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身世之謎
悠長的鐘聲終于停了,我扶着玉娘慢慢回到屋中坐下,給她倒了杯水。她拉我坐在身邊,還沒說話,兩行淚已流了下來,我知她被關了這麽多年,一定有很多話悶在心裏,用手輕拍在她背上順了順氣。
她緩了緩,才慢慢說道:“每年臘月初十那天,都會有人來看我,只有那一天,這三重門才會打開。你可知那人是誰?”
“是國君?”
她點點頭,又問道:“那你可知他為何每年來看我?”
我搖搖頭,等她說下去。
“因為我是他結發妻子,那一天,是我的生辰。”
我大吃一驚,沒想到玉娘的身份竟是這樣。第一次入宮面見貴妃前,曾向秦煜要了宮內重要的幾個妃嫔詳細資料,記得現任皇後并不是秦無亦發妻,而是他登基後才新娶的重臣之女,那樁政治婚姻不過是為了穩固朝政。
死去的前太子,是他的長子,卻并非嫡出,乃是還做副将時一名妾室所生,那妾室後來母憑子貴,被封為妃,可惜在立太子前便去世了。
我曾想過,秦無亦的正妻為何沒有提及,因此事無關緊要,後來也就未再去想。聽玉娘如此一說,才恍然大悟,只是秦無亦為何要把她關在這裏?
只聽玉娘說道:“我本是前朝護國将軍府的大丫鬟,一直在老夫人身邊伺候。那時秦無亦還是将軍手下的名不見經傳的參将,只因常常來府中報信,我對他也慢慢熟絡起來。有一日,老夫人問我覺得此人如何,我才知他向将軍請求娶我為妻。當時我看他儀表堂堂,人又老實,便答應了。從那以後,他接連幾次被将軍提拔,不幾年便成了副将,當了将軍的左右手。十五年前的一天,他突然派人将我們這些家眷接到城外一處農家,我不知發生何事,直到幾天後,才聽說将軍被殺,秦無亦通敵叛國,一路攻進皇宮。”
說到這,她閉上眼,嘆了口氣:“我那時才知道,他不過是利用我得了老夫人的賞識,助他得到将軍的信任罷了。将軍被害,将軍府中血流成河,我唯有以死謝罪。可在那之前,我要先殺了秦無亦!終于等到他露面,我趁其不備,将早就藏好的毒下在他的茶中,只可惜,他喝的太少,并沒有死。我被關在地牢中,本想一頭撞死在牆上,可是,想到我那年幼的兒子,若我死了,他便沒有了娘,最終這絲牽挂讓我沒有死成。不久之後,便被帶到這裏,一呆就是十五年。”
她呆呆看着門外,雙眼失魂一般的茫然,不知是對我說,還是吶吶自語:“每年他都會來看我,我不想見他,只盼着他能帶着兒子來,可是,一年又一年,每次都失望。現在,連他都死了,我怕是也見不到兒子了。”她抖着手從懷中取出那長命鎖,不由淚如雨下。
我聽完她的話,暗暗嘆了口氣。沒想到玉娘居然與羅小七還有些瓜葛,當年羅家被滅滿門,是她心中永遠不能抹去的虧欠吧。相比貴妃的十五年,玉娘有情有義卻落得如此下場,不禁讓人唏噓。我對她在同情中生出幾分敬佩,心想若是有機會能逃出去,一定要将她在此的消息告知她兒子。只是不知道,是哪位皇子?便問道:“玉娘,不要灰心,說不定還有別的法子,你兒子名字是......”
她聞言低頭看向手中長命鎖,指着中間有些模糊的一枚字跡對我說:“我的兒子,名字取我的玉字諧音,單名煜。”
我一聽大驚:“什麽,秦煜是你兒子?”
這怎麽可能?我明明記得秦煜是一地位不高的妃子所生,且早就過世,所以秦無亦才一直沒怎麽管這個兒子,現在之所以重用,還是為了仰仗他外祖家族的勢力,對了,陸蕭還是他的姨表兄弟,這事斷不可能有錯。我狐疑的看着玉娘,暗想她是不是在這冷宮呆的久了,真的有些神志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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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她聽到我說秦煜,一把抓住我的手,激動的說:“你見過我的煜兒?他現在長什麽樣子?過得好不好?”我見她反應如此激烈,不敢質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安撫說道:“玉娘,你不要心急,聽我慢慢說。”
待她冷靜下來,我說道:“這宮中的确是有位叫秦煜的皇子,年齡與你說的相仿,只不過......”我看她一眼,小心說道:“只不過,這位皇子是有母妃的。我不确定與你說的是否同一人?”
玉娘一呆,半晌,才黯然神傷道:“秦無亦說已将他過繼給一個妃子,原來并沒有騙我。那位妃子,待他可好?”
“那妃子幾年前便去世了,不過,她父親乃是朝中大臣,一直輔佐秦煜,對他應是不錯的。”
我想了想,覺得她的話也不無道理,一時之間無法辨別真僞,遂問道:“玉娘,你可記得秦煜有何特征?”
她略一思索,說道:“煜兒三歲時不小心摔倒,磕到石階一角,耳上留下一疤,不撥開頭發細看并不會看到。這件事,除了我以外沒有別人知道。”
我點點頭記下,對她說道:“玉娘,你放心,如果你說的是真的,若有天我能出去,一定會想方設法見到秦煜,告訴他你的事。”
她盯着我,眼中閃出期待的光芒,又有些不信:“真的?可是這裏守衛森嚴,你如何能出去?”
我安慰她說:“總會有辦法的,現在國君已薨,新君很快便登基,說不定會大赦天下,放我們出去。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等到見到兒子那天。”
聽了我的話,她似乎有了些希望,微微點了點頭。
我又寬慰她幾句,想起自己還有事要做,便告辭出了她的小院。回到那間無人住的房子,将鐵爐提起,一步步往外挪。因此物實在沉重,我腳上又有傷不敢使力,沒走幾步便要停下歇會。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挪回院中。此時我已沒了力氣将它拖進屋,看看天色應該無雨,便打算放在院中以後再說。
到隔壁幾個院落找了些樹枝,一根根用手掰成半尺長,放在爐內,又拔了些幹枯的荒草,蓋在樹枝上,用帶回的打火石,輕擊幾下點燃荒草,小心護着終于成功點燃樹枝。看着爐內火苗越來越旺,我長長舒了口氣。當年初來此地,在婆婆家學的生火手藝,還好沒有全忘,否則真要大冷天喝生水了。
回到屋取了小鍋,舀了幾瓢水,又将早前留下的米飯倒了一碗在鍋中,回頭看看床上的莫伽仍在昏睡,只是看臉色恢複正常,燒已經退了大半。走出屋将小鍋置于鐵爐上,看着還要煮一段時間,估計差不多到送飯的時間,又出了院門。
我取了兩盒飯菜,一份給玉娘送去,拎着另一份回到院中。打開食盒,裏面清一色的素菜,想必是國君已薨,全國服喪不得開葷,好在這飯食并沒有因為秦無亦的死而變差,即使全素也不難吃。我簡單吃了些,便出門去看熬的粥。
見火候差不多,将粥倒入瓷碗,刷了鍋又煮了些熱水。待粥已不燙,端起粥走到床前,一只手放在莫伽額頭,見他燒已退去,輕輕拍了他兩下。
他睜開眼睛,似是睡得有些迷糊,此時茫然地看着我,一雙眼睛像極孩童般純淨,沒有邪氣,也沒有兇光。我原本沒好氣,見此不由得語氣軟了下來:“起來喝點粥吧。”
他吃力的坐起來,接過我手中的粥,卻沒有喝,只是看着發愣,我以為他怕我下毒,頓時有些上火,惡狠狠的說:“你放心,毒死你我也出不去這個道理,我還明白!”便也不看他,走到桌前收拾剛吃過的飯菜。我留下一碟清淡的水煮青菜,将其餘碗筷碟子收入食盒,拎着便出了門。
待放完食盒回來,莫伽已又昏睡過去,獨留一只空碗在床邊。心中冷哼一聲,心想還不是都吃光了,彎腰取了碗拿到院中,就着那桶水一并洗了。
此時天色已黑,忙忙碌碌中,不知不覺一天已經過去。我回到屋,覺得屋內有些陰冷,有些發愁今晚怎麽睡。心中後悔不該省事在院中生火,現在鐵爐被火烤的燙手,根本搬不進來。而且,這屋內只有一張床,已被莫伽占了,我睡在何處?
我撓了撓頭,愁的連嘆幾口氣,此時嚴冬季節,沒有火爐,哪怕打地鋪也要被地面寒氣凍透,更不要說連多餘的被褥都沒有。我想了想,點了燭臺,端着去隔壁幾個院逛了逛,屋中即便有被褥,也因多年不曾住人,被灰塵遮蓋的看不出本來顏色。想起拿鐵爐那院,正要往那走,此時突然起了風,險些将我手中燭臺吹滅。看看天色暗了下來,只好明日再去。
回到屋內,關好門,将燭臺放回桌上。此時困意襲來,忙了一天身上也開始顯出乏來。莫伽占據整個床外側,我糾結半天,終是爬上床裏側,掀起一片被角,離莫伽遠遠地躺了。此時我一顆心怦怦亂跳,想起他做的那些血腥變态之事,總害怕他會從背後撲上來喝我的血。可身後安安靜靜的,只聽到幾不可聞的淺淺呼吸聲,跳動的燭火在床簾上映出他的身影,将我的身影罩住。我的擔心漸漸被疲憊淹沒,沒過多久,便合上眼睡了過去。
雖然蓋了薄被,但羅小七這身體自被煉成藥人後,便十分畏寒,此時屋內并無火爐取暖,即便把全身蜷縮在一起,四肢仍是冰涼,因而睡得極不踏實。迷迷糊糊中,被攬進一個溫暖懷抱,本能的向着熱源靠過去,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沉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