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步步為營
不出所料,秦煜三日後又出現在我面前,此時的他似乎已經打定主意,不再有所顧慮,臉上又挂上招牌笑容。他坐在我面前,說起剛剛接到宮裏傳出的消息,貴妃娘娘宮裏丢了東西,查出是內賊所為,當即打死了兩個宮女,又順藤摸瓜抓了幾個銷贓的庫房宮人,交與內廷,怕是也活不了了。
我聞言笑了笑:“母親總算沒白在宮裏待這麽多年,手段倒是利落。”只可惜那幾條人命白白喪在自己主子手上,只因為秦煜需要借機把自己的人安插進去。
秦煜接着問道:“下一步你打算怎麽做?”
我淡淡地說:“她現在還只是懷疑秦無亦不讓她有孕,不妨讓她把這件事的主使者坐實,再加點料進去,把這火燒得再旺一些,到時她除了我們沒有可依靠之人,自會對我們言聽計從。”
我将一個白色藥瓶放在桌上,說道:“宮中每個月都會安排禦醫去貴妃宮中診脈,她本身無恙,經過這件事多少心神有些焦慮,禦醫多半會開個安神的方子,你只需叫人将這瓶中的藥摻在熬好的湯藥中,以她的聰明,應該能想明白。”
他接過藥,看了眼,問道:“這是何藥?”
“□□。”看他似是一驚,我笑道:“放心,裏面還摻了幾種別的藥沖淡了藥性,不會傷人命,卻足夠讓她驚吓一場。”
秦煜看着手中藥瓶,突然嘆口氣,感慨道:“七七,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我冷笑一聲說道:“我現在這個樣子是誰造成的?難道太子生來便攻于心計?貴妃十幾年來從未想過我這個女兒,只念着她的富貴榮華,我又何必将她當做母親孝敬。況且,她本來對你父君就有猜疑,我不過稍微推了她一把,至于怎麽做,都是她自己選的,與我何幹?”
我斜眼看着他,嘲諷道:“事情到了這般地步,我勸太子還是收了慈悲心,專心守好你的皇位,莫伽可不會對你心慈手軟。”
他被我說的無言以對,甚是尴尬,呆了半晌,便轉了個話題,說起宮中最近發生的一件事。在尚衣房的一名裁縫宮女一個月前被發現死于宮城旁邊的一處枯井中,本來尚方那種地方負責縫制宮內所需衣物,失蹤一個宮女不是什麽大事,每年宮中多少人莫名其妙得罪哪位主子丢了性命,也沒人去追究到底去了哪。偏偏這宮女被發現時死狀凄慘,整個頭顱都被切下,只剩一個軀幹,還是憑衣着判定的身份。事情是被內廷壓下了,但宮中人多嘴雜,流出冤鬼索命的傳言,以至于人心惶惶。
我聽了,皺了皺眉:“你懷疑這事與莫迦有關?”
他不置可否,只說沒有任何證據證明莫迦與這件事有關系,不過是胡亂猜測罷了,而宮中一向藏污納垢,見不得人的事多了去,說不定是哪個主子下的狠手。
“可有驗屍?”我就算再有興趣,也不可能有那個膽量親眼去看一具無頭屍,如果有專行之人驗過自然最好不過。
他好奇的看我一眼,說道:“一個普通宮女,怎會有人去在乎,不過是卷了草席丢出宮外罷了。怎麽,你有興趣?”
我想了想,說道:“這件事确實有些蹊跷,我覺得你還是派個老道的仵作去驗一下屍首,興許會有發現。”他應下了,說等有消息便派人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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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我便收到一份仵作的驗屍記錄。宮女的死因并不清楚,因為頸部大多已随頭顱消失,但考慮屍身并外傷,也沒有中毒的痕跡,可初步推斷傷口應是在頭部或頸部。奇怪的是,整具屍身似乎被放幹血液,也不排除是兇手在其活着時便直接将其斬首,導致大量血液噴濺流失。其頸部切口平整,可見兇手力量極大,能直接斬斷頸椎,且所用兇器極其鋒利。
我合上記錄,有個問題萦繞在腦中。如果兇手的本意是殺人,那麽他為何不直接掐死她或者一刀穿心,偏偏選擇最費力的斬首?如果兇手的本意不是殺人,那是什麽原因?而最關鍵的問題,宮女的頭顱去了哪裏?如果他是為了隐藏其身份,為何不将衣物也換掉?斷首處的切口,表明此人絕不是普通宮人,而是常用利刃的武林中人或者劊子手、屠夫之類,那麽這起兇案随機殺人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思來想去,沒有證據證明這件事與莫迦有關,卻始終覺得此事他必定逃不了幹系,并不只是殺人那麽簡單。苦于線索太少,只能先擱置一邊。
此後幾天,我一直在屋中研究藥方,等着貴妃那邊的事情進展。果不其然,沒幾天,秦煜就派人通知我,說要進宮一趟,讓我準備好。我心知必是貴妃已服了加了料的湯藥,下一步,只需要給她提點下便可等着收了這顆棋子。
第二日,我随着太子府的人進宮,此次秦煜卻沒有同行,來接的人說,太子最近被國君派出城,并不在府邸中。到了宮門,早有貴妃宮的宮女拿令牌等候,我看她面生,并非上次見過的貼身宮女。貴妃吃了虧,将手下人全部換了放心的人,卻沒想到換上的正是秦煜的人。我也沒有與她多言,順利地入了宮門,直奔貴妃宮。
一進屋,便有濃重藥味傳來,似乎有幾味是解毒之藥。貴妃此時正躺在床上,一見我來,揮手屏退屋內人,只留下我。她伸出手,招我至床邊,拉住我的手,眼中已落下淚來:“绮兒,我真後悔當時懷疑你說的話,沒想到他們居然敢下毒害我。”
我輕輕握着那雙保養極好的手,看她面色蒼白,想來這幾日也遭了不少罪,假意寬慰了她幾句,問道:“母親莫哭,先說說發生了何事?”
她拭了拭淚,才說道:“待你走後,我便讓人去查了庫房的宮人,又将幾個不放心的丫頭一并除了,想着就算害我那人再受寵,哪怕是皇後,也斷不敢當着國君再生是非。沒想到……”她說道此處又是一陣落淚:“不幾日有禦醫來例行診脈,我這幾年一直是此禦醫照顧,醫術甚好,因而十分放心。他給開了個安神的方子,可我剛喝下這藥,便中毒倒地,後來讓人一查,這裏面居然有□□。”
我問道:“母親是說,這藥中間被人做了手腳?”
她搖了搖頭,說道:“絕無可能!自從桂花香露的事後我便萬分小心,他們絕對沒有機會在湯藥中下毒,只有一個可能,禦醫院出了問題。”
我心中暗自一笑,心想貴妃一舉一動早已被身邊人彙報給秦煜,只有她自己還蒙在鼓裏,面上卻說道:“我曾聽太子提起,國君極怕有人給他下毒,所以所有禦醫開的方子,均是在禦醫院由本人監制熬成,熬成後還要再驗一遍,一旦出了問題便逃不了幹系。母親既然确定這事出在禦醫院,難道是懷疑禦醫受人指使?”
她點了點頭:“我想來想去只能如此。”
我又說:“禦醫與其他宮人不同,直接受國君指派,不要說後宮,就算是朝中重臣也不能幹預,我實在想不出,誰有這麽大本事指使禦醫做此事。”
她看着我,咬牙切齒說道:“只有一個人,這全天下都要聽他的,一個小小的禦醫算什麽?”
我故作驚奇,壓低聲音道:“母親是說秦無亦?”
看她點了點頭。我搖頭道:“我覺得不可能,母親上次明明說他一直以來對你不薄。如果說桂花香露是他忌憚你前朝公主的身份,不願你産下皇子,何必要再奪你性命?況且,這麽多年他都沒殺你,為何現在才動手?”我表面上裝作反駁,卻暗中向她點名一直不孕乃是秦無亦的指使,加深她對秦無亦的恨。
只聽她冷笑一聲,說道:“那是因為,真正要殺我的并不是他,而是控制他的那個人。”原來,貴妃曾在有次前往勤政殿時送補品時,正好撞見莫迦對秦無亦施術,那時的秦無亦目光呆滞,仿佛失了心智,她裝作不知,匆匆放下補品便退了出來,卻不知莫迦已對她動了殺心。
“他控制國君,把攬朝政,只要不影響我的貴妃之位,我自然不會管他,可是,他卻容不下我,竟然借秦無亦的手來殺我滅口。這次我中毒之後,國君并沒有來看我,只是殺了禦醫及幾個醫人頂罪,我才明白,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人了。”
我聽完,沉思片刻,才問道:“那母親如何打算?”
她一雙眼睛看向我,淚水盈盈,連我看着都覺得楚楚可憐:“绮兒,母親只有你一個親人了,你一定要幫我。”那雙明眸中殺氣一閃而過:“秦無亦害我無子,想讓我孤獨終老于這深宮,我自不會顧念他對我這些年的照拂。那個西域人現在殺我不成,必不會善罷甘休,我們不如想個辦法,先下手為強。”
我看着她,裝作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壓低聲音,輕聲說道:“那個莫伽不過仗着秦無亦這個傀儡,若是沒了秦無亦這個國君,除掉他便輕而易舉。”
我裝作大吃一驚,忙說:“母親慎言,這事萬一敗露可是死罪!”
“绮兒,難道你不想為你父親報仇嗎?”她見我遲疑不決,規勸道:“我們被他害的家破人亡,母女分離十幾年,我本以為你已死了,便委屈在這人身邊茍活,既然你還活着,不如我們聯手殺了這賣國之賊,到時立個幼年皇帝,這朝政便在我們手中。”
我心中冷笑,果然宮中女人頭發長見識短,想殺秦無亦便罷了,居然還想垂簾聽政,她莫非以為秦煜是傻子不成?面上卻裝作遲疑着:“那太子……”
“太子自然也不能留的,你與太子常接近,找機會在他藥中加上幾味□□不是難事,到時這父子倆一旦喪命,我們便趁機殺了那個西域人,立皇子為新君。”
我想了想,并沒有立刻答複她:“母親,此事重大,請容我想一想。”
她也沒有逼我。我給她診了脈,只說所中之毒已清除,身體無大礙,讓她多卧床休息,便退了出來。
出宮的路上,我一直在考慮貴妃所說的話。既然她能看出秦無亦被人操控卻平安活到現在,可見莫伽做事并未遮掩,我曾以為死去的宮女或許因為知道了什麽被滅口,看來這個猜測可以否掉了。難道這件無頭案真的與莫伽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