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落水後續
第79章 落水後續
殿門久久才被打開, 衆人進去時,談垣初和雲姒都已經穿戴整齊,容昭儀擡眼看去, 女子穿一身湖綠色鴛鴦錦緞宮裝, 青絲濕漉漉地披在肩頭, 她輕聲抽噎着, 杏眸還有些恹噠噠的濕紅。
女子依偎在男人懷中,仰頭小聲說了什麽,男人沖她點頭,替她斂了斂衣襟, 佳人姣姣眉眼含情, 男人也低聲溫和,好一副你侬我侬的情景。
容昭儀不覺得殿內氣氛溫馨,只覺得有點說不出的心塞。
她費了許久的心思和功夫,才叫皇上對雲姒生出一點惱意, 如今一場落水全給毀了!
容昭儀心底恨得牙癢癢,卻只是掐緊手心才能壓抑住心底的情緒不要洩露出來, 她冷眼看向床榻上的女子,甚至有一瞬間懷疑她是在自導自演。
畢竟在容昭儀眼中,雲姒有過前科。
雲姒察覺到一道陰冷的注視, 她靠在談垣初的懷中, 不動聲色地擡眼看過去, 對上容昭儀的視線時, 她輕顫杏眸, 越發往談垣初懷中鑽了鑽。
她是故意的。
容昭儀一眼就瞧出了她的故意挑釁, 她心底窩着一股火, 卻沒處發洩, 只能硬生生地憋在心中。
在容昭儀要咬碎牙關時,德妃上前一步,她面有擔憂,仔細打量了雲姒一番,關切詢問:
“皇上,雲婕妤怎麽樣了,是否有不适,可有大礙?”
她一出聲,殿內的氣氛陡然嚴肅了起來,雲姒不着痕跡地擡眼,德妃娘娘一臉關切,瞧不出半點異樣來。
雲姒心底不斷地往下沉,只一個照面,她就瞧得出,德妃比容昭儀難對付得多。
人都是有弱點的。
容昭儀瞧着得寵也得勢,但早早就将弱點暴露了出來,她太在乎談垣初的那點青睐和恩寵了,一旦她認為有人威脅到她在談垣初心底的地位,就會自亂陣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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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卻是不同。
雲姒被封位份後,談垣初對她也算是處處特殊,但德妃依舊能待她态度如初,若非今日一事,只讓人覺得她仿佛根本不在意這件事。
皇後娘娘不在,德妃位份最高,雲姒從德妃的作态中,隐隐約約窺得一點熟悉的感覺。
雲姒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皇後娘娘。
德妃現在的模樣和平日中的皇後娘娘有多像?許是德妃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她想要的,從一開始就透露出來了。
宮宴一向都是皇後娘娘親自操辦,唯獨中秋宴,皇後娘娘會交給德妃來辦,德妃也從不推卻,當初盧才人還在時,雲姒就瞧得出,德妃格外在意她操辦的宮宴是否妥當。
或者她在意的不是宮宴。
而是在透過這些事,告訴衆人,她能做的事情不比皇後娘娘差。
德妃的野心,昭然若揭!
雲姒指尖輕掐住手心,她埋首在談垣初脖頸間,不看向任何人,也沒有說話。
談垣初扭頭,他沒回答德妃的問題,而是冷聲問:
“人呢?”
許順福使了個眼色,很快,哭哭啼啼的宮人被帶上來,妃嫔四周散開,宮人砰得一聲被壓跪在了地上,兩位主子沐浴時,她在外面就一直在哭,如今淚流滿面,一到殿內,就不斷磕頭:
“皇上饒命!娘娘饒命!奴婢不是故意的!求皇上和娘娘明鑒!奴婢真不是故意的!”
宮人是一直在行宮的宮人。
她口口聲聲喊着娘娘饒命,讓一衆妃嫔不适地皺了皺眉,雲婕妤再得寵,也還只是四品,遠沒到三品娘娘的位置。
容昭儀冷眼掃向哭哭啼啼的宮人,聽着她一口一聲的娘娘,只覺得被冒犯到。
但不論衆人心底如何不适,談垣初沒開口對宮人的稱呼訓斥什麽,衆人也只能憋着。
雲姒歪頭,臉頰輕蹭了下談垣初的肩膀。
娘娘?
宮外的人說話就是好聽,規矩分寸也不需要把握得太嚴苛。
談垣初察覺到女子瞥了宮女一眼,他垂首看向女子,最終,他仿佛什麽都沒察覺一樣,什麽都沒說,也沒攔住宮女。
宮女還在哭:
“水榭到處都是水,奴婢是一時不慎腳滑,才撞到了娘娘,奴婢有喊着讓娘娘躲開,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求皇上和娘娘開恩,饒過奴婢一次啊!”
她不斷地沖二人磕頭,額頭砸木板的地上,也發出悶悶的響聲。
她哭得很是可憐,額頭也磕得都是青紫。
但在場的人瞧過宮中大火,見過比這還要慘烈的死人,自是沒有一個人會覺得心軟,一個個皺眉看向宮女,眼底閃過若有所思。
要知道,他們一行人昨日才到行宮,至今不過一日的時間。
到底是誰,居然這麽快就能指使得動行宮的人?
動作太果斷利落,即使被算計的人不是自己,也難免讓人覺得有點骨子發涼,今日是雲婕妤,來日換成自己能躲得過去麽?
即使樂得見雲婕妤倒黴,但這時候,她們也真心希望能查到兇手。
否則,有這麽一個人隐在暗中,她們卻不知道是誰,只能處處小心提防,這一趟行宮避暑之行只怕是要落個寝食難安。
談垣初看都沒看那個宮女,直接給許順福下命令:
“去查,她這兩日都接觸了什麽人。”
許順福領路退下。
雲姒埋在他懷中,有點不舒服,她擡手按了按額間,抵在談垣初的肩膀,哭得久了,她嗓音有點沙啞,透着些許悶悶的嬌憨:
“皇上,她吵得嫔妾頭疼。”
殿內哭聲戛然而止,那個宮女拼命咬唇,不敢洩出一點哭聲。
雲姒卻擡眸和她不緊不慢地對視,她吸了吸鼻子,虛弱地依偎在談垣初懷中:
“嫔妾在水下時,水一點點鑽進口腔,讓嫔妾恨不得直接死了去,才好少受點折磨。”
她聲音很輕,一點點飄散在殿內,但衆人卻是覺得心底驀然一寒。
談垣初輕撫過女子的後背,她的脊背很單薄,讓談垣初無端起來在水中看見她時,她臉色那般白,仿佛要消融在水中一般,談垣初眼皮子都沒掀一下,冷聲吩咐:
“拖下去。”
宮人不敢置信地擡頭,一臉的驚恐,凄慘喊道:“皇上饒命啊!”
路元忙忙擺手,幾個宮人上前,拽住宮女的手臂就往外拖,宮女不斷掙紮,雙腳蹬在地上,鞋底的泥土染髒了地面,在殿內留下了一地猙獰的痕跡。
雲姒輕蹙黛眉,她埋在談垣初懷中,她似乎很不舒服,唇色都越發白了白,談垣初皺眉,擡手捂住了她耳朵。
雲姒仰頭和他對視,談垣初聲音淡淡:“太吵了。”
見狀,路元眼底發了狠,拿着帕子直接捂住宮女的嘴,直到宮女被拖到殿外,也只殘餘了一點嗚咽的驚恐聲。
頌雅軒有引入一條小溪,夏日炎熱,小溪流淌過傳來嘩啦嘩啦的聲音,往常是讓人格外舒适,但今日,沒人會覺得好聽。
衆人聽見外間傳來的水聲,有妃嫔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不敢去想外間是什麽場景。
掃過妃嫔變得隐隐有些怵懼的眼神,雲姒也沒在意,或者說,她心底也樂見其成這種場面,怕了才會逐漸轉變成恭敬,而不是整日敢将她曾是個宮女這般話挂在嘴邊。
外間傳來的聲音,仿佛是把人按在水中,不斷掙紮,傳來撲騰水花的聲音。
雲姒輕斂下眼睑,她心底清楚這個宮女是誰的人,但她不覺得這個宮女會打死不招。
自選秀後,談垣初有兩年不曾來過行宮,再忠心的人,經過天高地遠和這麽久的時間,還能留下多少忠心?
這點忠心,在性命的威逼下,根本不值一提。
雲姒知道她最終會招供,但雲姒覺得不夠,宮女的确是受人指使,但推她落水的人卻真切的是這個宮女。
既然都覺得無所謂,想要試探就能輕易枉顧她的性命,便也嘗嘗她當時瀕死窒息的滋味。
只是雲姒不知道,這個宮女會招供出誰來?
雲姒不覺得會是德妃。
行宮的管事滿頭冷汗地跪在殿外,他掃了一眼春翠,就趕緊收回視線,不敢多看。
宮中來的這些人,仿佛根本沒憐憫心,他們按住春翠的頭埋入水中,不許她擡起頭,舉止間一點沒有猶豫,過了一些時間,見春翠掙紮的力道變小,就耗着她的頭發拽起來,只喘息了一瞬,就不斷反複這樣的操作。
八月的天,格外炎熱,管事的卻是溢出了一身冷汗。
甚至,他心底忍不住有點埋怨,這春翠怎麽敢去害雲婕妤?!
雲婕妤入住了頌雅軒,這難道還不夠說明很多事情麽!
管事心底大罵蠢貨,卻連頭都不敢轉一下,水聲不斷傳來,管事的渾身打了個冷顫。
不知過去了多久,管事終于聽見一聲急迫又虛弱的哭求聲:
“……我說!我說……咳咳咳……奴婢說……咳、求你們、饒了我……奴婢說……”
背後的水聲終于停了下來。
許順福也姍姍來遲,見到這一幕,讓路元将人帶回殿內。
雲姒聽見動靜,擡起頭,見到春翠被人拖進來,渾身狼狽地癱軟在地上,不斷咳嗽,有水從她身上淌下,淌了一地狼藉,她模樣太凄慘,有妃嫔不适地抵住唇後退了一步。
春翠癱着身子,仿佛要把五髒六腑咳出來,許久,她才爬起來:
“奴、奴婢……說……”
雲姒掃了一圈殿內的人,心底沒有一點欣喜,她隐晦地觑了眼德妃,果然,不見德妃臉上有一點慌亂。
雲姒堪堪垂下眼眸。
春翠渾身哆嗦着,她舉頭環視四周,最終視線落在一個人身上,衆人順着她的視線看去,都很驚愕。
春翠哭着說:“是她……是劉禦女、給了奴婢銀子……讓奴婢做的……”
“奴婢不敢,是她說不會出人命,奴婢才敢做的!”
“奴婢什麽都說了!求皇上和娘娘饒命啊!”
劉禦女一臉慌亂,她陡然拔高聲音:
“胡說八道!”
“我什麽時候指使你了?!”
劉禦女撲上去就要呼春翠的臉,被路元手疾眼快地攔住:“禦女主子,還是先聽聽她說什麽吧。”
劉禦女被攔下,額頭冷汗不斷掉,她心慌地不斷張望旁人,似乎看出了別人對她的懷疑,她猛地沖談垣初跪下來:
“皇上!求您明鑒啊!嫔妾和雲婕妤無冤無仇,嫔妾找人害雲婕妤做什麽!嫔妾能得到什麽好處?!”
雲姒掩唇,輕咳了一聲,她擡起眼,反問:
“是啊,你和我無冤無仇,為何要害我?”
劉禦女被問得啞口無言,她眼神心虛地閃爍了一下。
這宮中害人,哪有什麽道理?無非是你擋了我的路,妨礙了我的利益。
雲姒如今占着皇上的寵愛,如果有機會,誰不想拉她下來?
許順福也恭敬禀告:“皇上,奴才查到有人看見春翠昨日去了淬賞軒。”
淬賞軒,就是劉禦女這次來行宮被分配的住處。
許順福的話也佐證了春翠的證詞。
劉禦女驟然噤聲,她憋了半晌,臉色憋得通紅,也沒說出半句話,她額頭漸漸溢出冷汗。
衆人一愣,沒想到這件事會和劉禦女扯上關系。
畢竟,一個是備受聖寵的雲婕妤,一個只是在宮中落寞無聞的劉禦女,兩人往日也沒有仇怨,誰能把她們扯到一起去?
唯獨雲姒不覺得意外。
她早知道劉禦女是德妃的人,而且這件事在宮中應該不算是秘密,劉禦女的身份廣為人知,位份又這般低,只能倚仗着德妃生存,根本再幫不到德妃什麽。
不如這種情況推出來,還能發揮一下最後的價值。
但有一點令人覺得奇怪,德妃憑什麽确信劉禦女不會供出她來?
衆人這時也想到了劉禦女和雲婕妤的對話,不由得隐晦地掃了一眼四周,劉禦女是和雲婕妤沒有仇怨,但宮中和雲婕妤有仇怨的人卻不少。
查出了是劉禦女指使了春翠,那麽劉禦女會是誰指使的?
衆人心底不斷猜測。
但誰都沒想到,到了一步,适才還抵死不認的劉禦女忽然頹廢地低下頭:
“是、是嫔妾嫉恨雲婕妤得皇上寵愛,一時鬼迷心竅,才會做出這等錯事,嫔妾知錯,請皇上和雲婕妤饒過嫔妾一次!嫔妾再也不敢了!”
劉禦女忽然把所有罪責都攬到自己身上。
她整個人都在害怕,滴淚橫流,往談垣初跟前爬,她拉住談垣初的衣擺,哭着說:
“皇上,嫔妾知錯了,您饒嫔妾一次吧!”
不說雲姒,衆人都覺得劉禦女的反應有古怪。
她态度轉變得太快了,反而讓人懷疑她不是真正的主謀。
雲姒握了一下談垣初的手,談垣初看向她,就聽她說:
“你剛才還說和嫔妾無冤無仇,根本不會害嫔妾,如今又說這一切都是你做的,前後說辭完全不一致,嫔妾也不知該信哪一句。”
她說不知信哪一句,但誰都聽得出她根本不信是劉禦女主謀的這一切。
德妃這時忽然出聲:
“這宮女口口聲聲說劉禦女給了她銀子,不知許公公有沒有查出來?”
一直沉默不語的許順福點頭,他朝皇上看了一眼,才說:
“奴才在這宮女的房間中翻出了一袋銀子,不知銀子,還有一些首飾,瞧着像是宮中最新的款式。”
雲姒察覺出他話中的遲疑和異樣。
許順福讓人把東西呈上來,待看見那所謂的首飾時,雲姒陡然轉頭看向容昭儀。
果然,容昭儀一變,她看向談垣初:
“皇上,此事和臣妾無關!”
托盤上躺着一支蓮花淬珠的玉簪,的确是宮中新穎的款式,誰不知道,但凡中省殿有這般東西,都是第一時間送往長春宮?
重要的是,衆人都見容昭儀戴過這支蓮花簪。
在離宮前最後一次去坤寧宮請安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