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民國悍匪2◎
祁織趕到時, 蕭圭玉已被他手下兩個土匪逼上斷崖。
蕭圭玉本想往通向項城南門的小道而去,可那兩個彪形大漢在後方緊追不舍。
眼看着他們離自己越來越近,蕭圭玉隐約嗅到二人身上的血腥味,不由心生絕望。
若是走小道, 自己不僅被抓, 還會讓這群土匪發現小道的秘密。
這可是通往蕭家糧倉的路!
自己死不足惜, 又豈能害得蕭家乃至項城糧倉被搶。
蕭圭玉心一橫, 這才拐彎往山頂斷崖而去。
祁織騎着馬, 在幽藍夜色中隐約可見他粗犷高大的身影。
蕭圭玉眼尖看見他, 嘴唇被她自己咬得發白。完了, 真正的土匪頭子來了。
剛血戰一場的祁織渾身煞氣逼人,他的臉上均是鮮血凝結而成的暗紅血沙,絡腮胡髒亂不成樣子, 一身粗布短衫盡數被血液浸染。
他的血色模樣看得人心生驚懼, 唯恐招惹到這位氣勢兇悍土匪頭子。
祁織步步逼近蕭圭玉,哪怕他刻意收斂通身氣勢, 還是吓得蕭圭玉連連後退。
直到蕭圭玉意識到斷崖就在身後一米處,她不得不頓住腳步。
蕭圭玉神色僵硬看向祁織, 微側眸,用餘光瞥向深不見底的斷崖。她在思忖自己跳崖和落在土匪頭子手中, 究竟哪個會更慘。
蕭圭玉離崖口委實太近,祁織擔心她不慎跌落斷崖。祁織凝眸, 刻意放低音量, 語氣輕緩道:
“你好,在下祁織。”
“我不好。”蕭圭玉聲音帶着哭腔, 又往崖邊挪動半步。
祁織注意到她的小動作, 揉了下眉心, 心平氣和道:
“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然而這句話惹得蕭圭玉越發提心吊膽。
聽到這話,祁織手底下幾個土匪詫異看祁織一眼,不知少當家葫蘆裏在賣什麽藥。
蕭圭玉身子微顫,一雙杏眸沉默看着祁織。
想起這個男人眼都不眨地砍下他人頭顱的兇狠模樣,蕭圭玉可不相信自己落到他手上,能有什麽好下場。
這位是比祁二爺還要厲害的狠角。
蕭圭玉不敢信他。
“蕭圭玉。”祁織見自己說不動她,開口威脅道:“你不過來,老子明天就帶人洗劫項城。”
聞言,蕭圭玉心下驚懼一瞬,連帶她的眼睑微顫,都昭示這蕭圭玉此刻的不平靜。
“在下與你祁家寨素來無冤無仇。”蕭圭玉嗓子微啞,右腳又往後挪動半步。
幽藍色夜空下,斷崖宛如沉默巨獸,蕭圭玉纖細的身影在幽藍皎潔月光下顯得纖薄脆弱。
她的青絲在風中微揚,仿若風一吹,她便立馬順着風勢倒向斷崖。
祁織的目光直直鎖定蕭圭玉,生怕她跳下去。
“蕭圭玉,過來。”祁織語氣強勢道。
祁織向前一步,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長,朦胧月色中隐約可見他目光銳利又滲人。
被他這般逼迫,蕭圭玉呼吸一滞,心下一橫,決意跳下斷崖。
然而就在這一剎那,蕭圭玉剛有動作,祁織身影如鬼魅般,一個須臾到她面前。
祁織擁住蕭圭玉,個子嬌小纖細的女人被他摟在懷中。随之祁織将蕭圭玉帶離斷崖兩米之遠。
“不——!”待嗅到一股濃厚血腥味,意識到自己被土匪頭子抱着後,蕭圭玉拼命掙紮。
她被束縛住的雙臂逐漸顯現血絲,輕微血腥味溢出,又與祁織身上血氣味交織。
“老實點。”祁織眉一揚,語氣半威脅道。
祁織抱住蕭圭玉的雙臂用力收緊。
這姑娘性子烈得很,見她還試圖拿頭撞自己,祁織幹脆将蕭圭玉打橫抱起。
他的動作看似粗魯,卻未傷蕭圭玉分毫。甚至祁織還微調了姿勢,讓被自己橫抱的蕭圭玉舒服些。
衆土匪見狀,哄笑一聲調侃道:“沒想到少當家居然開竅了。”
此言一出,幾個漢子嬉笑成一片,有人剛想開口說渾話,卻瞥見祁織宛若淬冷寒冰的眼神。幾個男人立馬噤若寒蟬,佯裝閉嘴,眼神間卻在不斷打趣戲谑。
祁織抱住蕭圭玉,幹脆利落地翻身上馬,随後将蕭圭玉放在自己身前。
蕭圭玉起初不願配合,一路上不斷扭動掙紮。祁織熾熱的呼吸噴灑在蕭圭玉脖頸上,惹得蕭圭玉心底越發驚慌。
祁織低沉充滿磁性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你再動,爺當場就辦了你。”
祁織話完,蕭圭玉掙紮的動作一僵。這些土匪不知禍害了多少良家婦女。
他說自己會當場辦了她,蕭圭玉不可避免地驚慌害怕,她從未遇到這種禍事。
祁織見她終于安靜下來,眉頭一松,餘光瞥見蕭圭玉雙臂被勒得血跡斑斑,只冷喝一聲騎馬而去,卻未給她松綁。
一路出了項山,祁織到一處山澗小溪前,倏地勒馬。
蕭圭玉一個颠簸,後背直直撞進祁織胸膛。
祁織神色未變,拿出一抹布條将蕭圭玉雙眼蒙住,又打算往她嘴裏塞棉絮。
蕭圭玉緊閉雙唇不肯張口,祁織眸光微閃,大手撫上她的下颌。
祁織粗糙的指腹在蕭圭玉白嫩的臉頰上摩挲,聲音低沉得可怕:“先暫時委屈下蕭大小姐。”
話完,祁織以手指強勢将她的嘴唇撬開,繼而将那團雪白棉絮塞進蕭圭玉嘴中。
蕭圭玉忽地情緒激動起來,作勢要咬祁織的手指,卻又因隔着團棉花,祁織兩指從她齒間穿梭而出。
祁織驀地輕笑一聲,聲音低沉沙啞,雙眸因為她的舉動而染上一層暗色。
祁家寨大本營在項山附近。可除了祁家寨的人,無人知道具體位置,導致項城人難以攻讦。
為防止蕭圭玉逃跑和暴露祁家寨的位置,祁織才特此蒙住蕭圭玉眼睛。
“嗚——”蕭圭玉不滿抗議。
她的雙眼被遮住,五官感官卻被不斷放大。
蕭圭玉能清晰嗅到男人身上的血腥味,能感受到他強健有力的心跳和沉重呼吸聲。
他的呼吸聲就像是野獸在她耳畔低吟,讓蕭圭玉心生警惕與不安。
祁織不知她的心理活動,為避免蕭圭玉不慎摔下馬,他扶穩被蒙眼的纖細女人,将蕭圭玉圈死在自己臂彎中。
随後,祁織帶着蕭圭玉七拐八拐,将暗自留意風聲動靜的蕭圭玉徹底繞暈後,才從小道進了祁家寨。
祁織騎着高頭大馬的身影剛出現在祁家寨,兩個粗莽漢子縱聲喊他:“少當家!”
“嗯。”祁織帥氣利落地下馬,順手将馬鞭扔給粗莽漢子。
接馬鞭的漢子不斷窺視打量被少當家帶回來的女人。
祁織将蕭圭玉打橫抱起,眸光冷冽又警告般睥睨一眼那人。随後大手将蕭圭玉的臉按進自己懷中,不給其他人看。
蕭圭玉一襲西洋歐式禮裙,暴露在空氣中的藕臂白嫩纖細。
因着祁織的動作,她的青絲在空中垂懸飄蕩,勾得人心癢難耐,想一窺佳人芳容。
兩個大漢見狀,暧昧一笑:“這婆娘看着細皮嫩肉,少當家好福氣。”
聽到這話,意識到自己徹底進入土匪窩的蕭圭玉在祁織懷中掙紮得越發厲害。
她被麻繩束縛的雙手開始有鮮血溢出,她可似乎不覺疼。
祁織握住她的手腕,看着她傷痕累累的手臂微蹙眉。祁織不再與他人寒暄,抱着蕭圭玉大步流星往自己住處而去。
不——!
意識到自己被土匪頭子一路抱着往寨子裏走的蕭圭玉心生絕望,她又試圖掙紮,卻被男人健壯有力的臂膀圈在懷中。
“不要亂動。”祁織皺眉,語氣不虞。
見她掙紮得厲害,手腕手臂上結識被麻繩摩擦的傷口,祁織力道再度收緊,希望蕭圭玉能安分點。
到了自己房間,因為雙手不得空,祁織只好粗魯地一腳踹開房門。
房門‘砰’地一聲被踹開,蕭圭玉‘砰’地一聲被祁織扔在床上。
床上有棉被墊着,蕭圭玉倒沒摔疼。
祁織揉了下自己微酸的手腕,摳出蕭圭玉嘴裏那團棉絮,繼而扯下她臉上布條。
祁織這張滿臉絡腮胡又長得兇神惡煞的臉龐占據蕭圭玉所有視線。
蕭圭玉頭往後仰,下意識與他隔出距離。
祁織眸光微動,往後退一步直起身,他的身影高大偉岸,通身血腥煞氣逼人。
蕭圭玉微側臉,視線避開存在感極強的祁織。直到此刻,她才趁着昏暗燭光看清自己身在何處。
“我去找個人來給你上藥,你先在此将就一晚。”
祁織目光炯炯有神看着蕭圭玉微颔首,也不待她回應,便關上房門。
“三嬸,勞煩幫她上藥,再拿套衣裳給她。”祁織走到隔壁院子,叫了個婆子。
“诶,好——”老婦趕緊小跑過來問祁織:“少當家,我們家那口子回來了麽?”
三嬸和她丈夫當年本是糧農,後來戰事爆發,地主卷了他們整個村子的糧食跑路。
沒了糧食,三嬸嗷嗷待哺的小閨女被活活餓死。最後三叔才帶着三嬸上山落草為寇,成了祁家寨土匪一員。
“在後面。”祁織眸色微暖,事無巨細叮囑道:“三嬸順便給她拿個饅頭過去。”
三嬸滿是皺紋的臉上俱是慈祥神色:“少當家心善,老婆子曉得。”
聞言,祁織嘴角微扯,到底是沒說話。招呼完三嬸他便大步往祁家寨後山泉水而去。
祁織摸了把臉上絡腮胡,今夜浴血奮戰,他早受不了自己渾身血腥味與汗味交雜。
脫卻衣衫跳入清泉,冰涼柔和的泉水接觸到軀體嗎,祁織方眉眼放松一瞬。
洗漱完後,祁織将絡腮胡刮了個一幹二淨。換上幹淨衣裳大步流星走回去。
祁織剛走到門口,就瞥見那抹熟悉的倩影在院子逃竄,後方三嬸還在哀嚎連天:
“你這姑娘真是怪,打老婆子作甚。”
發絲淩亂,衣衫髒亂的蕭圭玉慌不擇路,剛才這老婆子想動手剝她衣裳,吓得蕭圭玉拼命掙紮,一頭将老婆子撞在牆上。
蕭圭玉見祁織不見,趕緊往外跑,卻沒想到自己迎面撞上那個男人。
祁織和蕭圭玉撞個滿懷,眼見她險些摔倒,祁織趕緊扶穩她,一手拉住蕭圭玉手腕。
“辛苦三嬸,你先回去吧。”祁織眉眼頗為無奈。
蕭圭玉性子烈又戒備心重,他本以為找個老婦人給她上藥,蕭圭玉會稍微配合,殊不知她反倒險些打傷嬸子。
“哎哎!”三嬸連連,邁着小碎步往外走,嘴上還在不斷念叨:“老婆子好心好意給你上藥換衣裳,居然還不領情。”
說道此處,三嬸動作一頓,将蕭圭玉上下打量一番:“也虧得是少當家把你帶上山,要是跟了二爺,有你好受的。”
“三嬸!”祁織厲喝一聲,示意她住嘴。
三嬸對着蕭圭玉嘴撇,又沖祁織讪笑一聲,最後才離開祁織的院子。
“放開我!”蕭圭玉手腕拗不過祁織,她嘴一張露出兩顆尖牙,作勢要咬他。
走出門口還能聽見院中動靜的三嬸嘟囔一聲:
“性子可真烈。”她看着門栓眼咕嚕一轉,将院門從外反鎖上。
少當家人善,從不像二爺那樣搶良家婦女。
這女人雖然衣裳髒亂,但隐約可見是上好的西洋款式料子,又一身細皮嫩肉,指不定什麽來頭。
祁織用食指點住蕭圭玉眉間,男人勁大,蕭圭玉一天未進食早已虛弱,竟直接被他制止動作。
見她有停下的苗頭,祁織一把抓穩她的手腕,拽着蕭圭玉往房間走。
“我好心好意叫三嬸來給你上藥,你竟然不領情,休怪我動粗。”話完,祁織将房門關上,他的神色隐晦不明,雙眸兇狠宛如豺狼。
昏黃的燭光照在祁織臉上沒有絡腮胡的遮掩,露出俊朗魁梧的面龐。
“你...”蕭圭玉心髒被提到嗓子眼上,難道自己今夜真的要被這個土匪給...
“過來,坐着。”祁織凝眉,将白瓷瓶往桌上一放。
祁織眸光幽幽看着蕭圭玉,話語間暗示意味十足:“孤男寡女,夜深人靜,你再激怒我試試。”
話完,祁織也不管蕭圭玉臉色如何,他從白瓷瓶中摳出一抹膏藥,清淡藥香瞬間飄進蕭圭玉鼻腔。
蕭圭玉不由自主撫上自己被麻繩磨得出血的小臂,傷口火辣辣地疼。
“蕭圭玉,你再跟我耗下去,日後手臂結疤的人可是你自己。”祁織聲音低沉。
祁織刻意收斂渾身兇神惡煞的氣質,他的目光深邃,直直與蕭圭玉對視,看究竟誰先敗下陣來。
就在祁織快沒耐心的時候,蕭圭玉蹙眉,将雙臂往背後一藏,反問道:“你為何抓我?”
“爺看上你了。”祁織眉一揚,渾身土匪氣質被展現得淋漓盡致。
“我再說最後一遍,過來上藥。”祁織兩眼微眯,見她手臂傷口血跡已開始凝固。
蕭圭玉身姿輕盈纖細,一雙玉臂宛如精雕細琢的藝術品,若是留下疤,實在可惜。
“我不。”蕭圭玉嘴唇一抿,倔強道。
聽到這個回答,祁織實在沒了耐心哄她,他眉頭一豎,倏地站起。
男人高大的身影徹底籠罩住蕭圭玉眼前的昏黃燭光。
他的神情在微光中顯得朦胧又冷峻,仿若寒潭之上縷縷升起的冰霧,叫人心生涼意。
蕭圭玉心下一驚,眼前視線驀地一陣天旋地轉,晃眼間自己已被男人圈在懷中。
祁織大腿夾住蕭圭玉雙腿,使她動彈不得的同時兩人軀體以一種暧昧姿态緊密貼合。
蕭圭玉神色僵硬,以舌頭抵着下颌,竭力遏制心底難堪。
祁織的手掌厚實粗糙,他将指尖白氏膏藥均勻塗抹在蕭圭玉手腕手臂傷口處。
他的神色專注,蕭圭玉身上幽香不斷鑽入祁織鼻腔,同時祁織的鼻息輕灑在蕭圭玉脖頸間,惹得蕭圭玉起渾身起雞皮疙瘩。
祁織注意到她的異常,眸光微閃,将頭往後仰,離蕭圭玉脖頸稍遠一寸。
直到片刻之後,祁織塗抹完膏藥,火辣辣的傷口被清涼膏藥緩解疼痛,蕭圭玉苦澀開口:“......謝謝。”
祁織側眸看向懷中女人,又觑了眼熹微光亮刺破幽藍夜空的天際:“你但凡乖點,哪有這麽多事。”
眼見即将天亮,祁織揉了下眉心,到底是心中難敵困意。
他松開蕭圭玉,目光示意桌上那枚饅頭,叮囑道:“山上夜間沒什麽吃食,你若實在餓了,先墊墊肚子。”
一離開祁織的懷抱,蕭圭玉立馬以雙臂環住自己,不斷往後退:“不必。”
“随你。”祁織冷淡睨她一下,坐在桌前半目微瞌。
兩人折騰一夜,蕭圭玉見他這模樣,心知他是累了。
蕭圭玉獵手獵腳地往門口中,途中還小心翼翼看了眼祁織,她白淨修長的玉手剛碰到房門,卻發現已被上鎖。
蕭圭玉身子頓住,盯着祁織的背影眸光閃爍不定。
驀地,房內響起祁織低沉的聲音:“爺留你有用,在蕭家來人之前,爺不會動你。”
聽到男人說他要拿自己威脅蕭家,蕭圭玉眸色一沉,轉念一想自己在這土匪窩也算暫時安全。
“你想幹什麽?”蕭圭玉的背脊靠着房門,擡眸問他。
緘默,是今晚的幽藍夜色。
四周陷入一片寂靜,就在蕭圭玉以為他不會回答自己的時候,祁織驟然開口:
“換糧。”
伴随‘換糧’二字,一聲雞鳴劃破幽藍夜色,遠方一絲淺白光亮自厚重雲層中洩出,給整個山頭籠罩上一層朦胧銀輝。
天亮了。
“少當家,寨主請您過去。”倏地,陌生漢子粗犷的聲音打破祁織和蕭圭玉二人間的寂靜。
蕭圭玉看着祁織的眸光微動,神色內斂不自覺繃緊。
祁織看了眼蕭圭玉卧蠶下的黑眼圈,微眯眼,語氣溫和道:“山上無多餘房間,你近日就住我這兒,切勿亂跑。”
叮囑完之後,祁織作勢不再管她,關上房門大步離去。
另一邊,意識到男人走遠的蕭圭玉垂眸看了眼桌上饅頭,她實在餓了。
蕭圭玉心下掙紮,這可是土匪的東西。
蕭圭玉站在房中不動,猶豫再三還是拾起那枚冷硬饅頭慢條斯理地吃起來。
最後,蕭圭玉用指尖碰了下早已涼透的洗臉水,拿帕子為自己擦拭身子,順帶換下這身髒兮兮的西洋禮裙。
站在院外的祁織耳尖微動,聽到細微動靜後暗自哂笑一聲,便不再管她。
左右蕭圭玉在他房中,無人敢接近。
*
祁織大步流星走去祁家寨寨主,亦是他父親所在的地方。
祁織到時,天蒙蒙亮。
祁家寨主身形憊懶疲軟地倚靠在老虎皮太師椅上,他的懷中抱着一位穿綠色錦繡旗袍的大波浪卷發女人。
女人約莫四十卻保養得當,臉上妝容精致宛如富家太太,身段婀娜窈窕,渾身一股妖嬈之姿勾得男人恨不得将眼珠子黏在她身上。
祁織剛一出現,她看向祁織的眼神便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
“祁織。”祁寨主低沉着聲音叫祁織全名。
他的五官粗犷,眉間煞氣逼人,一雙兇惡三白眼與祁織如出一轍,一看就是在刀尖上謀生活的狠辣角色。
“爹,你找我。”祁織不動聲色地觑了眼對他眼神惡毒的祁二姨太。
“你還有臉叫我爹?!”祁寨主倏地發難,将酒杯往祁織那方擲去。
祁織神色微冷,青花瓷酒杯擦過他的耳發,落在地上碎做渣滓。
“平時你和你弟弟打架鬥毆,老子睜只眼閉只眼也就算了。”
祁寨主怒極反笑,他一把推開懷中女人,站起後雙目兇神惡煞地俯視祁織:“你竟敢派人截胡,殺害老二!”
“爹,這話你可說錯了。”
祁織神色沉着,半掀眼皮,臨危不亂道:“項城易守難攻,我帶人過去時,老二已被項城官兵殺害,命喪項山。”
“你胡說!”祁織話音剛落,旗袍女人尖銳着嗓子質問道:“分明是你手足相殘,殺了我兒!”
二姨太哭嚎,她的纖纖玉手攀附在祁寨主肩上,哭得梨花帶雨又我見猶憐:
“天可憐見的,我就這麽一個兒子,我弟弟就這麽一個外甥。當家的,你可要為我娘倆兒做主啊!”
聽到二姨太提及她弟弟,在場衆人臉色微變。這下就算人不是少當家殺的,二姨太為洩心頭之恨也不會放過少當家。
祁寨主聞言,目光一戾,剛想開口質問祁織,卻被祁織一個擡眸給打斷。
“爹。”祁織眸色沉沉看着二人,他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忽地現出一抹冷笑。
祁織嘴角微勾,眸光泛着寒意,他微颔首,慢條斯理道:“二姨太,說話可要講究證據。”
祁織語氣一頓,見所有人看着自己,祁織眸光流轉,自他胸腔傳來滲人哼笑聲:
“你說我殺了老二,可有證據?你無憑無據又平白無故地誣蔑我,居心何在?!”
說道‘居心何在’,祁織語氣一厲,連帶他看向二姨太的眼神都令人發憷。
祁織本就面色兇惡,他的目光深邃又深寒。祁織氣場強大,雙眸直勾勾盯着二姨太,竟吓得她險些倒地。
祁織話一完,立馬有人搭腔:“就是,二太太平日護着二爺也就算了,在這種事上誣蔑少當家,未免太過分。”
“是啊。”有人在小聲議論:“昨天少當家被派去武城,和項城相隔百裏,一來二去快馬加鞭也要三個時辰,少當家何至于大老遠地去項城呢?”
祁家寨隐匿在武城與項城之間的山頭,祁織和祁二被祁寨主分別派去武城、項城執行任務,故而有人如此一說。
而跟着祁織深夜趕去項城的幾個弟兄都是祁織心腹下屬。
他們不僅沒把昨晚祁織殺了祁二的事情宣揚出去,還幫着搭腔說話。
祁織和祁二不對付,連帶手下弟兄也看各自不順眼,時常有利益摩擦。
昨夜祁織夜襲祁二,一舉砍下祁二頭顱,祁二一派沒了主心骨,氣焰驟然消減。
祁織這方的弟兄今兒一大早個個揚眉吐氣地走過來,就是為了給祁織撐場子!
祁織微低頭,垂眸掩蓋眸中寒光,聽到大家幾人你一言我一句地為自己開脫,忽地想起此刻情形與前世已完全相反。
也是一個夜色,祁二和他埋伏在武城人手,趁亂包餃子,把原主坑殺在武城。
事後颠倒是非,說原主不慎遇害。
沒有證據,任由二姨太叫嚣得再厲害,她也不能拿祁織怎麽樣。
因為......祁寨主不可能為了祁二殺了祁織。
祁寨主坐山觀虎鬥這麽多年,無論是哪個兒子殺了哪個兒子,他的內心都不會有絲毫波動。只會覺得活下來的那個種,才堪當大任。
想至此,祁織眼睑微顫,餘光撇向祁寨主,心下篤定他不會處置自己。
“咳。”祁寨主輕咳一聲,神色在衆位弟兄為祁織開脫的言語中漸變。
二姨太瞬感不妙,下一秒祁寨主言道:“既然弟兄們都說老二死在項城那幫人手上,祁織你作為哥哥,理當為老二報仇!”
說完‘報仇二字’,祁寨主語氣一頓,臺下弟兄們腦子轉得飛快,齊齊大喊道:
“報仇,為二爺報仇!”
“項城人殺我二爺,祁家寨豈是他們能惹的?!”
幾人你一言我一句,把殺害祁二的帽子扣在項城人頭上。
祁寨主摸了下自己的絡腮胡,眸中閃過滿意神色。
老二怎麽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時間緊迫,他必須盡快對項城發難,搶項城的糧倉!
見到眼前這一幕,二姨太驀地瞪大眼。沒想到這群土匪·這麽快就倒戈,對祁織殺害她兒子的事只字不提,甚至将罪名扣在項城頭上!
“當家的!”二姨太尖叫一聲,大紅豆蔻塗染的指尖深深陷入祁寨主黝黑健壯的胳膊:
“老二可是你親兒子,你怎麽能看着殺害他的仇人逍遙法外!”
“項城人殺了老二,我這不是叫老大去給他報仇麽?”祁寨主眸色一寒,語氣威脅道。
陳司令的妹妹漂亮歸漂亮,可惜沒腦子,連生的兒子都鬥不過原配兒子。
至于祁織,若不是留他有用......
“對,給二爺報仇!”祁織這派的人起哄。
幾個頭腦靈活的土匪瞬間轉過彎來。
祁寨主派祁二攻打項城,不少人都知道他是為了糧食。
眼下祁二一死,寨主手中少了一員大将,他斷然不會在這個節骨眼怪罪少當家,使得少當家與他離心。
十幾個土匪你一言我一句地讨論該如何進攻項城,二姨太見衆人将祁二之死抛之腦後,兩眼宛如淬了劇毒的毒蛇看着祁織。
“二姨太。”祁織似笑非笑看她一眼,眸色森然又滲人:“當今天下戰亂,禍事橫生,二姨太還是老實待在山上得好。”
祁織眸光微閃爍,意有所指地敲打道:“免得陳司令擔心,倒是鬧得大家臉上都難堪。”
祁織話音剛落,祁寨主側臉對二姨太言道:“你一個婦道人家,最近不要亂跑,老二的仇,我自會替他報。”
祁寨主話完,二姨太看向祁織的怨毒的神色微斂。
無人替她佐證老二究竟是誰殺的,她縱使心中再多怨怼之氣都只能暫時咽下去。
最後,二姨太看着祁織冷嗤一聲,一甩手離開大堂。
二姨太一走,還有幾位祁二的舊部留在此處。其中一人出聲問道:“少當家,聽說你昨夜帶回來一個女人。”
本來大家在讨論如何攻打項城,這人突然把話題轉移到祁織身上,所有人突然停了聲,連剛剛走到房門外的二姨太都偷偷摸摸躲在門後偷聽。
“嗯。”祁織眉眼冷淡,自鼻腔發出音節。
“聽說那女人姓蕭,是蕭家大小姐。”那人用探究的目光看向祁織。
祁織昨夜殺絕祁二人馬,這些舊部也不知從哪兒聽到了風聲,祁織眉頭微凝,神色不虞。
“我已派小六給蕭家送信,他們大小家在我手上。”祁織神色微冷:“那女人就先住我這。”
祁織話完,幾個大漢互相使個眼色,又對着祁織猥瑣笑笑:“那娘們兒細皮嫩肉,少當家好福氣。”
祁寨主猛咳一聲吸引所有人注意力,言道:“既然如此,原本蹲守在項城附近的弟兄先全部撤回,攻打項城這事交給老大去辦。”
“行。”幾個見風使舵的祁二舊部立馬應下。
他們素昔和少當家不對付,二爺一死,他們就成了前朝舊臣。和少當家一起行動,鬼知道自己是死在項城人手上還是少當家手上?
祁寨主吩咐完之後,便揮手示意大家退下:“老大留下,其他人先回去做準備。”
待所有人退下後,祁寨主示意祁織坐下。
祁織也不搞些虛假禮節,兩腿一伸大刺刺地坐下後猛灌一口粗茶。
“倒是我往日小瞧了你。”祁寨主微眯眼,才發覺大兒子以長得比他還要高。
“爹言重了。”祁織語氣慢悠悠道。
他垂眸掩蓋眸間寒意,一縷陽光忽地從窗外射進來,映射在祁織半張臉上,使他的神色半明半暗又隐晦不明。
“不管老二到底死在誰手上,這事有就算了,眼下項城才是最要緊的事。”
祁寨主語氣一沉,和祁織如出一轍的兩眼兇狠盯着茶杯,彷如要把它盯處個洞來。
祁寨主食指不斷敲擊茶杯,繼而指腹在茶杯上摩挲,半響才開口道:“陳司令的胃口真是越來越大,之前說好我祁家寨搶了項城糧倉五五分成。”
聽到他說陳司令,祁織神色不變,只暗中豎起耳朵,靜候下文。
“昨日來電報,他居然獅子大張口要七成。”
他的手臂上青筋暴起,顯然是怒極;“陳瀚一個泥腿子出生的落魄戶,算個什麽東西?”
“無非是仗着手上有木倉,讓老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他!”話完,祁寨主冷笑一聲,手中酒杯應聲而裂。
大發雷霆之後,祁寨主臉上閃過憋屈神色。
陳司令和祁家寨這群雜牌軍土匪不一樣,他有槍又軍隊,雙方真鬧起來,還是祁家寨吃虧。
因為祁家寨沒木倉,少數兵器也是陳司令吃剩下不要,丢給他這位姐夫。
“所以你想怎麽辦?”祁織半掀眼皮,與暴怒的祁寨主不同,他的平靜面容上眸色逐漸幽深,宛如黑夜中令人惶然的夜色。
祁寨主豎眉:“先前是你二弟負責項城,我還不好開口,既然現在交給你...”
約莫半個時辰後,祁織才從大堂走出來。
日出東方,秋風瑟瑟,榆錢樹的枯葉被驟風卷起,祁織微眯眼直視太陽。
還未等祁織思慮太久,一個穿藍布衫的老婦人邁着小碎步小跑到祁織跟前,她氣喘籲籲,腰身不自覺佝偻:“少當家,不好了。”
“二姨太帶人撬你房門,想搶那姑娘。”
*
二姨太兒子死了,既然寨主不想報仇,那誰也別想好過。祁織既然想用蕭大小姐換糧,那她就殺了蕭圭玉!
“你給我讓開!”
蕭圭玉透過門縫,看見一個穿綠色旗袍的女人将裹了小腳的三嬸一把推攘開。
還有兩個大漢拿着斧頭砍刀,一臉兇神惡煞地砸門。
木門背後的蕭圭玉眼珠子與二人對上,其中一個漢子看着蕭圭玉邪笑一聲:
“祁織倒是藏了個好貨。”
門鎖被‘框框’兩下砸開,破爛的鐵鎖落在地上發出清脆聲響。
蕭圭玉心頭一緊,将門栓木棍握緊在手中。
“抓住她!”女人尖銳帶着仇恨的聲音刺破空寂。
周遭鳥雀被她吓得四起,幾片落葉緩緩落在樹根下,又被二姨太的高跟鞋無情踩碎。
二姨太那張精致面容扭曲不成形,神色癫狂又瘋魔。她用手指着蕭圭玉:
“我兒子死了,你也別想好過!”
老二若不是被派去項城,又豈會喪命項山?!
什麽錢什麽糧都和她沒關系,她只要眼前這個女人和祁織為她兒子償命。
此言一出,兩個大漢一左一右圍住蕭圭玉,作勢要拿捏她。
蕭圭玉自從進了土匪窩,從未有一刻神經放松,她腦中繃着一根弦,眼疾手快地用木棍打掉大漢的手。
蕭圭玉身子一閃,躲在柱子後面避開另一個大漢。
挨了蕭圭玉一棒的男人語氣沖道:“小娘們性子還挺烈。”
“二姨太,她可是少當家帶回來的!”三嬸不知蕭圭玉身份,甚至還不知道昨夜發生了什麽,她這句話徹底點燃二姨太的怒火。
二姨太橫眉冷豎,一把将這老婆子推攘到地上:“欠債還錢,殺人償命,我今日就姓蕭的給我兒陪葬!”
蕭圭玉被兩個大漢和二姨太逼得連連後退,這才從言語間得知女人是昨晚死掉的土匪頭子他娘。
龍生龍,鳳生鳳,連這土匪窩裏的女人都蠻不講理,一身痞氣。
蕭圭玉将木棍橫在自己身前,目光警惕,蹙眉道:“冤有頭,債有主,你兒子不是我殺的。”
話完,蕭圭玉本以為女人會理智冷靜點,沒想到她反而破口大罵:“都怪你們蕭家,若不是為了搶你們蕭家的糧食,我兒豈會喪命?!”
蕭圭玉:“......”
聽聽這是什麽強盜邏輯?簡直是不可理喻!
蕭圭玉深呼吸一口氣,壓住心中怒火,橫眉冷對二姨太。
兩個大漢再次一擁而上,蕭圭玉照舊揮棍,卻被大漢反握住棍子。蕭圭玉力道不敵,一個眨眼被奪了武器,另一個大漢向蕭圭玉一拳揮過去。
就在蕭圭玉下蹲雙手抱頭自衛之際,大漢倏地發出一聲慘叫:“啊——”
蕭圭玉擡眸,還未看清形勢,大漢右手鮮血淋漓,一滴鮮血落在蕭圭玉臉上。
“我的人,你們也敢動。”驀地,蕭圭玉從身後聽到一道有點熟悉的男人聲音。
蕭圭玉抹點臉上鮮血,待看清來人後,氣不打一處來,自己真是無辜受牽連。
“祁織!”二姨太厲聲尖叫,神色癫狂地咆哮:“殺了他,給我殺了他!”
聞言,兩個大漢一動不動,尤其是被祁織以飛镖射中右手的男人,驀地禁了聲。
他們敢跟二姨太來搶蕭圭玉,卻不敢對少當家動手。
祁織看向兩個大漢的狠戾神色微斂,他走到蕭圭玉面前問道:“可有傷着?”
蕭圭玉冷哼一聲,想起自己無辜受他牽連,也不管他究竟是誰,氣得蕭圭玉一拳揍過去。
二姨太見兩個手下不敢動手,氣得她奪過一人手中大刀,電光火石之間,泛着冷銳光芒的刀刃向祁織劈過去!
祁織眸光微動,一腳将二姨太踹翻在地,繼而掏出匕首用刀刃抵着二姨太下巴,眸色森寒:“老子現在沒空管你,你最近老實點。”
說道此處,祁織語氣一頓,聲線低沉道:“不然,爺就送你下去見你兒子。”
聞言,二姨太瞳孔微縮,驀地瞪大眼,老二果然是祁織殺的!
祁織用刀刃拍了拍二姨太臉頰,嘴唇輕啓:“滾!”
祁織渾身兇煞氣質滲人,連那兩個二姨太帶過來的大漢都不敢有動作。
見二姨太被自己吓住後,祁織将手中匕首轉了個花刀,又穩穩貼在二姨太側臉插進她脖頸後面的地上。
震懾完二姨太,祁織起身看向蕭圭玉,卻見這姑娘滿眼警惕看着自己。
從昨夜到現在,蕭圭玉一直對自己多加防備,祁織揉了下眉心,忽地不知該怎麽安撫蕭圭玉的情緒。
“你不要過來!”祁織剛走近她一步,蕭圭玉出聲喝道。
祁織頓住,挑眉看她。
而另一邊,二姨太以帶着兩個手下落荒而逃,臨走前還不望看一眼蕭圭玉和祁織。
蕭圭玉背脊靠在牆上,渾身僵硬又戒備。
就在二人陷入沉默之際,祁織手下兩個弟兄忽地跑過來,大聲嚷嚷道:
“少當家不好了。”
“咱們的人剛到項城外,就中了蕭大少爺的埋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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