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醉生夢死
自那日起，我便愛上酒的味道，每日午時起床，用過飯便在院中呆呆坐着，秦煜派了兩個宮女幫青青做些清掃院落、打飯挑水的雜事，讓她能專心照顧我，又安排護衛守在院門口，說是不讓別人來擾我清淨，實際上也怕我出去惹是生非。
□□被限制在這不大的院落中，出了屋，向左繞一圈，向右又是一圈，繞的乏了就坐在樹下石凳上發呆。時間充裕的用不完，一日日過得極慢。人生若沒有了期待，便總是覺得漫長。
每日傍晚，我會讓青青将飯菜擺到樹下的石桌上，就着幾樣小菜，飲上幾杯，唯有在似醉非醉的朦胧中，才能感覺自己是活着的。白日深藏在心中的情緒，以及那些深深埋在心底的回憶，被酒意釋放出來，暈染成抑制不住的心痛。
若被外人看到，定會認為我是個酒品極不好的人，因為每次醉後，不是大笑不止，便是哭個不停，偶爾安靜時，又自言自語着，仿佛對面坐了個人，聽我傾訴。用不了多久，便會倒在桌上，昏睡過去，一覺醒來，又是豔陽高照。如此一來，日子便不再那麽難熬。
青青知我心中藏了太多事，初時并沒說什麽，每當我醉倒在院中後，便會扶我回房。終于有一日，我醉酒不小心碰碎杯子紮傷了手，她終于忍不住發作，第二日醒來發了老大的脾氣，說我圖一時痛快飲酒無度，不僅傷身，還害了別人。
我才知道，第一次喝醉那天，秦煜正來我院中，只不過，他站在院門口，讓陸蕭将發酒瘋的我送回屋，沒想到，我會當着他的面做出那番舉動。
青青當時看到秦煜鐵青着臉，吓得以為他會殺了抱在一起的我跟陸蕭，才拼命将我扯開。事後，聽說陸蕭被借故罰了幾個月俸祿，還禁足整整一個月不許出入宮中。
知道這些事，心中頗為懊惱，垂頭喪氣的聽着她的數落，情緒十分低落，連飯也沒吃幾口。看着見空的酒壇，心中嘆口氣，不知為何會放任自己變成現在這樣。
想起陸蕭，覺得甚是對他不住，我跟他那些事早已過去，大概我喝酒口無遮攔，說了些過分的話恰好被秦煜聽到，以為我對陸蕭餘情未了。
心中苦笑，暫且不說我與他之間的恩恩怨怨，在九幽谷時，有莫洛寵着，面對陸蕭尚且惴惴不安，擔心自己不得他喜歡，現在的我，一無所有，還瘸了一條腿，即便莫伽只吸了我的血，可我那樣子出現在觀星樓，別人未必不會猜測在我身上發生過什麽不貞之事。
那時陸蕭的眼神，現在想來一定也是如此想的，我沒有跟他解釋，也不想解釋。秦國雖民風開放，對失貞這件事卻依然認為不潔。
如此不堪的我，怎敢再奢望他的傾心，他之所以對我好，不過是同情罷了。那個人，如今已是我遙望而不可及的天上蒼鷹，而瘸了腿歷經滄桑的我，早已被折斷了翅膀，再也無法追上他。
至于秦煜，猜不透他究竟要怎麽處置我這個已經無用之人。宮內不比陸家別院，規矩衆多，在別院時尚且有多嘴仆從對我的身份指指點點，到了複雜的後宮，我不明不白的住在這獨門別院中，總不是長久之計。
只是，照目前看來，他似乎暫時沒有讓我離開的打算。我走到窗前，看着那院牆外的宮牆一角，不知這圍牆還能保護我多久。
沒有等來秦煜的處置，卻接到玉娘邀我第二日去她宮中的消息。想必以太妃的身份，不方便總屈尊來我這偏僻小院，即便她不在乎，也要顧及秦煜的國君威嚴。
來傳信的是上次跟她一同前來的宮女胭脂，上次她因我沒規矩想要出口教訓，大約回去被教訓過，這次來态度十分恭敬，顯然是個有眼力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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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我身份不是妃嫔，又不是宮女，十分尴尬，她只好向我欠了欠身，稱我一聲姑娘，說太妃怕我在院中呆着煩悶，特意跟國君商議，明日邀我去她宮中用膳。
見我略一點頭，胭脂又說，因我身份特殊，怕在宮內走動，人多眼雜有人找麻煩，太妃特地準備了一件宮女衣裙，只是要委屈我屈尊扮成宮女。
我淡淡一笑，對她說：“你去回禀太妃，說我本就不在乎這些，明日一定會去。”她聽了将手中木盒恭敬放在桌上，又施一禮便回去複命。
打開那木盒，裏面放着一套嶄新的宮女衣裙，想起上次混入宮時穿的內侍衣服，料子比這套要差了不少，青青眼尖，一眼便看出這樣式乃是宮內專門派給王府的上等宮女服飾。
我聽了一琢磨，就明白這衣服必是秦煜準備，唯有他才會這麽安排。若準備的是普通宮女服，路上萬一碰到不長眼的上等宮女或是妃嫔，以我這不讓人的脾氣，怕要惹出是非。
宮中上等宮女是點着人頭有數的，突然有個陌生的面孔出現，更要引人注目橫生枝節。而穿了王府大宮女的衣服，宮內人認不出也是正常，也不會主動招惹，如此細的心思除了秦煜，還會有誰想得出？
第二日，我早早起身，去後院池中沐浴淨了身，坐在梳妝臺前，讓青青按照這宮中規矩将我頭發盤好，又上了淡淡的一層粉，拿螺黛細細畫了眉，我看鏡中的自己唇色少了些血色，拿指尖輕沾了些鮮紅口脂按在唇上，那張臉氣色立刻紅潤了不少。
自從離開九幽谷，我便很少照鏡子，今日頭一次細細看着自己的臉。短短幾個月時間，那眉眼間似乎有什麽改變了，可仔細看去，又看不出與以前有何不同。此時青青進屋來，說太妃派了胭脂來給我帶路。我合上鏡子，起身出了屋。
本不想帶青青出門，畢竟我自己的身份就紮眼，再加上她，更加麻煩。可青青說，秦煜說過，我去任何地方她都要跟着，想來是怕在這宮中遇到什麽事，多個放心的人也好報信。
幸好青青一直是宮女打扮，不用再換裝，只是我看着她那缺失的右耳，有些擔憂。她似乎明白我的擔心，摸了摸自己那處傷疤，寬慰道：“姑姑不必為我擔心，這宮中發飾可遮住大半，況且我一普通宮女，誰還會看在眼中不成？”我聽了覺得也有道理，這才放心的帶着她出了門。
院中胭脂正在等候，見我出來，低頭施了一禮，說道：“姑娘，我們一出此門，便明裏暗裏都有人盯着，胭脂給姑娘提個醒，這宮中針對太妃的人不少，來回路上胭脂便不能像在這院中一般以禮相待，還請姑娘見諒。”
我知她此話用意，畢竟她是太妃身邊大宮女，品級要比我現在這身宮服高上一等，這一來一回不能恭恭敬敬惹人懷疑，便提前說明以防我怪她不敬。于是淡淡一笑，說道：“我明白，帶路吧。”她答了聲是，便轉身帶着我們出了院門。
順着一條石子小路走着，我跟青青微低了頭，按照宮女該有儀态跟在胭脂身後，不時用餘光看着四周。回想記憶中看過的宮內地圖，我所住小院應是在皇宮禦花園旁一處偏僻地腳，只可惜出門時沒注意院門上寫着什麽。
正穿過花園時，前方出現一隊護衛，帶頭的正是陸蕭，他似乎看到了我，并沒認出，待看到身邊的青青，眼神才又掃了回來，卻裝作沒有看到一般，将頭向一側避開，與我們擦肩而過。想起害他被罰，心中有些愧疚，我的頭便低了下來不去看他，老老實實的跟在胭脂身後。
走了約一刻鐘，終于來到太妃宮前。此宮正是以前貴妃所住的那座殿宇，按照後宮排位，在貴妃死後便空了出來，玉娘被接出冷宮後，就住進這裏。進了宮門，那院中花木已換成了常見的花草，唯獨有幾株桂花樹，雖不名貴，倒是這宮中罕見之物。
胭脂腳步未停，帶着我們徑直走入殿內，細細看着周圍陳設，這裏布置也與上次來時變化甚大，除了家具未變，那些名貴稀有擺件都已撤下，換成素雅的屏風、花瓶，殿內焚香也改成安神香，聞起來極為清淡，讓人十分放松。
此刻玉娘正坐在殿中等候，見我們來了，屏退其餘宮人，吩咐胭脂準備飯菜，待胭脂帶着青青出了門，才走下來拉着我與她同坐在那張美人榻上。榻上小桌擺着幾樣糕點，似乎是為了我專門準備。
玉娘看着我嘆了口氣：“近一個月不見，你怎麽一點都沒胖？先吃點糕點墊墊饑，這是讓禦廚專門給你做的。”
我本不喜甜食，實在盛情難卻，便随手拿起一塊桂花糕，她看見便笑了笑，說道：“這桂花糕是我從小就愛吃的，你看這院中還種着桂花樹呢。”
将糕點放入口中，輕咬一口，濃郁的桂花香氣在口中泛起，的确甜而不膩，十分美味。突然，嘴中品出一絲奇怪的味道，我眉頭一皺，張嘴便将口中糕點吐了出來。
玉娘見了，忙問道：“怎麽，不好吃嗎？”說着便要伸手拿起一塊親自嘗嘗，卻被我攔住，低聲對她說：“不要吃，這桂花糕中有毒。”
她聽了吓得忙丢了手中那塊，見我吃了一口，就要喊人去找禦醫，我拉住她搖了搖頭，說道：“你放心，我這體質百毒不侵，一般□□并不會把我怎樣，但若是你吃了，就算只有一口，也足以斃命！”
她吓得腳一軟坐到榻上，半天說不出話來，顫抖着說：“你......你說......有人......要毒死我？”
我未置可否，問道：“這宮中你最放心之人是誰？”
她想了一想說：“我從沒防着誰，所以對他們并不避諱，但是，胭脂是煜兒安排在身邊的，若說唯一不會害我的人，便是她。”
我聞言點了點頭，出門喊人叫胭脂進來。不多時，胭脂匆匆趕來，我對她說：“你現在就去找國君，一路上不要耽擱，也不要慌張，平時怎麽走就怎麽走。若有人問，就說太妃今日請國君來一同用膳。”
她有些懷疑的看了眼玉娘，見她點了點頭，知道此事重大，問道：“若是國君問起呢？”
“那便将這個給他看。”說着我摘下手腕上的銀镯遞給她。那日将它丢出觀星樓後，所幸被路過的護衛撿到，以為是哪個貴人丢失之物，最後交到陸蕭手上，他認出那是我随身之物，由此猜測我在宮內，讓那侍衛指認撿到镯子的位置才找到觀星樓。救出我後，便讓青青将镯子還給了我。
胭脂接了镯子，按照我的吩咐，裝作若無其事的出了門。
作者有話要說：
暫時不會虐了，我保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