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百年尋魂息（百合）
百年尋魂息（百合）
一百年過去了，南淮山依舊大雪紛飛。大雪紛紛揚揚的落下，落在地上，積的極厚，将去往山頂的路掩埋。
肆肆穿着一襲極為單薄的紫衣，大雪落了她一身，凍得她有些發抖，她頂着風雪爬上了山，一頭紫色的短發被狂風吹得異常淩亂。
她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了積雪上，一雙腳已凍得失去了知覺。
這山真不知有多高，肆肆擡頭望向了山頂，山頂高聳入雲，被濃霧包裹着，隐隐約約瞧着，仿若仙境。
寒冷的風夾着雪吹來，将肆肆的小臉凍得通紅，肆肆捂住心口，那裏有一道魂息，是她走遍三界尋了百年才尋到的，一抹極其微弱的魂息。肆肆慢慢地走着，任由大雪落滿她一身，凍僵她的身體，即使很冷，但她一想到馬上就要見到魂息的主人了，再寒冷也不懼了。
肆肆抖落身上的積雪，鼓起力氣，終于，在第四日的黃昏，她登上了山頂。
南淮山的山頂被一道結界護着，結界之內沒有風，也沒有雪，只有一片一眼望不到頭的花海。
肆肆輕而易舉的進入到結界之中，結界之內的花很多，她踩着一地的花，感受着這山頂不一樣的氣息。是她多年以來渴求的氣息。
她慢慢的向花叢中走去，花叢中間躺着一個人，是肆肆慕了百年的人。一個已經失了魂息的少女。
“秋依。”肆肆在少女的身旁跪下，她擡手撫上了少女的眉眼，輕輕地喚着少女的名字，許是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此刻她的眼中是溢滿了溫柔的。
她笑了，她從沒有如此歡心過，她俯下身，将臉貼在了少女的胸前，她閉上眼，感受着少女的氣息。
一百年了，她一人在外尋魂，過着風吹日曬，食不果腹的日子，有好幾次，她甚至差點死在了尋魂的路上。她真的很怕，很怕再也見不到秋依了，不過還好，她露出了笑顏，她終于活着回來了。
她起身，從心口處取出了秋依的魂息，秋依的魂息很弱，她小心翼翼的護着，真怕被風吹散了。
肆肆度了靈力給魂息，魂息吸收了靈力緩緩飄向了了空中，有意識的朝秋依飛去，融進了秋依的體內。
肆肆激動的望着秋依，秋依的靈息逐漸恢複，臉色也變紅嫩起來了。肆肆終于放心了，她俯下身注視起了秋依，秋依的眉眼的很好看，睫毛卷卷，皮膚白皙，巴掌小臉，是小家碧玉的模樣，是肆肆喜歡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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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肆的腦海中全是過往與秋依的點點滴滴，她撐着腦袋閉着眼，想着未來，想着等秋依好了，該去哪裏，是繁華的天界，還是自由的人間，亦或是隐居山林，過起那逍遙快活的日子？
突然，一陣風刮來，有人禦風而來。
肆肆一驚，忙睜開雙眼。
是一個靈息虛弱的男子，男子臉色慘白，身形消瘦，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肆肆看見來人，心中一顫，這男子，竟虛弱的只剩一縷魂魄了。
“玄臨。”肆肆起身，冰冷的開口，眉宇間是一股兇狠，她握緊拳頭，一字一句道，“你來做什麽？”這男子并不是什麽善類，一心只想殺死她，肆肆對于這種看不入眼的人，一向都是沒好臉色的。
“呵。”玄臨冷哼一聲，臉上皆是怒意，“你還敢來？”
玄臨一揚手，直接祭出佩劍，有劍在手，他似乎連說話的底氣都足了。
“這麽多年了，你當真一點悔過之心都沒有嗎”劍尖直指肆肆心口，玄臨恨意滿滿，“你竟然還敢來？要不是你，秋依會變成這樣？”
“你這個吃人血肉的妖魔！”玄臨從牙縫裏擠出了這幾個字，他瞪着一雙充滿恨意的眼，他排斥眼前這個妖魔，那種厭惡令他忍不住作嘔，他顫抖着，連劍都拿不穩了。
肆肆看着眼前全身都在顫抖的男子，默默地低下了頭。
她無比自責。
玄臨說的不錯，她是妖魔，她是一個以修煉之人的靈氣與靈魂為食的妖魔。
二百年前，在凡塵。
肆肆剛化成人形，食着凡人的靈氣，吃着修士的靈息，吃的不亦樂乎。但她只吃一點，她并不願因自己貪食而害了旁人的性命。
但她依然貪食。某天的一個雨夜裏，肆肆被一股強大的靈氣所吸引，她順着氣息一路尋找，一路尋到桃林深處，終于在一片空地上尋到了強大靈氣的來源。
是一個法陣，一個鮮紅的法陣，上面刻滿了符箓，詭異的靈氣向外冒着，一看就是個獵妖的陣法。可肆肆卻直接跳進了法陣裏，她似是完全不懂這法陣的用途，一心只想食靈氣。
肆肆剛一入陣法裏，頓時就被鎖妖鏈綁住了手腳，強大的禁制壓制着她，她連氣都喘不過來。
“真是只傻得可憐的小妖啊。”桃林更深處走出幾人，皆身着道袍，為首的中年男人手持拂塵一臉的道貌岸然，咧嘴一笑更是異常的卑鄙陰險，那道人開口，露出了一口黃牙，“這妖的靈氣很足啊，煉化了可長百年功力了，真是好運氣。”
肆肆心說真是完蛋，原來是被騙了。早就聽族人說凡人心腸蛇蠍，他們表面一套，背裏一套，不僅殘害同門，甚至修練邪功，為了修煉有的更是吃起了妖。她那時還嘲笑族人，心說自己肯定是遇不到的，沒想到這化形還不滿七日就要死在凡人手中了。
她閉上眼睛，剛想自我了結之際，突然遠處一道劍光揮來，直接劈在了這獵妖的法陣上，法陣直接被毀，她身上的禁制一松，全身靈力恢複，她直接躍起，向遠處遁去。
她挺高興，心說跑的真快。
她回頭望望，想看看是哪位好人救了她，就這一眼，便是萬年。
那少女禦劍而來，着一襲白衣，一身的出塵脫俗，眉目清冷卻又不失柔情，這就是二百年前的秋依。在肆肆眼中，這就是從天而降的神。
肆肆喜歡聖潔的事物，看見如此絕豔的人，肆肆當即就走不動了。而這秋依為什麽救肆肆，其實理由很簡單，她不喜歡見人以多欺少，更何況還是一些靠邪術修煉的鬼道之人。
那些道人見勢不對恨恨的走了，一襲白衣的秋依來到肆肆的跟前，看着似乎吓傻了的肆肆，她竟于不經意間露出了笑顏。
真是個可愛的小妖。秋依心想。
這便是初遇，是肆肆心花路放的第一次。
肆肆當即就決定抱大腿了，她跟着秋依走，秋依去哪她就跟哪。最後，秋依妥協了，她同意肆肆與她一道了。
于是，肆肆與秋依便如此相伴了數十年。
數十年的光景很快，肆肆早已習慣了秋依的陪伴，她以為她會同秋依如此相伴直到天荒地老。
直到秋依身旁多了個人，她的這種幻想才被磨滅。
那人一襲青衣，一把佩劍，身形清瘦，有禦風之力，是玄臨。
玄臨為人溫文爾雅，待秋依也是極好，舉手投足溫柔的緊，卻獨獨不喜歡肆肆，眉宇間流露出的是隐藏不了厭惡，究其原因，不過只是不喜肆肆是妖的身份。
肆肆也感受到玄臨的不喜，于是便躲得遠遠地，不再靠近了。
肆肆躲在灌木叢看着這二人，男的高挑俊俏，女的柔美嬌小，真是郎才女貌。但是肆肆不甘心，她與秋依相伴數十年，她早就把秋依歸自己所有。
她要奪回屬于自己的東西。
玄臨靈力高強，禦風之力也是極為強悍，可肆肆只會吃靈力，吃到最後空有一身靈力，不懂攻擊，亦不懂防守。
為了奪回自己的東西，她拼命修煉，她只想變強。
可她太急于求成了，欲速則不達，于一個漆黑的雨夜，她走火入魔，功力暴走，全身經脈紊亂，就快要爆體而亡了。
在她即将失去意識之際，突然聞到一絲香氣，非常香，就像是秋依身上的香味。
是秋依來了。肆肆猛然清醒，她追着味道去尋，一路跌跌撞撞，一雙眼眸猩紅。
肆肆在月息湖畔尋到了正要沐浴更衣的秋依，看見秋依竟然連衣衫都沒褪去，什麽都看不着，肆肆更是暴走。此刻的她已經不受控制了，只想飲人血食靈息，她化了原形撲向了秋依，而秋依竟如此毫無防備，直接被壓倒在地上。
肆肆瘋狂的啃着秋依身上的靈息，咬着秋依脖頸，頓時鮮血淋淋。
秋依的魂魄被啃碎了，魂魄的碎片飄蕩在風中不一會兒就被風吹散了。當玄臨趕到月息湖畔時，秋依躺在血泊中，全身都是血。一旁恢複人身的肆肆跪在地上痛哭。
妖就是妖，哪來的好壞！玄臨頓時仰天長嘯，他惡狠狠地抽出了佩劍，一雙眼眸變得通紅，他現在只想一劍砍死這個吃人血肉的妖，他揮着劍上前，一劍砍下，帶着禦風之力。
眼見長劍就要砍向肆肆，玄臨是一定要肆肆死了。可功力大進又吞噬了秋依靈息血肉的肆肆哪會如此輕而易舉的被殺死？她周身皆是濤濤靈力，長劍砍在巨大的靈力波動上，長劍直接被粉碎，而玄臨直接被肆肆一掌拍向了遠處。
肆肆化作原形遠遁逃走。
“對不起。”她閉上了眼，無比自責。
她永遠無法原諒自己，她覺得自己就是一只只會食人靈息的惡心妖物。
她一個人走在凡塵的數十年，所有人看見她都是懼怕，厭惡，再也沒有那個不厭她不棄她的秋依在了。
她想秋依了，她想複活秋依，她走遍三界用了百年，百年時間很長，她孤獨的尋着魂息，靠着一絲執念，許是連她自己都不清楚，她與秋依，到底還有沒有再見的希望了。
不過她真的很幸運，她在兇險無比的南海深處尋到了秋依的一抹魂息。她潛入海底，秋依的魂息就在一堆珊瑚叢中飄蕩着，無數魚群在海底游着，肆肆撥開魚群，游到了珊瑚叢旁，她拾起了秋依的魂息。
她心疼的将那抹魂息護在了心口。
秋依一定孤獨極了，她心想。
她帶着秋依的魂息登上了南淮山，她終于要見到秋依了。
可是，結界之內，花海之中，玄臨卻依舊不肯放過她。
玄臨虛弱的舉着劍，一邊咳嗽一邊顫抖，一百多年前，他被眼前這只食人的妖物打成重傷，那時秋依魂魄散去，虛弱的只剩下一絲氣，為了護住秋依的心脈，他每天都要以自身的鮮血來滋養她的身體，他以風為靈，應風而生，他的血是最好的養品。
如此，一百年過去了，如今的他已經變成了一個連劍都拿不穩的廢物了。他惡狠狠地瞪着肆肆，這全都是這只妖物害的！
“是你害死了秋依，是你害了我，你這人神共憤的妖邪！”玄臨恨恨道。
“對不起。”肆肆低着頭，她不知道怎麽反駁玄臨，如今這副局面是她之過，她知道她錯了，可她也贖罪了，能不能，不要再用這種眼神看待她了，她最不喜這種厭惡嫌棄的目光了。
“秋依會醒的，她醒後，你帶她去三界轉轉。”她在兇險的南海海底尋到秋依的魂息，秋依在那深海之處呆了百年，一定又冷又怕的，她希望，玄臨能代她護在秋依身旁。
她望向了躺在花叢中的秋依，秋依的睫毛微微顫了顫，這也許是最後一次這麽近見秋依了。
望你一切都好，我會很想你。
她閉上眼轉身，有淚自她眼角滑過，她化了原形再次遠遁，她一向逃跑極快。
結界之中，微風吹過，秋依微微睜開了眼，她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呆愣了許久，才顫顫的起身。
玄臨見秋依醒了，忙走到秋依跟前，他擡起手就要去扶她。
玄臨剛一觸碰到她，她竟然就直接退後了一步，她擡眸望向了玄臨，眼中布滿了厭惡及冷漠。
玄臨的手便僵在了半空。
他皺了皺眉，問：“你這是為何？”
“你做了什麽，還用我說嗎？”秋依冷冷地望着玄臨，目光無情。
“你怎麽知道的？”玄臨登時面色一寒，開口聲音也冷了幾分。
“為了增長修為，你也真是不擇手段。”她一點一點地後退，冷漠的看着他，“是我當初看錯了你，是我錯信了你。”
玄臨為了修行，竟練起了邪功。他以魔物為食，妖魔的血更是利于他的邪修，他獵妖殺妖，獵魔殺魔，甚至不放過任何一個無辜。
秋依從來都不願相信玄臨修邪的事實，即使她看到了，她也當做只是看錯了。
可直到她看到……玄臨為了修邪，竟然煉制藥物，将凡人修士煉成魔物，再殺其之，飲其血，手段無比殘忍……
那時，她方知是她一直在自欺欺人，是她看錯了人。
而肆肆的入魔，更是與玄臨有關了。
畢竟，肆肆是修邪之人最好的補品，而玄臨原本也只是想引肆肆入魔，再趁其不備殺之，随後再飲血修行。可他失策了，他沒想到肆肆會暴走，且入魔後的肆肆竟修為如此高，靈力雄厚到他連近身都難。
花海之中，秋依眉眼冷冷地望着眼前手持長劍的男子，随後，她像是下定了決心，轉身就要離開。
玄臨見秋依要走，頓時氣極，他忙追上前去，一把拉住了秋依的手。
“我的确修邪，可是，除了修邪，我何時做過任何傷害你的事？”玄臨恨恨的開口，語氣憤怒，“可我為了救你，不惜自毀這一身功力，甚至一身經脈寸斷，六魄皆碎……如今，我連劍都提不起了！”
“要不是為了你……”
秋依淡淡的望着玄臨，眼中布滿了冷漠，玄臨的确為她做了許多，可她秉持正道，此生最恨修邪之人。
“你是說我欠了你？”秋依開口，語氣中聽不出聽不出絲毫情誼，“既然如此……”她一擡手，掌中便凝聚了靈力，她一掌拍向玄臨，無數靈力便朝玄臨湧去，“那就還你。”
玄臨頓時被包裹進了靈力之中，他的周身皆是靈力，無數靈力湧入他的身體之內，他已廢的身體竟在恢複！
秋依撤回了手，她微微喘息，有些疲憊。
“欠你我已經還了，你以後莫要再修邪了，不然，我不會再放過你。”語畢，秋依轉身離去，可還未走幾步，她似是又想起了什麽，便又折了回來，朝玄臨開口道：“莫要再去找肆肆。”
玄臨：“……”
而後，秋依轉身，毫不猶豫的離去了，步伐堅定，再未回頭。
……
肆肆又去了凡塵，又去了與秋依初遇之地，這時間長了，當初的桃林早已不複存在了，如今此地，已經變成了一塊了無人煙的荒漠。
她依舊在想秋依。
肆肆在荒漠上走着，着一襲紫衣，赤着雙腳如此漫無目的的走着，暗黃的泥沙上被她踩出了一堆痕跡。肆肆舉目望去，這片荒漠一眼望不到盡頭，或許，她真的該放下了。
就把感情埋在此處，讓過去的自己再愛吧。
她剛想将自己的過去自腦海中拔除，身後突然響起的腳步聲吓得她一機靈。
“肆肆！你如此，是不是不需要我了？”身後傳來秋依有些焦急的聲音，肆肆真心被吓了一跳，她顫顫巍巍回過頭去，看到的便是一襲白衣的少女，如出塵脫俗的仙子。
而這一眼，便是一生。
“秋依！”肆肆頓時激動起來，她一把撲倒秋依，秋依軟軟的很好撲，她們在泥沙中滾了好幾圈，頓時，惹的黃沙四起，迷了她二人的眼，而肆肆更是吃了一嘴的沙。
肆肆将臉貼在秋依的胸前，聽着秋依的心聲，聞着秋依的體香，她慢慢的開口：“秋依，那你這次回來了，以後還會離開嗎？”會離開我嗎？會舍棄我嗎？
“不會。”秋依笑着開口，字字珠心。
“那你來找我了，那玄臨怎麽辦？”肆肆又想起了那個叫玄臨的讨厭鬼，那個一看見她就擺起臭臉的讨厭鬼。
秋依無奈的笑到，她擡手撫上了肆肆的眉眼，一臉的溫柔，她開口說道：“欠他的，我早就還了，如今我為他重塑心脈，又度他百年修為，他再潛心修行幾年，定能回複鼎盛。”而他，也再不會來打擾我們了。
“嗯！”肆肆點點頭，眯起了眼露出了一臉的笑顏。
秋依摸了摸肆肆的小腦袋，順了順肆肆一頭的紫發。她仰頭望向了黑蒙蒙的天空，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她很高興肆肆能等她。她在南海呆了近百年，哪也去不了，只能随着深海的魚群四處飄蕩，而南海無盡的寒冷令她仿佛已身墜地獄，每當她凍得瑟瑟發抖的時候，她都在想肆肆。
肆肆只是一個不懂人事的小妖，很貪食，很容易被騙，她很擔心。
而當肆肆潛入南海朝她游來的時候，她不得不感嘆一句，真是個傻姑涼，竟然尋了她百年。肆肆将她捂在心口，她可以感受到肆肆的心跳聲，以及肆肆一身的寒冷。一百年了，肆肆真的受了很多苦，都瘦的不成樣子了。
她真的心疼萬分。
至于玄臨，或許諸多遺憾，但她并不愛他，也不想牽絆住他，以後的以後，他一定會有更好的未來。
此刻，她只想和肆肆在一起。
自此，長路漫漫，她們會有無限的時間，她們會永遠在一起，會有無數的事可以做，她們會踏遍三界，此生再難分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