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琴瑟5
第77章 琴瑟5
阿嘗舒适地躺在地上, 惬意地吐了一口氣。
機關埋伏?惡鬼妖獸?
不存在的。
兇險的封印下,藏着的是小小一個石室。
雖是初冬, 石室裏仍然溫暖如春。地上鋪着的一層不知是什麽,雪白色,厚密柔軟, 如雲朵一般,四角明珠高懸,常明不熄。
石室一面牆就是碧藍的潭水,一面鏡子般立在那裏, 對面是張光潔的石案,很多年前, 盛祝方的盒子就在上面擺着,如今那裏空空蕩蕩。
就先呆在這裏, 反正無論是宣文還是清羽,所有的人都進不來。
季玄派了人守着不歸山,一定會發現異樣。本熊應該是看見了阿嘗抛的眼色,說不定會找人來。
暫且等着就好。
阿嘗剛剛在山上遙遙望着潭水時, 心中就有種真切的感覺——一定還能進來,這件事應該與修為無關。
這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人人都覺得可怕的碧藍潭水, 流轉着熟悉的仙力,讓阿嘗一點都怕不起來。
重新聚魂生肌之後, 這百多年來, 阿嘗只想躲在小小的十三坊, 與世無争,每天和小妖小怪鬥智鬥勇,不想再卷入九重天那些紛纭複雜的争鬥中。
阿嘗常常想,那些事情,只要願意,躲得開,也逃得掉。
然而并沒有。
安穩舒适的十三坊,是季玄造的,将她庇護在羽翼之下。親切可愛的放馬街,是因為有老祝那樣的人,才得以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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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哪來的安樂淨土,只因為有人擋在前面。
阿嘗躺夠了,站起來,走到石案前,上下細細探查敲打石案與石壁。不知宙衡究竟藏在哪兒?
宣文手中有祝方,如果能讓季玄拿到宙衡,就再好不過。
正想着,牆面上的碧藍潭水忽然一陣攪動,一個人沖進石室。
阿嘗看着他,說不出話來。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阿嘗突然發怒,“你怎麽敢跑進來?這潭水那麽厲害,你不要命了?”
季玄沉默了一下,無辜道,“你看我不是好好的?”繼而皺眉,“我飛過來時遠遠地就看見你下去了。你現在有多少修為?怎麽敢就這麽往裏跳?”
阿嘗心虛道,“不知為什麽,我總覺得跳下來沒事。”
季玄停了一會兒才道,“我明白,不知為什麽,我也覺得我可以跳進來。”走過來環住阿嘗。
阿嘗把頭靠在他胸前,“你怎麽突然來了?”
“本熊去天宮找我,說你被抓走了,再加上有人報說不歸山有異動,我就過來了。”
“所以你帶人過來了?宣文和清羽他們都跑了嗎?”
季玄耐心地一樣樣答她,“清羽剛剛和我稍微交手,打不過就逃了。我沒見到宣文。沒有帶人,我着急,自己先飛過來了。”
阿嘗默了默。
季玄安慰她道,“不用擔心,我過來前,已經知會了鎮戍司,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帶天兵過來了。”低頭看看阿嘗,突然道,“你中毒了?”
阿嘗笑道,“你倒是能看出來?”
“這次在雲澤山打仗,我見過有人中這種魔族的毒。”季玄語氣焦慮。
“不用擔心,”阿嘗自懷中摸出一個小瓶,“我有解藥。我掉下來時趁清羽心神大亂,從他身上偷的,他身上就這麽一個瓶子,解藥十有八九就是這個。”将前因後果跟季玄講了一遍。
季玄怒道,“你也不知道這究竟是不是解藥,只覺得‘十有八九’是解藥,就優哉游哉地呆在這裏?”拿過小瓶,打開聞聞,神色稍緩。
阿嘗心虛道,“我覺得,呃,十有……‘九十’?”
季玄倒倒瓶子,裏面只有一顆藥丸,給阿嘗服下,伸手探了探,方才放心。
阿嘗服了解藥,再沒後顧之憂,一身輕松,踱到石案前,四處摸摸碰碰,“季玄,你也過來找找,不知宙衡藏在哪裏?”
季玄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走到石案前。
“你看不見?”季玄的手從容地向空無一物的石案上一伸。
下一刻,季玄手中已經多了一個盒子。
深木色的盒子古樸雅致,上面有個簡單的銅扣。
阿嘗看着季玄,又看看盒子,啞口無言。
“你剛剛真的看不見?”季玄又問。
阿嘗搖搖頭。
“從我進來起就看見,這個盒子好端端地擺在案上。”季玄平靜道。
阿嘗結結巴巴道,“我上次來拿祝方,也是一進來,就看見盛祝方的盒子擺在這兒。”阿嘗指指季玄剛剛拿了盒子的旁邊位置。
季玄沒說話,撥開銅扣,盒子裏的黑色錦緞上,是一團沒有形狀東西,像是會發光的淡藍色雲霧,又像是一個光團,裏面隐着點點光芒,在一刻不停地旋轉。
“宙衡。”季玄道。
“宣文告訴我,古書上說,‘祝方匿于宙衡之中,宙衡匿于祝方之中’,不知是什麽意思。可是它們明明都好好放在案上。只是,”阿嘗疑惑道,“為什麽不是人人都能看見?”
季玄沉吟不語。
“無論如何,宙衡你總算是找到了。”阿嘗高興起來,伸手拿過宙衡的盒子,細看那一團東西。
“嗯。”季玄伸手從後面抱住阿嘗,把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和她一起看。
他的氣息在耳邊輕輕拂過,全身被季玄清冷的味道籠罩住,阿嘗漸漸覺得這個石室有點……太熱了。
季玄也覺得了,放開阿嘗道,“我們出去吧。”
“可宣文還在外面。”
“還怕他不成?”季玄笑一下,“敗軍之将,何以言勇?再說他有祝方,如今我們有宙衡了。”
阿嘗奇道,“你會用宙衡?”
季玄道,“不會。”
阿嘗,“……”
季玄笑道,“祝方被你拿出來後,曾呆在我手中一段時間,是以我會用。宙衡這麽多年都沒有現世,我哪裏知道怎麽用?”牽起阿嘗的手,“不過接應我們的人飛得再慢也應該到了,我們出去看看。”
兩人出了封印,外面靜悄悄的,居然沒有人。沒有鎮戍司的天兵天将,也沒有宣文。
季玄帶着阿嘗飛起來查看,阿嘗奇道,“你的援兵都去哪了?”
季玄卻突然将阿嘗向身後一拉。
不歸山背後,忽然黑壓壓無數人騰空而起,足有成千上萬,個個奇裝異服,形态詭異,當先的正是宣文。
季玄見狀,拉着阿嘗急退。宣文卻比他更快,搶在前面手一揮,不歸山一座山峰高聳入雲的頂端被齊齊削斷,直墜下來,發出驚天動地一聲巨響。
随着這一削,石陣移動,封印的入口不見了。
宣文此時才笑道,“本想只拿一個宙衡,沒想到還白送了一個玄玑仙君。”
季玄不和他廢話,非存已經出鞘。
宣文笑道,“你打的是拖到你的援兵來的主意?他們來不了了,我如今祝方已經用得不錯,将南天門和北海接起來,他們此時應該還在北海,只怕趕回來還要些時候。”又遺憾道,“可惜雲澤山大戰時我的祝方還用得沒那麽好,否則也不至于讓你贏了。”
上萬的魔族一擁而上,兵器千奇百怪,圍住阿嘗和季玄。
季玄催動非存,劍吟铮铮,聲如洪鐘,鋪天蓋地,多數魔衆在雲澤山一戰時都聽過這劍吟,見過非存的威力,頓時心生怯意,不敢上前。
宣文惱怒,喝令魔衆繼續向前。
可是已經晚了,季玄已經以非存劍氣在自己和阿嘗周圍築起射出白光的屏障,有不信邪的魔衆撲上來,頓時化為灰燼。
宣文冷笑一聲,手上折扇刷地打開,扇上閃閃白光向屏障沖了過去。一邊喝令魔衆一起以法力沖擊屏障。
季玄帶着阿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用屏障拖着宣文。
阿嘗心想,這樣不是辦法。魔衆雖然法力有限,但是太多了,如果一直這樣下去,總有擋不住的時候。
季玄轉頭低聲對阿嘗道,“如果屏障破了,我直接去拖住宣文,你先走,我再找機會走。”
阿嘗笑道,“我倒是想成全你舍己為人,只可惜我的镯子已經被宣文繳了。”
沒了镯子,随便一個魔族大概都能把阿嘗逮回來。
“被他繳了?”季玄皺皺眉,好像镯子的去向比眼前的上萬魔衆還讓人憂心。
阿嘗笑道,“要死要活都在一起,比較不寂寞。”
宣文有魔衆幫忙,眼看季玄的屏障開始微微黯淡下來。
阿嘗心想,若是真破了,要怎麽想個法子把宙衡毀了才好。
季玄的屏障一角忽然發出爆裂的聲音,圍攻的魔衆一陣歡呼,受到鼓舞,五顏六色的招術紛紛向那一個地方招呼。阿嘗摸出鞭子,鞭子蛇信一般在空中一抖。季玄神情肅穆,非存一挽,準備近戰。
正在這時,一陣奇怪的聲音從不歸山腳下傳來。
那是低低的號角聲,嗚嗚咽咽,随之而來的是濃重的黑煙緩緩騰起,徹骨寒意壓倒人間初冬的清冷,如同無形的玄冰一般包裹着萬物。
下一刻,數以萬計的黑影從地底沖出,個個黑盔黑甲,無數血紅的旗幟在其中飄揚,黑影像能吞噬萬物的黑色波浪,沖天而起,瞬間就将天空中無數魔衆卷入其中,噬骨化魂,消失不見了。
季玄撤了屏障,對懸浮在無數鬼兵之上的人道,“鬼君,多謝。”
摩冥對季玄與阿嘗微微一笑,緩緩近前。
阿嘗眼尖,早已看見摩冥身邊跟着的人——本熊。
“你也太厲害了吧,”阿嘗對本熊笑道,“怎麽把摩冥找來了?”
本熊沒說話,反而深深先施一禮,用眼角瞟着阿嘗,一臉忐忑,“阿嘗姐,我其實……其實是幽冥殿的鬼判,奉君上之命,投胎轉生到碧水潭畔的熊窩。”
阿嘗愣了一會兒,第一個念頭就是,臭小子,你居然騙了我這麽久,讓我一直覺得欠你的,還努力賺錢幫你買房送你去九清院?
本熊看着阿嘗的臉色,連忙道,“本來你安穩地呆在十三坊,我就可以走了,只是那時君上說你身邊仍然有人不太對勁,讓我繼續盯着。”
說的想來是清羽。所以摩冥才對十三坊的事了如指掌。
阿嘗轉頭看看季玄,季玄臉上一點詫異之色都沒有。他果然都知道。這群人,一個個都是大騙子。
阿嘗忽然想起宣文,連忙去看,差點笑出聲來。
鬼兵一波又一波,延綿不絕,旁邊又有季玄和摩冥随時會出手,宣文只得暫且和剛剛季玄一樣,以仙力豎起結界擋着。
真是風水輪流轉。
此時,天空中又有人遮天蔽日而來,旗幟鮮明,打的都是天宮的旗號。
看來去北海轉了一圈的天兵們終于趕來了。
帶着天兵的卻不是普通天将。衆将領中簇擁着一個人。這人錦衣玉帶,眉目淩厲,不怒自威,阿嘗當年受審時曾經見過一面——當今的九重天天帝。
見他來了,不歸山上下人人施禮,就連結界中的宣文,都沒忘記禮數,只是嘴角噙着一點譏諷的笑意。
來得真及時,阿嘗心想,剛好在仗打完的時候。
天帝緩緩開口,卻是對着阿嘗,“你可都好了?”
阿嘗莫名其妙,在問什麽好了?是說抽元劫鞭的事嗎?只得點點頭,“好了。”
天帝又問,“我給的靈元丹可都服了?”
靈元丹居然真是他賜的?阿嘗一直以為是季玄假借天帝的名義給的。
阿嘗點頭道,“都服了。”
天帝道,“我那裏還有,回去再給你,假以時日,修為必能恢複舊觀。這幾百年,委屈你了。”
什麽意思?阿嘗全然不懂。
天帝見她一臉莫名,微笑道,“所謂祝方與宙衡出了封印,必然毀天滅地生靈塗炭,不過是胡說罷了,太角仙君算過,這反而是新帝現世之像。他還算出,祝方也只有你才能取得出來。”
阿嘗怒火上沖,你知道得這麽清楚你還讓季玄抽我鞭子?
連季玄都忍不住,道,“那當初為何還要罰阿嘗?”
天帝看看季玄,哼了一聲,“我若是不用她逼一逼你,你只怕到現在還藏在韶雲司裏,天天寫你的那種……咳……話本子?”
“我看,你們未必能那麽順心如意。”宣文的聲音忽然從結界中悠悠傳來。
不知何時,宣文已經坐倒在結界中,面前放着一個通體烏黑四四方方,石頭一樣的東西。
“你們小瞧了祝方,這東西說起來,真可以毀天滅地。”宣文的語氣愉快,“正好你們都湊齊了,我這就用祝方,毀給你們看看。”
一團仙氣從他掌中逸出,落在祝方上,原本黑黝黝的祝方瞬間變得透明,裏面光點浮動。宣文伸出手,他的手居然穿進祝方裏,宣文蹙眉凝思,在光點中輕輕撥動。
忽然之間,數萬鬼兵中間發出一聲巨響,像是什麽東西轟然炸裂,然後是響徹天地的吱吱咯咯的聲音,像是什麽很硬的東西正在被絞裂,鬼兵們發出慘烈的哀嚎,那一塊地方漸漸變成混沌的一團,好像有一只無形的巨手,将那塊地方的每一樣東西攪碎成碎末。
宣文擡頭看一看,笑道,“這才是祝方的真正用法,所過之處,什麽都不留。天帝,鬼君,不過都是我手中齑粉。”
季玄默默将手中的宙衡塞給阿嘗,低聲對阿嘗道,“祝方沒人能擋,我去搶。”
季玄正色對宣文道,“祝方是威力無匹的神器,卻并不是用來殺人的。”說罷,手持非存,向宣文的結界疾沖過去,以全身功力聚于劍尖,刺了上去。
一道白光晃得人睜不開眼睛,下一刻,宣文的結界已經片片碎裂。
摩冥與無數鬼兵天将趁機都朝宣文湧過去。
宣文見季玄不過一擊,就破了自己的結界,大驚失色,不再看他,将手伸進祝方繼續撥挑。
季玄身邊的一大片地方瞬間化成混沌。
宣文見狀,受到鼓舞,再去撥祝方。
阿嘗心急如焚,眼睜睜看着那團混沌就要加在季玄身上,卻一丁點辦法都沒有。
手中盛宙衡的盒子忽然變得滾燙,一道光芒自盒中沖出。
一陣穿心的疼痛擊中了阿嘗。
阿嘗顧不得疼痛,仍然緊盯着季玄那邊,卻忽然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那團翻轉的混沌不動了,宣文的手停在祝方裏,祝方裏的光點不再流轉。
阿嘗看看周圍,無數鬼兵和天将以各種姿勢固定在空中,天帝與摩冥也一動不動。天地之間的萬物都凝固了。
只除了一個人。
季玄緩緩轉過身,看着阿嘗。
阿嘗手中的宙衡又有光芒一閃,阿嘗像被光芒刺中一樣,軟軟地倒下去。
季玄抛下宣文,疾飛而至,一把摟住阿嘗。
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阿嘗全身,阿嘗嘴唇哆嗦,說不出話來。
季玄抱住阿嘗,看看宙衡,低聲道,“阿嘗,你好像與宙衡大有淵源,你正在和宙衡合魂。”
阿嘗望着他,半天才擠出一句話,“沒事,不疼,沒有元劫鞭疼。”
季玄緊緊抱着她,低聲道,“忍一忍,忍一忍,就快好了。”
疼痛如同潮水落下般漸漸退去。阿嘗緩了一口氣,看看身邊的宙衡,忽然道,“季玄,我可以用它了。我不用碰就可以直接用它了。”
此時阿嘗的眼中,從亘古洪荒乃至億萬年後,所有過往将來如同一副長卷一樣緩緩展開,供人随意取閱。
阿嘗沉思片刻,站起來走到早已不動的宣文面前,伸手從他懷中拿回自己的镯子,重新戴回手腕上。
下一刻,宣文消失了。
季玄一直默默看着她,此時才問,“宣文去哪了?”
阿嘗回頭道,“我第一次認識他時,是在人間一個書院,他一身書生打扮。他那時去凡間歷練,雖然被封了修為,仍然驚才豔絕,鶴立雞群。我把他送回了那段他最好的時光裏,他會永遠留在那裏,循環往複,永無出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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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喜事連連。新天帝剛剛繼位,立刻就要辦結仙侶的大典。
季玄仍舊住在盈昃府,并沒有搬的打算。淩耽腳步匆匆,直接進去找到季玄。
“都好了?”季玄依舊一身白衣,神态輕松。
“都好了。總算在西海找了個靈氣充沛的島,一山的靈獸都安置好了,簫憶也跟着過去了,想必會好好照顧他們。”
幾天前,季玄動用祝方,将紫楹島的靈脈遷走,散散地平鋪在天界外圍,如今遠至放馬街,甚至到十三坊,都靈氣充沛。
小仙小妖們不必再為一點靈氣密密地擠在一起,在哪裏都能潛心修行。原本沒人願去的荒涼地方,如今已經開始有人開始修建房屋,安居樂業。
淩耽已經傳令下去,将當初為買房借了靈犀莊錢的小仙的欠款酌情減免。
季玄點點頭,“施岚和子蘇可大好了?”
淩耽笑道,“他們都已經又結好了金丹,說是要留到明天,先看了你的仙侶大典,然後才回七虛府。”
季玄沉吟了一下,最後才問最想問的,“你可見到阿嘗了?我從早晨到現在都沒看見她。”臉上神情尴尬。
淩耽卻不打算放過他,“你自己的老婆你問我?不過早晨我在南天門遇到她,她好像說摩冥要找她一起去喝酒。”
說完轉身就走,“我沒空陪你聊天,明天就要大典了,今天還有好多事等着我呢。”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是你的大典還是我的大典。”
淩耽出了盈昃府,早有個人從山石後蹦出來。
“怎麽樣?他氣死沒?”阿嘗興致勃勃。
淩耽翻翻眼睛,“他要是氣死了,誰和你結仙侶?”頓一頓,忽然繃不住笑出來,“你沒看見,他聽說你去找摩冥喝酒,臉上的表情可精彩了。”
阿嘗得意洋洋,“誰讓他死活都不肯讓我養靈獸,母的都不行。活該。”
話音未落,衣領已經被人拎起來。
淩耽早就看見季玄出來了,此時才幸災樂禍對阿嘗一笑,走了。
季玄面沉如水,把阿嘗撥得轉了個身,“就會淘氣,我找你有正事。”
“什麽正事?”阿嘗心虛道。
季玄道,“你跟我去一趟不歸山。”
不歸山已經落了厚厚一層雪,季玄如今挪山手藝純熟,不一會兒功夫就露出石陣間那潭池水。
兩人進了結界,季玄将祝方和宙衡重新擺回石案上。
阿嘗點頭道,“封印那麽厲害,這兩樣東西确實是放在這裏最好。”
季玄笑道,“為了保險,還是要藏一下。”
阿嘗問,“怎麽藏?”
季玄道,“用祝方藏宙衡,用宙衡藏祝方。”
阿嘗已經明白他的意思,“祝方掌上下四方,宙衡控古往将來,所以是用祝方,把宙衡藏在另一個和這裏重疊而不是這裏的奇怪地方,然後用宙衡,把祝方藏在不是此時,而是很久以前或者多年以後,這樣就算有別人進來,也根本就看不見,對不對?”
季玄伸手敲了一下她的頭,“說得對。”
“這個容易。”阿嘗伸手打開宙衡的盒子,“要藏在什麽時候?十萬年前?十萬年後?”
“随便你。”季玄也打開祝方的盒子,笑道,“我還要動用仙力,你倒是省力,動動念頭就好。”
兩人同時施法,不過片刻功夫,季玄眼中的祝方和阿嘗眼中的宙衡,都已經消失不見。
兩人互相幫對方合上盒蓋。
阿嘗高高興興,仿佛兩個人一起幹了一件跟天下人調皮搗蛋的事兒一般。
阿嘗坐在柔軟的地上,舒了口氣。“還是這裏好,到了這兒就像回家了一樣。”
季玄也坐在她旁邊。
室內溫暖如春,佳人在側。季玄不知在想什麽,忽然一揮手,四角明珠的光芒都蒙上一層紅暈,宛如紅燭。
一絲絲暧昧的氣氛在空中流淌。兩人都不說話。
季玄偏頭看着阿嘗。
阿嘗的臉漸漸紅了,忽然小聲道,“季玄,你的書上蒹葭山遇雨那裏,到底都寫了些什麽?”
季玄怔了一下,随即笑了,低頭留神看着她的神情,“你真想知道?”
阿嘗臉上紅暈滾滾,仍然強撐着,鎮定地點點頭,“你說給我聽。”
季玄騰出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在嘴唇落下之前,低聲道,“我怕說不清楚,還是做給你看的好。”
……
良辰美景,紅燭高燒。
季玄單手撐頭,凝視着懷裏的人,“你還記不記得在雙城時那個造幻境的話本子?”
阿嘗窩在他懷裏,懶洋洋嗯了一聲。
“那時我們要是再多呆一天,就是下一場戲。”
阿嘗笑了一下,“我看到了,洞房花燭。”
季玄低頭吻吻她,“那時欠我的,現在總算是補上了。”
阿嘗窩在他的懷裏,“季玄,我和宙衡合魂時,看到我們其實已經認識很久很久,比你以為的還要久。”
季玄把她的頭發攏在耳後,微笑道,“在上古的時候?我們是不是做過很多年的夫妻?”
阿嘗訝異,“你怎麽知道……”
“猜的。”季玄低低笑了一聲,輕聲問,“你都看到了?我們……是怎麽做的?”
阿嘗聽懂了他話裏別的意思,不禁臉紅,嗫嚅道,“你剛剛不是已經……”
季玄在她耳邊輕聲道,“一定還有別的做法,教我……”
聲音消失在一連串綿長細密的吻中。
-
-(別走,還有個小尾巴)
當年的不歸山。
兩山間的石陣中一陣輕微的異響,一道白光過後,平坦的大青石上多了一個小娃娃。
小娃娃是個男孩,看起來只有幾個月大,松松地穿了件柔軟的白袍子,肌膚如雪,安适地閉着眼睛。
又是一道白光。
“撲通”一聲,一個和男孩差不多大的女孩掉在大青石旁邊的地上。
她癟癟嘴巴,卻沒有哭,爬起來,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東張西望。
女孩一眼看見石頭上的小男孩,七手八腳地爬到石頭上,低頭看着小男孩,像是覺得十分有趣。
她戳戳男孩的臉,像是想把他叫醒。
男孩不理她,只蹙了蹙好看的眉頭。
女孩見他不醒,十分不滿,皺着眉打量他一會兒,伸出手指,碰了碰他淡粉色的嘴唇。
男孩動了動。
女孩想一想,忽然低下頭,對準他的嘴重重地親了下去。
“啵”地一聲。
這次男孩長長的睫毛翕動了一下,像是要醒了。
不歸山後的天空中忽然有人影劃過,女孩耳聰目明,受到驚擾,小團子一樣騰空而起,箭一般飛進密林不見了。
“帝君,我沒算錯的話,應該就是這裏。”
兩個神仙模樣的人落了下來。當先的人一臉渾然天成的威嚴,正是天帝,而說話的是個老者,白眉白須,一臉慈祥,是太角仙君。
“你看那邊。”天帝急步走到大青石邊,伸手抱起小男孩。
太角仙君笑着做了個揖,“恭喜帝君,新一任天帝果然降生在此處。”
天帝欣慰一笑,心情極好,伸手逗逗小男孩,“我們回去吧。”
“是。”太角仙君恭敬答道,飛起來之前卻忍不住回頭張望了一下,心想,我觀天象,明明是帝後同曜,應該有兩個,另外一個去哪兒了?難道是算錯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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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結撒花,謝謝你們陪我到現在,抱抱~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