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07
C07
黎簡被他坦然的回話弄得無法回答,剛剛确實是他問的,而且陳江行還反問他“哪裏”,是他自己沒能夠及時反應到他話裏的意思,這似乎不能怪陳江行。
“昨天晚上對不起。”黎簡說,“作為比你大十幾歲的人,不應該和你發生那種事。”
黎簡的認知裏,十歲是很大的鴻溝。
他二十歲的時候,陳江行十歲。
這種年齡差,在愛情之中,年長的一方必然是目的不純的。
陳江行的手指停在舵輪上,貨船剛入江,位置需要稍微控制,他轉動舵輪,等把方向控制好才繼續和黎簡對話。
“三十二很大嗎?”陳江行問。
黎簡倚着木臺,望着駕駛艙前面的滿船黃沙,還未駛離岸口,貨船争前恐後靠岸和駛離,時間在貨船上好像停止一般。
“不算大,但和你相比,年齡差很多。”黎簡溫溫回,他确實沒想過自己有一天和二十歲出頭的男孩有情感牽扯。
陳江行挑唇,似是不屑:“所以買醉,被人撿屍,這是年長的叔叔應該做的事嗎?”
黎簡被他說得有些無地自容:“昨天是意外,平時不這樣。”
“哦。”陳江行抓起一邊的冰水,仰頭灌了一大口,想起昨晚黎簡因為那個叫“阿皓”的人哭得稀裏嘩啦,喝的爛醉如泥差點被人撿屍,他就氣不打一處來,“所以,你這個年紀失戀需要要死要活?”
黎簡一時無言,他向來不會吵架。
要不是看在陳江行昨天救了他的份上,他一定會回一句“和你沒關系”,但昨晚确實是多虧陳江行。
“叔叔?”陳江行挑眉,看他被噎得無話可說,“怎麽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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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簡:“我去看看大黃。”
他想走,剛轉身,發現被人拉住了,低頭看見陳江行正抓着他的T恤下擺的一角。
“我哪裏說得不對,叔叔,你說。”陳江行換上一副更加無辜的語氣。
黎簡說不過他,對他這樣子毫無辦法。
“昨天是我不成熟。”黎簡回,眉毛低垂。
他确實不應該在陌生的酒吧買醉,江城不是京市,不可能做到小巷也遍布攝像頭,他是個成年人,不該這麽沒有安全意識。
陳江行看他一副蔫蔫模樣,似乎是真的在反思自己的問題,真不知道他之前的生活是多拘謹,連喝酒買醉都變成不成熟的行為。
自己剛剛那麽說,不過是為了逗他,誰叫他拿年紀來嗆他,結果他還真被嗆着了。
他想,黎簡這人真的太累了,難怪被前男友評價“無趣”“沒勁”,那傻子還各種自責,他好像把自己束縛在一個圈定的框裏。
陳江行:“沒人規定三十歲失戀不能哭、不能鬧。”
黎簡擡頭:“可以哭鬧,但不應該在公衆場合哭鬧,也不應該缺乏最基本的安全意識。”
“你很會反思嘛。”
黎簡覺得這話陰陽怪氣。
話題越發針鋒相對,氣氛有些僵。
過了一分鐘,陳江行揚起下巴:“叔叔,看。”
黎簡順着他下巴指向的方向,看見江面上停着兩只白鷺,通體雪白的鳥兒低低在江面飛行,細長的腳點過水面,帶起一絲水花,黎簡往前一步,小腹提着駕駛艙的操作臺,一雙眼睛望着江面的兩只白鷺,他還沒有這麽近距離的看過這種鳥。
“這是什麽鳥?”黎簡問。
因為往前傾,脖子伸得細長,雪白的頸和白鷺有些相似。
“白鷺。”
黎簡扭頭看他:“一行白鷺上青天的白鷺?”
“嗯。”
貨船轟隆隆駛過,白鷺低飛再躍起,黎簡跟着白鷺的飛行路線目送兩只白鷺飛上天。
“好漂亮。”黎簡忍不住贊嘆,等反應過來,才想起來,“我應該拍下來的。”
陳江行從口袋摸出手機。
黎簡看着老舊的安卓手機:“什麽?”
“裏面很多白鷺還有其他鳥。”
黎簡接過他的手機:“你還拍這些。”
他意外發現陳江行的手機好像沒有密碼鎖也沒有人臉識別,摁開就能解鎖。
“我看沒關系嗎?”黎簡問他。
陳江行搖頭:“沒事。”
黎簡點開手機,他已經很多年沒有用過安卓機,一時間有些不太适應,陳江行的app裏除了微信之外,基本上都是船訊網、長江航道圖相關的app,終于在一堆船舶相關的app中找到了相冊。
“相冊,可以看的吧?”黎簡再次确認。
陳江行:“你前男友從來不讓你查手機?”
黎簡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cue前男友這事,一邊點開相冊,一邊說:“我沒有查過他手機。”
陳江行:“你前男友也不主動把手機給你查?”
黎簡:“沒必要。”
陳江行嗤了聲:“沒必要就是他讓你哭成傻比?”
……
“我其實不怎麽哭。”黎簡企圖挽回一點自己作為年長他十歲“叔叔”的形象,“昨天是喝了點酒,情緒沒收住。”
陳江行:“後來酒醒了,又哭了。”
黎簡皺眉望他,正午的陽光熱烈,恰好照在陳江行棱角分明的臉上,映得五官格外立體,完全看不出只有二十出頭,但眉宇間依舊瞧得見那一絲未被抹平的少年氣。
“不記得了?”陳江行歪着頭望他,“就你抓着我的手的時候。”
……
黎簡記得,太記得了。
陳江行:“沒想起來嗎?你快把我手指掐斷了。”
……
黎簡抓着他的手機,恨不得堵上他的嘴,他昨天确實又哭了,不是因為江承皓,也不是因為憋屈,是被陳江行欺負哭的,他無法忘記腦袋短路,大腦空白,渾身被晃上雲層的感覺,那是一種令他陌生又窒息的感覺,被陳江行這麽提及,他的體面粉碎,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黎簡敷衍:“知道了。”
陳江行見他耳根紅得快滴血,斂了眉,壓了壓快忍不住揚起來的嘴角:“還說不愛哭,叔叔,你的嘴巴真硬。”
……
黎簡真是夠了。
陳江行倒是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樣,繼而問:“相冊裏有你想要的嗎?”
黎簡注意力回到老式安卓機,不知道用了多久,這手機卡得要死。
他翻動着相冊,最近的是黃昏的江面,橘色的夕陽将整片江照得粗犷又奔放,落日餘晖,碧波蕩漾,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一片江水和晚霞作伴,陳江行雖然不是攝影師,但這幾張構圖很幹淨。
黎簡忽然想起來自己有很久很久沒有注意過夕陽,京市的高樓大廈早已把城市和自然隔絕,燈紅酒綠,紙醉金迷。
日落竟然這麽美,橘色的天際是大自然的手筆,它勝過無數水彩顏料,勝過無數畫作。
陳江行的相冊記錄了早晨、中午、傍晚、日落的江面,還有江上種種,譬如藍色大招牌紅色字的水上超市、穿着碎花裙在船頭拿着水管沖洗甲板的中年婦女、長滿盆栽的舊貨船…
“白鷺大概在一個月前的位置,你找找。”陳江行說。
黎簡看見的不止是白鷺,還有生活,以及那些他從不曾見過的煙火氣。
“這個真的是超市嗎?”黎簡拿着那個“輝子船上超市”的照片問他。
陳江行伸着頭:“看不見,你過來些。”
黎簡往前走了兩步,把手機遞到陳江行眼前,近距離他又聞見了陳江行身上沙石的味道,低頭恰瞧見陳江行後脊背分明的肌肉線條,左右斜方肌這個角度,恰似是一只蟄伏在他背上的大鵬。
“是超市,和岸上的超市差不多。”陳江行耐心解釋,“也賣一些新鮮瓜果蔬菜,如果你想吃的話,等到南城水域的時候會路過輝子超市。”
黎簡忽然想起什麽:“啊,我的東西還在酒店。”
他把手機還給陳江行,急忙拿出手機給姜銘打電話。
那頭很快接起來,黎簡還沒來得及講話,姜銘就劈頭蓋臉問他在哪裏。
黎簡看了眼陳江行,指了指外面,然後拿着手機出了駕駛室。
姜銘:“你在哪兒呢?我被江承皓罵死了。”
黎簡站在船艙外面,熱氣騰騰,他慢悠悠走到船邊上的紅色長凳上,剛坐下,屁股被燙得擡起來,又站起來,陳江行透過玻璃看他滑稽的動作,忍不住扯了扯唇,他怎麽能這麽可愛!
黎簡:“船上。”
“什麽船上?”
“貨船。”
姜銘摸不着頭腦:“你怎麽上貨船了?”
“說來話長,你今天有空幫我去卡爾頓拿下行李,我等下把房號給你。”
姜銘:“哥,你別搞我,你家江總裁在來江城的路上,你讓他給你拿。”
“我跟他分手了。”
黎簡本來打算今晚和姜銘喝酒順便說一下他和江承皓分手的事,結果昨天因為看錯日期跑去酒吧等人,才落得現在的田地。
“什麽?”
“分了。”
“什麽原因?”
“他劈腿。”
姜銘跟黎簡是十幾年的好朋友,京市美院校友,他學雕塑,黎簡學藝術設計,江承皓金融系,研究生時,江承皓追黎簡鬧得轟轟烈烈。
金融系大才子愛上藝術系系草,人人豔羨。
他們談了很多年,每年畢業聚會時,都淪為佳話,沒想到竟然分手了,還是江承皓劈腿。
“不是吧,他那麽喜歡你怎麽可能劈腿。”姜銘實在想不通江承皓怎麽就劈腿了。
黎簡揉了揉眼睛:“你有空幫我拿下行李,我大概…”
說着他看向波光粼粼的江面,到南城五天,回江城二十天。
“我大概要二十天左右才能回江城,等回江城,我再跟你聚。”
姜銘:“二十天?你幹嘛去?”
黎簡轉過身,看見駕駛室的人正在看他,耳根微紅,下一秒趕忙又背過身去,完全不知道那人究竟看了他多久。
“療傷。”黎簡淡淡道。
姜銘不好再說什麽:“成,江承皓下午就到,你當真不和他說清楚?他和你好歹也有七八年的感情,這事總不是說斷就斷的。”
黎簡搖頭:“沒什麽好說的,他要是來找你,你不用理他。”
“你說了算,我肯定不理他。”
黎簡挂掉電話,眼睛發酸,他沒有自己想的那麽堅強,起碼在聽到江承皓來找他的時候,他還是會難過,只是他知道,回不去了。
大黃搖着尾巴蹭他的腿,黎簡蹲下來,學着陳江行揉它毛茸茸的大耳朵,大黃興奮地咧開嘴,露出一口大牙,笑得格外燦爛。
“收回說你是壞狗。”黎簡揉着大黃腦袋,“你是可愛小狗。”
大黃似乎聽懂了,笑得更加燦爛。
黎簡擡起頭,目光和駕駛室的陳江行撞在一起。
陳江行朝他微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遠遠的,黎簡似乎瞧得見他臉上兩個淺淺的酒窩。
“大黃,你的主人跟你長得一毛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