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14
C14
昨晚陳江行端進來的水盆已經被收拾好,黎簡起床,路過那張簡陋的桌子時,發現上面放着個白色透明塑料袋。
袋子上寫着“阿和美術用品專營”幾個黑色大字。
裏面裝着A4、A5、16K的幾本厚厚的牛皮紙包裝素描本、一盒馬利牌24色水彩顏料、一盒24色油畫顏料、48色水溶款鉛筆…
地上放着黑色硬皮革盒子,黎簡蹲下去,打開盒蓋,是168色的Touchmark馬克筆,馬克筆盒子邊上放着全新的畫架、鋼夾、顏料桶等等。
……
黎簡看着一屋子美術用品,心裏某個地方正在緩慢坍塌。
他知道陳江行是買給他的。
或許只是因為昨天他問了一句水上超市有筆嗎。
黎簡悠悠站起來,看着熟睡的少年,不知道陳江行去哪兒給他搞來的這些。
這裏是江上不是陸地,交通幾乎為零,根本不可能靠岸停船,但這并沒有妨礙陳江行把這些東西給他找來。
感情初始大抵都是如此,黎簡響起初初和江承皓在一起的時候,好像沒有這麽沖動,他說喜歡吃某家店,江承皓就陪他去,實現難度不高,最令他記憶深刻的不過是那次在雲南寫生,江承皓半夜想他飛去大理找他,有時間、有錢就可以實現。
陳江行和江承皓是截然不同的性格,換做江承皓,肯定會讓他再忍忍,等靠岸立馬就去買這些。
他也不一定非要畫畫,昨天随口一說罷了。
但陳江行卻聽進去了,哪怕是他簡單的一問。
他承認在看到這些畫具的時候很感動,哪怕它們并不值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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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簡推開門,張牆在客廳看電視,看見黎簡從陳江行的房間出來,他把遙控器放到茶幾上:“老蔣他們補覺,昨天晚上過閘熬了個大夜。”
黎簡和張牆簡單打了個招呼:“你知道陳江行什麽時候回來的嗎?”
張牆想起早上老蔣讓李師傅在閘口停了半小時的事。
當時他以為陳哥半夜有什麽急事要上岸處理,心想,可能是暴雨帶來的影響。
暴雨水位上漲,大船不好通過沿路的橋墩閘口,陳哥才上岸去解決問題,結果早上看陳哥抱一大摞東西回來,全身上下濕透,衣服還往下滴水。
搭手的時候張牆發現根本不是什麽船上的緊急用品,而且畫具,原來陳哥是幫黎簡上岸買東西。
船上買東西本就極不方便,中途沒有緊急事也不靠岸,這片水域最近的城鎮最少都得幾十公裏,半夜文具用品店更不開門。
張牆不知道陳哥怎麽搞來的這些,尤其是看見陳哥一層層扒掉塑料包裹紙。
一夜大雨,那摞美術用具滴水未沾。
陳江行擦了把頭上的汗,從塑料膜裏拎出四杯奶茶,讓他給李師傅、老蔣送去,剩下的是他和黎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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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牆打量着黎簡,心裏有些不舒坦,尤其是想到陳哥為了他半夜跑那麽遠,不自覺把黎簡歸于事逼,一定是他要這些,陳哥才想辦法給他搞回來。
張牆:“他剛回來兩個小時。”
黎簡點頭,沒想到陳江行出去了一整夜。
“哦。”
張牆有點不爽他的無動于衷:“陳哥回來的時候渾身都濕透了。”
黎簡擡眉:“他怎麽從貨船去的岸上?”
張牆沒好氣:“還能怎麽去,開拖船。”
黎簡壓根不知道拖船是什麽,他有限的知識領域裏,關于貨船的知識為零,唯一一次坐過的船也是出海郵輪。
張牆見他一副聽不懂模樣,也不多說什麽,更不指望黎簡能感同身受。
要是黎簡真有良心,怎麽可能大半夜讓陳哥去岸上給他買畫紙、顏料這些東西。
張牆憤憤道:“冰箱裏有奶茶。”
黎簡很想請教他拖船是什麽,開拖船過去麻不麻煩,又不知道怎麽問起,畢竟他跟張牆不熟。
人與人的邊界感讓他沒有繼續問。
他走去廚房,沒想過船上還能喝上連鎖店的奶茶,有些意外。
一夜暴雨,水漲了不少,江面快要與船板齊平,差十幾公分,船駛過的漣漪泛開,暈向四周。
黎簡吸溜着冰涼的珍珠,Q彈軟糯,入口即化,真甜,口腔到喉結都是甜的。
以前在家不讓吃這些,和江承皓在一起也極少喝這些,現在好了,放飛自我。
甲板經過暴曬,已經徹底曬幹了,只剩縫隙間的積水還沒完全蒸發。
晴空萬裏,雲層層疊疊,像大朵的棉花糖一般松軟,兩岸的矮山上長滿綠樹,沒有覆蓋樹皮的山體裸.露出淺灰色的石塊。
旁邊一輛貨船開得很快,卷着江水超過他們的船,船頭拿着澆水壺的女人帶着草帽,一副清閑悠哉模樣。
黎簡站在船頭,深吸一口氣,新鮮的空氣和奶味在鼻腔漫開,又甜又清新。
他貪婪地要把空氣全都吸盡。
明明才上船一天,但他感覺自己仿佛離開陸地很久。
他感覺自己開始慢慢喜歡船上的生活,在這艘船上,不需要想其他,只需要在這一畝三分地裏感受時間慢慢流淌走,不用等一個人回家,不用壓迫自己把情緒疏解在畫筆裏,不用強迫自己去尋找那缺失的名為“有趣”實則“天賦”的東西。
陳江行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床,站在他身側:“好喝嗎?”
黎簡被他的聲音拉回思緒,刺眼的陽光照得他睜不開眼。
他看見陳江行下眼睑濃濃的黑眼圈:“你怎麽不多睡會?”
陳江行揉了揉鼻子:“李師傅開了12個小時了,他也要休息,我去替他。”
“你不是剛回來嗎?”黎簡驚訝。
陳江行伸手在他頭上遮了遮,遮住一半的強烈的太陽:“沒事,精神頭好得很。”
黎簡自然不信他這話,他早上才補了兩個小時。
“昨晚你都沒睡。”
陳江行笑了笑:“那不是因為你?”
……
哪壺不開提哪壺。
黎簡:“船上只有你跟李師傅能開船嗎?”
陳江行知道黎簡的顧慮,彎下腰,湊近他:“是有點困,要不,叔叔給點甜頭吧。”
……
黎簡被他低沉的嗓音說得耳根微微熱,昨晚他在後面弄他也是這樣,一邊動作一邊貼着他耳朵說那些沒臉沒皮沒羞沒燥的葷言葷語。
黎簡:“我說認真的。”
陳江行腦袋壓低,唇貼近黎簡小巧的耳廓:“我說真的,要不先給親一下吧。”
黎簡手裏還抓着奶茶,一顆珍珠被擠在管子裏:“不,不好。”
陳江行退開些,看黎簡一張臉漲得紅通通的,他真的太容易害羞了,真不知道這麽害羞的人怎麽跟人談戀愛,應該逗幾下就哭了吧,這樣只會引起他強烈的摧毀欲,越是不禁逗越是想逗。
“當做獎勵也不行嗎?”陳江行換了副語氣,眼巴巴望他,“叔叔,你知道給你搞來那些有多不容易嗎?”
又來了。
他又沒讓他去買。
“還有,你現在喝的奶茶。”陳江行下巴朝着奶茶揚了揚,“就知道你愛喝這些小東西。”
……
難怪船上能喝到連鎖店的奶茶。
黎簡壓着聲,他終究不會拒絕可憐巴巴的男人,還是這個臉皮超厚的人,認命般:“那好吧。”
陳江行看他垂着的睫毛:“什麽那好吧。”
……
黎簡吸了口奶茶,淡淡說:“就是,那好吧。”
“什麽那好吧?”陳江行打定主意要問到底,“是指可以親一口?”
那種字眼被說出來,黎簡就有點不太好意思。
他以往的感情不會把這種詞放到臺面上,親或者做,都不會問,就是情投意合,氛圍到了,自然而然發生的行為。
當那種詞被光明正大地丢出來出來,黎簡招架不住:“嗯。”
陳江行嗤了聲,看他不言語,紅透的耳垂完全出賣黎簡此刻內心的波動。
“什麽時候?”
黎簡嘴裏的奶茶食不知味:“晚點。”
“不行。”
……
“為什麽?”
陳江行:“現在困,晚點的吻解不了現在的困。”
理是這麽個理,可有點不講道理。
陳江行低頭,在黎簡的嘴唇上輕輕啄了下,快速松開:“我去替李師傅,你等會來駕駛室找我。”
黎簡沒想到陳江行說親就親,還沒緩過來。
陳江行輕輕扯了他下後腦勺紮的小辮:“等會來啊…”
黎簡撞見他漆黑瞳孔裏躍動的陽光,像是閃着光,這人真是霸道得很。
“知道了。”
“那我去了。”走了兩步回頭,“等會就來啊。”
……
黎簡看陳江行往駕駛室走去,長腿邁開,看起來一點都不像熬了個大夜的人。
年輕真好,一晚上不睡也能這麽有精神。
這麽好的身體,就應該多幹點活,省得整天跟他耍潑皮無賴。
黎簡輕抿一口奶茶,最後一顆珍珠也被吸上來,嘴巴熱熱的,剛剛那一吻很快,但他感覺心跳得突突的,珍珠劃過舌尖,他想起昨晚和陳江行接吻的場景,臉又熱了幾分。
他是個很慢熱又認死理的性格,當初江承皓追了他很久,他才答應試試,後來試了很多年,最後變成這副場景,細細想也不能全怪江承皓,和他這種悶悶性格的人在一起一定很無聊。
他看着陳江行進了駕駛室,也許哪一天陳江行也會覺得他無趣。
不過無所謂,他們的關系最多也就維持到靠岸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