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飯局不歡而散,對方經紀人保持着體面,但是再沒提讓陳鈴抓緊簽約的事。
從茶館出來,陳鈴打電話給布朗尼:“姐,我把山河娛樂那個李哥氣走了。”
布朗尼:“你是真不想簽他家了對吧。”
陳鈴:“不想。”
布朗尼:“倒也還可以再看看別家……我就是擔心他們打壓你。”不用刻意針對,對這些滿手把着資源的娛樂行業巨頭來說,随手打壓一下也夠陳鈴喝一壺的了。
陳鈴說:“沒事的,慢慢來就好。”
陳鈴沒有說的是,他有點不想簽公司了,如果實在沒有合适的下家,那他可能不想在這個圈子裏待着了。
雖說他也沒想好不混娛樂圈的話以什麽謀生。
前陣子公司剛倒閉,陳鈴就有想過這個問題,并且持續地想這個問題。後來他意外得到一些小曝光,以為自己還是有機會吃這碗飯,結果馬上有人沖過來要把他飯碗砸了。
願意給他飯碗的,端着碗對他說如果你不聽話,我們也一樣随時可以把這個碗砸得稀巴爛。
當然他本來也知道這十分正常。能在娛樂圈裏混出名堂的,各個不是省油的燈,紅的人之所以能紅,大多不只靠自己,誰更紅一點,誰次一點,很多時候是背後的資本和勢力博弈的結果。
說到底進入這個圈子就像飛鳥飛入籠,籠中的鳥雀哪有做主的自由?
他實在是很厭倦了,打從十五歲以來,為了有機會紅,拼命練習,察言觀色,在選秀節目裏也知道按着觀衆喜歡的樣子修飾自己,好不容易等來了這個機會,發現就算是紅了,還是任人擺弄的玩偶一個,還不知道哪天是個頭。
陳鈴感嘆了一句:“姐姐,你說這個圈子像泥潭一樣,怎麽還是那麽多人搶着往裏頭跳呢?”
“……”布朗尼道,“當然是因為一天能賺208萬啊!”
陳鈴:“……對不起!!我現在就回去舔剛剛那個李哥!”
“神經病!”布朗尼又想起了什麽,問道,“說起來你要不要讓葉老師發個微博幫你說幾句,你們不是師哥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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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顯然,陳鈴拒絕了布朗尼的提議,不僅沒讓葉答風幫他說幾句,其他的指控他也一概不理。他才不幹六子剖粉這種事,在那兒一條條反駁完又怎樣,人家想打壓你,你反駁了ABCD,人家也能列出EFG條新罪狀,更何況反駁得再多,別人只要來一句“他澄清了你就信?”,就可以KO比賽。
并且江湖上會永遠流傳着那些明明已經澄清過的瓜。
該怎樣就怎樣,悶聲發大財,才是最好的。
于是陳鈴不僅沒針對網傳的瓜做任何回應,還發了幾個視頻,就是唱唱歌跳跳舞,還拉了一段三弦兒。評論也沒關,熱評都在逼逼賴賴,還有對他有好感的粉絲讓他說句話。
他回了其中一條問他“你看了網上說你的那些瓜了嗎”的,說:看了啊。
網友又問:那你對此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他說:好瓜,精彩,再來點。
實在讓人摸不着頭腦,給人樹立了一種非常高深莫測的形象。
而且陳鈴的工作量其實沒有因此驟減,畢竟有要為了保全名聲而不管三七二十一取消合作的節目組,也會有只要是熱度管你是黑是紅先蹭上流量再說的合作方,何況陳鈴本人表現得都不太在意挨罵。
這天他得到一個雜志拍攝的機會,再次千裏迢迢去了雲城。雜志拍完了,這次不需要像之前那般匆忙,次日他先去看了何秋韻,去完還餘下了時間,想了想,刻意路過了葉答風平時講相聲的園子。
哪怕後來有了些名氣,葉答風也會堅持每周在小園子裏演至少一場。爆滿是肯定的,葉答風的粉絲群體很難評,除了一些真喜歡聽相聲愛曲藝的大爺大媽,還有一些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聽個什麽玩意兒但是覺得葉答風很帥票價又很便宜所以經常來的。
但大爺大媽們搶票搶不過小年輕,為此,每次輪到葉答風的演出場次,都會留下部分現場票,供不懂網上購票又想聽相聲的中老年網友現場購票。
陳鈴現在就站在票房那兒,工作人員跟他說票已售罄,他掏出手機,打開何秋韻的照片,厚着臉皮說:“我母親最喜歡的相聲演員就是葉答風,但她來不了,我進去開個視頻讓她遠程聽一段兒,求求你,好心人,實現我一個小小的心願……”
工作人員甲:“……”
“這不是葉老師的母親嗎?”工作人員甲惡寒,“您一個大小夥子難道也跟那些小姑娘一樣玩什麽叫老公的把戲?葉老師的母親就是您的母親?”
陳鈴猶豫兩秒:“……如果這樣就可以進去的話那也不是不行?實不相瞞,我确實是葉老師唯一的妻子。”
工作人員甲皺起一張臉,擺手勸退他:“下回自己在網站上搶了票再來!”
陳鈴本想着算了,這就是沒有緣分,結果另一個一直一言不發注視着他的工作人員乙忽然開口:“站住。”
陳鈴站住了。
對方又說:“摘下口罩我看看?”
陳鈴:“……不太好吧。”
“看看。”
陳鈴全副武裝,黑口罩黑帽子,像個歹徒。倒也不是覺得自己是多紅的大明星,只是覺得來這裏看看師哥,有誰認出他那都是麻煩事一樁。
他迅速扯下口罩:“只給你看一眼。”又把口罩拉上。
工作人員乙:“……我去,陳鈴。”
工作人員甲:“誰?”
工作人員乙:“利用權勢逼迫葉老板跟他一起說相聲,還對葉老板很嚣張那個唱跳歌手。”
工作人員甲用了另一種不可言說的眼神打量陳鈴:“強取豪奪?自稱是葉老師唯一的妻子,其實從來沒有被承認?因為葉老師一直回避他,所以他追到了葉老師演出的地方?”
陳鈴:“……你們不要當着我的面就這麽議論起我的八卦還給我編這種離奇故事好嗎?”
工作人員甲:“所以你是因為對葉老師不好,之後又後悔不疊,跑過來追夫火葬場的嗎?”
“啊對對對,”陳鈴甚至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和寶寶都很想他,我很後悔沒有好好珍惜他,希望兩位大哥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痛改前非。”
工作人員乙:“那……放你進去?我跟葉老板說一聲吧。”
陳鈴急忙攔住:“千萬別。”
“嗯?”
陳鈴作出苦情模樣:“我只要默默地在遠處看着他就好~”
這話雖然說得抓馬,但某種程度上也是陳鈴的真實想法,開玩笑,這麽久又沒聯系師哥,偷偷跑來看演出,被逮住了不被家法伺候說不過去。
跟這兩個也很哏兒的工作人員扯完皮,陳鈴最終還是順利進了場。說實話這園子很大,能容納的觀衆不少,陳鈴坐在最後最角落的地方,打消了顧慮,這必不可能被一眼瞧見。
保險起見,歹徒陳鈴又給自己戴上一副黑框眼鏡。
邊兒上的小姑娘很健談,十分自來熟地跟陳鈴聊了起來:“你是男粉嗎?”
陳鈴不知該怎麽作答:“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
對方:“自己的性別都不知道嗎?”
陳鈴:“哈?所以你問是不是男粉問的是性別嗎?”
對方:“雖然你裹得嚴嚴實實,但看起來很清秀的樣子,所以不确定你是男孩子還是比較帥的女孩子。”
“我謝謝,”陳鈴想了想,否認了男粉這一說法,“我不是粉,是個平平無奇的曲藝愛好者。”
對方很是驚訝,甚至往後仰:“真的假的?真有年輕人是曲藝愛好者?”
陳鈴愣了愣。
對方無惡意,但這句話還是讓陳鈴感覺到了被刺傷。
是啊,很多年輕人對這些老古董根本不感興趣。
不過對方很快又說:“好難得啊,你是因為受家裏老人影響還是什麽?我以前從來不聽這些東西的,而且我是南方人嘛,對相聲的認知就是每年春晚那種很無聊的對話,直到葉老師橫空出世——”
“聽出來口音了,你是大老遠專門跑過來?”陳鈴又說,“啊,葉老師是很厲害,在這一輩裏。”
那女孩子表情不無得意:“是啊,一開始我是偶然刷到葉老師的視頻,覺得他穿大褂拿折扇的樣子也太俊了吧,抱着看臉的想法去搜了他別的相聲作品,發現還蠻有意思的……欸,要開始了。”
這是一場普通的相聲大會,雖然觀衆大多是為葉答風來,但并非葉答風的專場。開場是一段快板書,中間有好幾場別的演員的節目,看了好長一段時間,攢底才到葉答風。
葉答風和另一位大他一個輩分的先生一同上臺,還沒開始自我介紹,底下有些觀衆往臺上送禮物,不過仔細一看,都是些信件或是手工制品。
舊時人們捧角兒,角兒上臺,底下的人往上頭扔什麽的都有,葉答風一開始成名時也有人這麽做,給他送了很貴重的禮物,他千方百計退回了,後來三令五申,除了信件和小手工,別的都不收了。
葉答風今天穿的是一身寶藍色的大褂,那麽明豔的顏色穿在他身上竟也不突兀,站到了桌子裏,旁邊那位先生則是一身黑。兩人說了一段《歪唱太平歌詞》,這也是傳統相聲,連說帶唱的。
老先生的節奏和唱功自然沒話講,葉答風在邊上捧得極穩,金句頻出。陳鈴邊上的姑娘樂得像個傻子。
确實好。以前陳鈴在園子裏長大,別的師叔伯師哥在臺上演,他也在下邊搬個板凳兒看,再到後來自己也登臺了,也常常在自己沒演出的時候聽其他人說。
他喜歡相聲,說的時候喜歡,聽也喜歡,卻也很多年沒有機會這樣全情投入地聽上一整場。
不經意間,葉答風他們已經說完,鞠躬退場,場下掌聲不息,喊返場的聲音震耳欲聾。
于是葉答風重新上臺來。
他扶了扶話筒,道:“非常感謝各位的熱情,那就再給大夥兒說上一小段……但光我說不行,我想随機抽取個幸運觀衆上來給大家唱段太平歌詞。”
于是掌聲變成了尖叫,雖然大家不見得會唱太平歌詞,也不知道葉答風想玩什麽很新的東西,但抽取幸運觀衆欸,指不定能上去握手擁抱什麽的。
大家臉上洋溢着喜慶的笑容,只有陳鈴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
下一秒,葉答風指了指陳鈴所在的方向:“就那位黑帽子黑口罩黑框眼鏡黑衣服,看着非常神秘的朋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