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杜黎連恐怖片都不敢看, 他敢去鬼屋?确定不是受了刺激?
宣傳廣告裏有很多鬼屋的實景照片,每張都極其可怖。工作人員的鬼怪、喪屍特效妝容逼真,僅僅只是看圖片,已經讓人有身臨其境的不寒而栗感。
她點開杜黎的微信, 在對話框裏打出一行字。
【你就別去了吧?我怕你被】
對話框裏字打到一半,她又停住, 删掉。昨晚說好的要跟他保持距離, 她不能打臉。
嬈嬈坐在訓練場外的休息長椅上休息,擱下手機。
李建國先生拎着一瓶水過來, 用蹩腳的中文問她:“妖妖,你今天狀态很不對,發生了什麽事?”
作為過來人, 長輩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嬈嬈從他手裏接過水,籲出一口氣:“抱歉教練, 我下午會努力調整情緒。”
李建國轉用流利的英語:“騎師有各種情緒很正常,用你們中國話來說,這叫七情六欲。但你作為騎師,首先要學會收斂你的情緒, 因為你不是個體,你的情緒和氣場會嚴重影響到你的戰馬。馬場馬術與你擅長的速度賽馬不同,更受場地和外界因素影響。盛裝舞步比賽場地較小, 馬兒得記住二十幾個舞步,它的精神需要高度集中,比賽現場觀衆的聲音、主持人的解說以及騎師的情緒, 都會影響到馬兒本身。”
這也是盛裝舞步沒有解說的原因。也正因如此,初次觀看此項目的觀衆會一頭霧水,壓根看不懂。
十歲那年,嬈嬈第一次和幹爹老東看中國國際馬術節的盛裝舞步賽,觀賽現場大爺大嬸居多,熊孩子在觀衆區域肆意喧鬧。
彼時,嬈嬈以為他們都是馬術愛好者,可打聽之後大為吃驚。原來這個項目比賽的觀衆票幾乎無人問津,賽方擔心沒有觀衆會令選手們尴尬,所以采用送票制度。
更尴尬的是,因為這個項目沒有解說,大爺大嬸看得雲裏霧裏,坐了不到二十分鐘,便陸續散場。
而第二天的速度賽馬,卻與盛裝舞步恰恰相反,座無虛席,選手和賽馬跑過終點時,全場沸騰,場面相當熱烈。
也是因為感受到觀衆那股被帶動的熱血,嬈嬈才決定了将重點放在速度賽上,也因此愛上縱馬疾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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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一想,難道不是因為速度賽比場地賽更簡單嗎?
她吐出一口氣,虛心受教,點頭說:“下午的訓練我一定控制好情緒。”
李建國眯着一雙碧眼看着她,用蹩腳的中文說:“孺子可教。”
中國馬術現在處于一個尴尬境地,有條件的馬術愛好者一般都請國外教練。外教大多嚴苛,像斯凱夫婦這樣知名、又善解人意的溫和教練,實在不多。
她剛在心裏誇完教練“溫和”,李先生便拍拍她的肩,說:“因為你沒有很好的控制情緒,浪費了我和米格一早晨的光陰和體力,下午不用訓練了,罰你去清掃馬房。”
嬈嬈:“…………”
馬兒每天排洩量很大,換墊料是一個極度考驗人忍耐力的過程。
畢竟那種臭烘烘的味兒,不是每個人都能忍受的。
嬈嬈想起昨晚杜黎幫她收拾馬房,心裏又亂成了一團麻。
晚上,嬈嬈洗漱後躺回床上,精疲力竭,望着天花板發呆。
一安靜下來,她腦子裏立刻閃過杜黎白天發的那條朋友圈。
為了保持距離,杜黎沒有來接農場接她,也沒有跟她共進晚餐。
杜先生的那條朋友圈,大概也只是為了應付親朋好友吧?
她的腦子被杜黎堵得滿滿當當,心煩意亂。她取過枕頭壓住自己的臉,一通“嗚嗚”亂叫。
嬈嬈毫無困意,索性起身下樓,打算出去遛狗,散散心。
阿帕奇聽見她的腳步聲,迅速從杜黎房間鑽出來,搖着尾巴颠颠兒跟她下樓,主動叼來牽引繩和粉色小書包。
嬈嬈替它套上牽引繩和書包,狗子耳朵向後壓褶,跟她賣乖耍寶。
她盯着狗子一雙賣乖的眼睛,居然又想起杜黎?
瘋了,她真是瘋了。
八點半,廣場的音樂噴泉還在繼續,路燈照得草坪亮如白晝。
嬈嬈手插進居家服雙兜裏,漫無目的地在草坪上遛狗。
小區只有別墅,人口不多,這個時間點廣場上人影寥寥,只剩練太極劍的大爺。
嬈嬈找了個公園椅坐下,盯着遠處發呆,阿帕奇也在她跟前蹲下,宛如保镖一般守着主人。
陳榆陽錄完歌回家,經過噴泉廣場,遠遠地看見坐在長椅上的嬈嬈。
他還未靠近,阿帕奇喉嚨裏發出警告的”嗚嗚“聲,用極度不友好的眼神瞪着陳榆陽。
“阿帕奇。”
嬈嬈喝了一聲,制止阿帕奇對人類不友好的行為。
阿帕奇立刻趴下,雖然沒了敵意,卻全程翻着白眼打量陳榆陽。它眼睜睜看着陌生男人靠近嬈嬈,甚至挨着她坐下。
陳榆陽見她發呆,關切問道:“心情不好?”
她搖搖頭。
陳榆陽從兜裏掏出一盒糖,舉在她跟前晃了晃,“吃糖嗎?”
他手裏拿着荔枝口味的壓片糖,是她喜歡的口味。
她點頭。
陳榆陽推開盒蓋,嬈嬈下意識将手攤開,伸了過去。
他捏住糖盒的手輕微一抖,幾顆壓片糖落在女孩掌心。
這一系列動作,宛如幼兒園小朋友攤手向小夥伴要糖,也像天真無邪的小時候。
嬈嬈将幾粒糖果全扔進嘴裏,嘴裏溢開酸酸甜甜的味道。
“記得大一軍訓那事兒嗎?”
嬈嬈點頭:“記得啊。”
男生們講話難聽,恥笑陳榆陽“像女人”以及“脫了褲子沒diao”,班裏有個女同學是陳榆陽高中同學,一進大學便肆意散播他的身家背景。
陳榆陽沒有父親,媽媽是個瘋子。高中讀書靠校長救濟,上大學的學費也是老校長贊助。
那會兒陳榆陽性格內向且懦弱,敢怒不敢言。嬈嬈看不過去,一腳将為首罵人的男生踹出方隊,最後全班被罰跑十圈,做一百個俯卧撐。
因為老東去世,嬈嬈受打擊剃了寸頭,加上她行事大大咧咧,整個一小男生形象。
班裏同學将假女人陳榆陽和真爺們鄒嬈嬈強行湊成cp,他們是班裏飽受貶義的一對兒cp。
大二的時候,很多外系女孩來給陳榆陽遞情書。
歷史系的系花在有男友的情況下來給陳榆陽遞情書,學校裏莫名就有了“陳榆陽只當第三者,睡人女朋友”的傳聞。
系花的體育系男友拎着陳榆陽一頓打,而他身體單薄,怎麽可能杠得過體育系男生?
嬈嬈替他出頭,和體育系的男生一打成名。
夏天,夕陽斜下,天臺上的風陣陣涼爽。
兩人坐在天臺上吹風,嬈嬈撕開一只創可貼,替他貼在唇角的撕裂處,“為什麽不還手?”
她用指腹壓了壓創可貼邊沿,用力過猛,疼得陳榆陽“啧”了一聲,“不是他的對手。”
“你真的有勾搭人家女朋友嗎?”嬈嬈盯着男生的精致的臉。
他低眉垂眼、楚楚可憐的樣子,讓她想起了《霸王別姬》裏的程蝶衣,一雙眉眼細致漂亮。
“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
他抿唇垂首時,真像一個女嬌娥。讓人心生保護欲望,不忍他被欺負。
嬈嬈又撕開一只創可貼,給他貼在額頭上,小聲嘟囔說:“怎麽會有你這麽懦弱的男孩子。以後我保護你,誰欺負你,告訴我,我揍他。我上高中那會兒,誰欺負我姐和我姐夫,我就揍他們。”
女孩拍拍他的肩,“以後二爺罩着你。”
陳榆陽擡起下巴,用一雙烏黑瑩亮的眼仁看她。
從他懂事起,自卑就刻進骨子裏。
嬈嬈是第一個說要保護他的女孩,她就像一顆冬日的小太陽,給他光與熱。
陳榆陽人生中吃的第一個生日蛋糕,是嬈嬈送的。
那天晚上,姑娘知道是他的生日,裹着羽絨服頂着風雪跑了半座城,在市中心一家甜品店找到了那塊3寸小蛋糕。
嬈嬈打電話叫他下樓的時候,已經淩晨一點。
他揉着惺忪睡眼從宿舍樓裏走出去,陣陣冷風襲來,凍得他直打哆嗦。
路燈下的女孩鼻尖凍得通紅,端着一只小蛋糕冷得原地直蹦。
看見他出來,她立刻迎上去,将小蛋糕遞給他:“陳榆陽,生日快樂!祝你學業有成,前程似錦,能賺很多很多錢,給媽媽治病!”
陳榆陽盯着女孩立在原地,身體單薄地幾乎要被風吹走。
分明天寒地凍,可他眼眶卻仿佛如熱油滾燙。
他接過小蛋糕,端在手裏。
嬈嬈從衣兜裏摸出小蠟燭插在上面點燃,雙手合十說:“許願。”
他合眼許願。她唱着不着調的生日歌。
她問陳榆陽許了什麽願?
陳榆陽抿抿唇,搖頭,表示不能說。
其實他的願望很簡單,賺很多錢,有足夠的力量。希望有一天能保護眼前這個女孩。
大學第三年,陳榆陽去酒吧唱歌,賺的錢已經足夠還給校長,也足夠念完大學。
他開始染發、穿名牌,氣質宛如變了一個人。
嬈嬈依然是原來模樣,留着寸頭,性格張揚。陳榆陽的顏值和氣質都已經上升到令同校女生癡迷的程度,關于他是同性戀、變性人以及母親是瘋子的傳言也逐漸消失。
可有一個更令人毀三觀的謠言跳了出來,在校論壇傳得沸沸揚揚。
陳榆陽被富婆包養。
有人拍到陳榆陽在酒店外與“富婆”擁抱,這件事鬧得很大,全校皆知。迫于輿論,校方出面申明會着手調查。
陳榆陽開始三天兩頭不上課,嬈嬈見他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全世界都在讨論質疑陳榆陽時,只有嬈嬈義無反顧相信他。
她找了人調查,追查到發帖人是看不慣陳榆陽的體育系男生。為了替陳榆陽出口惡氣,第二天嬈嬈反将體育系男生同時腳踩三條船、甚至騙炮學妹的鐵證發至論壇。
也因此,有了後面她單挑體育系學長的惡劣事件。
嬈嬈被開除處分,可體育系的那幾個男生,僅僅只是全校檢讨。所謂法不責衆,大概就是這個道理。
很久之後她才知道,原來體育系男生的父親,是校董。她被開除,也是被算計的。
在離開學校那天,嬈嬈約了陳榆陽。她想告訴陳榆陽,任何時候,只要有她在,就沒人能欺負他。
年少輕狂,她是真的想保護那個男生,一生一世。
可陳榆陽并沒有赴約,自此消失兩年。
……
思緒拉回,嬈嬈擡眼凝視前方,無限感慨:“想想以前念書的時候,做出好多幼稚的事,我居然為了你打群架,最後被勒令退學。真是,人不中二枉少年啊。”
陳榆陽盯着女孩側顏,唇角一勾,也輕笑一聲:“你知道我為什麽會突然離開嗎?”
“嗯?”嬈嬈看他一眼,又搖頭說:“算了,不想知道。”
“那,你想知道當年包養我的富婆是誰嗎?”陳榆陽又問她。
嬈嬈一愣,驚愕地扭過臉望着他。
陳榆陽唇角一扯,低聲說:“是龔琳老師,我的恩師。”
“龔琳?”
龔琳娛樂圈樂裏知名的音樂制作人,國家一級演員。她很多年前就已經公布了性取向,她只喜歡女人。
可龔琳在一年前已經乳腺癌去世。
公司給陳榆陽定的是“陽光少年”人設,可這與他的實際性格恰恰相反。陳榆陽在她面前始終笑不出來,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只想把最真實的一面展現給她。
他深吸一口氣,說:“媽媽病重,需要錢。恩師答應替我媽媽治病,唯一的條件,讓我出國,與國內一切人與事斷絕關系。FOX的熱度,是恩師的團隊精心替我維護了兩年。”
他現在的團隊、經紀人,也都是龔琳的。
嬈嬈籲出一口氣,仿佛多年郁結頃刻消散:“所以,你和我斷絕了聯系。”
“嗯。”
他們出身不同,追求不同,所以最終成為了兩條不相交的平行線。
陳榆陽盯着女孩的側顏,聲線溫柔似水,“我現在,可以保護你了。”
嬈嬈一臉疑惑看他。她看起來需要保護嗎?
陳榆陽頓了片刻,才又說:“可是,已經晚了。”
嬈嬈盯着男人的臉,似乎想明白了什麽。
對杜黎的感情她摸不清,可她對陳榆陽的感情卻看得透徹。
時至今日,這個男人已經不需要她保護,她仿佛完成了一種使命感,沒有任何遺憾。
她忽然笑出聲,收緊牽引繩起身,對他說:“我回家了。”
嬈嬈起身走了兩步,被身後的男人叫住:“嬈嬈。”
“嗯?”她回頭。
她長發披肩,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大大咧咧的寸頭女孩。他也不再是當年那個膽怯自卑的少年,可有一點,他從未變。
依然喜歡她。
“如果他欺負你,你告訴我,”他喉嚨裏仿佛卡了什麽東西,哽了一下,聲音低得很深情:“我能保護你。”
“不需要。”嬈嬈牽着狗轉過身,沖他露出一口小虎牙,笑着說:“這世上除了我的親人,我先生是對我最好的人。他會給我做飯吃;會問我受傷了疼不疼,有多疼。他照顧我細致入微,在他面前,我不用逞強,甚至沒有機會舉起自己的拳頭。”
嬈嬈盯着陳榆陽一雙眼睛,認真地說。
“他會保護我,他是我的拳頭。”
杜黎就是有這樣強大的力量,當他握住你的手,掌心那陣炙熱仿佛裹住了你的全世界,讓你感到無比踏實。杜黎與陳榆陽是兩種不同的人,卻又有一個相似點。
杜先生的內心其實也非常脆弱。她又開始想這些日子杜黎對她的付出,他會不會覺得心寒?會不會覺得她是頭白眼狼?
所以,她對杜黎感情,真的不是男歡女愛嗎?
她曾經以為,對陳榆陽的感覺是怦然心動,是喜歡。可現在發現,那只是保護欲望作祟的結果。
她以為,對杜黎的感情是超越友情的兄妹情。可是現在,卻又不甘他們的感情只停留在這個階段。
嬈嬈不明白,為什麽人類的感情可以這樣複雜。
複雜到……她回到家看見餐廳裏穿黃色沖鋒衣的杜黎,鼻子突然一酸,想哭出來。
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為什麽會這樣?
杜黎剛到家,去酒架上取了一只水晶杯,打算給自己倒杯酒。
剛取了杯,再回身,看見杜太太披散着一頭烏發,穿着粉色款居家服,踩着熊頭毛拖牽着阿帕奇杵在玄關口。
她直愣愣地杵在那裏,神色略不對,仿佛在外受了什麽委屈。
杜黎見她這樣,心裏一陣悸動,擱下酒杯走過去。
他低聲問她:“怎麽了?”
她滿眼委屈望着他。
杜黎被她一副委屈的搞得手足無措,想去抱抱她。可想起她昨天的話,又忍住。
嬈嬈以為杜黎要給她一個愛的抱抱,然而卻并沒有。
她搖搖頭,說:“沒,有點累,我先去睡了。”
杜黎點頭,側身給她讓開一條路。等她走到樓梯口,對她說:“明天我會出差,下周一回。”
“喔。”嬈嬈沒有回頭,徑直上樓進了房間。
她躺回床上用枕頭捂住臉,腦子裏依然是杜黎的面孔,揮之不去。
鄒嬈嬈同學,是你說對人沒感覺!是你讓人保持距離,你到底在想什麽啊?
她拿枕頭捂住臉,給自己貼上了“心機婊”、“打臉狂魔”标簽。
有一種絕症,叫肝腸寸斷後悔到死。
作者有話要說: 盛裝舞步簡單來說,就是駕馭馬兒走舞步,馬兒要記住二十幾個動作,哇,我覺得馬真的很聰明了。
這章主要交代嬈嬈和陳,真正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再強的女孩也會變得嬌弱。第一次表白嬈嬈沒同意,是為了讓她有一個糾結的過度。有了這個過度,我會覺得她和杜先生在一起就會相對舒服很多。先是“我怎麽可能喜歡你呢哈哈哈哈不會的”,後面等男方稍微冷淡了就變成了”卧槽你他媽居然對我這麽冷淡你怎麽可以對我這麽冷淡!“
今天可能會有二更,會很晚,建議明天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