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熱鬧
第80章 熱鬧
辛天意畢業後便留校做了英語講師, 教的是閱讀課。一年後，又兼任了新生的輔導員。除了有課的時間需要講課之外，剩下的時間便和班級的學生在一起, 負責處理日常事物。
程天藍說她是自讨苦吃, 只上課不行嗎，幹什麽還擔任輔導員。輔導員這活，又累心又瑣碎的。
可是辛天意喜歡，她覺得要在有限的生命裏，盡量體驗更多的生活才算沒有白活。
忙忙碌碌一年多，辛天意每隔一周都要回家一趟，去看看王玉俢。
王玉俢今年七十有三, 身體十分硬朗。他眼也不花，耳也不聾, 每天不管刮風下雨，都照例跑一趟菜市場。來回一個多小時，去的時候快走, 回來的時候, 慢悠悠地散着步。手裏一定提着當天菜市場最新鮮的蔬菜和水果，還有一些小食。
辛天意擔心王玉俢沒人說話, 沒人陪伴, 提了好多次了，要王玉俢來和她一起住, 可是王玉俢都拒絕了。
他習慣在棉紡廠生活區附近溜達, 這裏都是他的老夥計, 沒事一起下個象棋, 喝個小酒什麽的。到了天意那裏, 人生地不熟的, 又要困在高樓裏，他不喜歡也不習慣。他更喜歡住大院，熱鬧。
王玉俢說，人老了，就圖個熱鬧。有了那些熱鬧，才有活着的意思。
可是最近幾天，家裏就太過“熱鬧”了。
先是兩年前，棉紡廠的幼兒園停辦，劉美蘭回家待業。
因為王剛還在工廠上班，劉美蘭沒有去鬧去吵，這兩年來，她沒有收入，就在家裏長籲短嘆，又期盼着什麽時候接受召喚，再去工作。
可是最近一紙通知下來，工廠改制，王剛也正式失去了工作。
沒有了牽制，家裏便鬧翻了天。
王玉俢坐在自己房間不出來，默默聽着外面王剛和劉美蘭的謾罵。
兩人也是氣急了，劉美蘭兩年多時間沒有收入，王剛這邊又突然沒了工作，他們原想着至少保住了一個人，家裏還有點盼頭，誰知道，兩人一時間都被這個社會抛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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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美蘭哭着喊：“這可怎麽辦，明傑還沒結婚呢！”
劉美蘭沒想過以後的日子要怎麽過，第一件沖進自己腦子裏的便是王明傑還沒結婚呢。
王明傑經過兩次高考，第一次考試沒有過線，複讀一年後，勉強上了大專。
如今大專畢業，分配在一個企業工作，搞的是通信技術。
半年前，通過熟人給介紹一個女朋友，如今兩人談了一段時間，感覺處的不錯，正商量要不要訂婚然後過了年後便結婚。
可婚還沒定，劉美蘭和王剛就沒了工作。
這人結婚，除了看對方，還是要看家庭的。突如其來的災難，讓劉美蘭不知所措。不知道對方還能不能同意他們家。就是打心底犯怵，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開罵了。
王剛也跟着一起罵，可話裏話外都是讓王玉俢聽的。意思是虧得王玉俢對張良朋那麽好，不想卻是一個白眼狼，一旦廠裏有個風吹草動，第一個被張良朋拿來祭天的便是自己的親兒子！
王剛罵了一陣子，口也渴了，罵不動了。許久，王玉俢才從房間出來。
他沒看劉美蘭和王剛一眼，只是往外走去。
老人家也不知道去了多久，外面又冷又黑的，劉美蘭有些擔心，讓王剛出去找找，王剛氣哼哼的去了，可沒一會兒就回來了。人沒找到，大院裏沒有，不知道去哪裏了。
王玉俢晚上十點多才回來，回來的時候帶着些酒氣。
王剛扶他進來，嫌棄問他去哪裏了，王玉俢才緩緩道：“不用着急，我問過了，具體怎麽實施還不一定。你和明傑他媽都快到退休年齡了，可以辦提前退。”
“真的？”王明傑立刻問，“可以辦提前退休？”
“有工齡和年齡的限制條件，我和良朋給你們算了，你倆都符合，那辦理提前退休就沒問題。”王玉俢說着，看向王剛：“你這麽大人了，兒子都快要結婚了，不能這麽沖動。今天只不過公布了要分流的職工名單，一看沒你的，就鬧上了。分流還能分你？分的都是年輕人、大學生！你都快退休了，肯定在另一行列中。可是你沒等公布你的呢，就開始鬧起來了。”
王玉俢瞪着王剛，問：“聽說今天下午帶頭鬧事的，就有你？”
王剛不好意思抓抓後腦勺：“我也沒帶頭，就是問了幾句。”
“你可跟着鬧吧，鬧來鬧去，提前退休不給你辦了，我看你要怎樣！”
王玉俢只是在警告王剛，他知道國家有政策，只要符合政策裏的條件，就不會不給辦。但是這麽鬧法，對誰都不好。既然已成定局，不如商讨個最優方案出來，才算對得起自己。
王剛立刻表态，自己再也不會去鬧了，一定好好的在家等消息。
第二天王玉俢就給辛天意打了電話，說自己過年想去天意那裏住一段時間，在省城過一次年。
辛天意趁着周末就趕回來了。
回來見到王玉俢正在收拾行李，就笑着問：“老爺子，你不是不去我那裏嗎，怎麽突然就想通了呢？”
“哎，出去躲躲吧。省的在家煩。”王玉俢道。
“煩什麽？”辛天意幫着王玉俢收拾，看看家裏竟然沒有一個人，便問：“我舅舅今天值班？”
“棉紡廠要倒閉了。”王玉俢說，“以後再也沒人值班了。”
辛天意一個恍然，這才明白王玉俢要去自己那裏住一段時間是為了什麽。
這一段時間，棉紡廠肯定鬧得厲害，其中也不乏人來托關系走後門，王玉俢畢竟是張良朋的師傅，走不通張良朋那一關的，很有可能會來找王玉俢了。
王玉俢趁機出去躲一躲，不想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辛天意擔心王剛和劉美蘭，便問：“那我舅舅舅媽呢？他們怎麽說？”
“他們還好，符合提前退休的條件。”王玉俢看向辛天意，“良朋說他們肯定是可以辦退休的。”
“那還好。”辛天意道。
“可是能不能發下退休工資，就兩說了。”王玉俢把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對辛天意道：“還有一個多月就過年了，你媽今年回來嗎？”
“還沒說好。”辛天意道：“她打電話來說接你去那邊過。你去不去？”
“不去。”
“那就讓她回來。”辛天意拿好王玉俢的行李，“姥爺，咱們是現在走，還是吃過午飯再走？吃過午飯後還有一趟車。”
“現在走。”王玉俢想趕緊離開，吩咐道：“給你舅舅寫個條子放桌子上，我沒告訴他我要去你那裏。”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