亂都跟他沒有關系,他要留在人間,留在長陽宗,留在蕭望身邊。
這世上沒有妖族少主,他是蕭安,也永遠只會是蕭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