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醫
下了竹樓,本以為會去山中天坑,葉天卻帶我拐到反方向的一條小路,雖有明月當空,我一到夜間便認不得路,也不知道這條是不是來時走過,只得緊緊跟在他身後,生怕一個不小心又跟丢。練武之人視力極好,他走在前面穩穩當當,我在後面跌跌撞撞,不是踩到坑裏就是被藤蔓纏了腳。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現一座亮燈的木屋,還未走近,一陣藥香撲鼻而來,我摸了摸鼻子,心想估計是帶我來看醫生的。
走到木屋門前,葉天輕敲兩下門,裏面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進來。”推門進去,還沒見到人,卻看到一屋子藥櫃架子,從地面到屋頂排的整整齊齊滿滿當當,每個小抽屜上密密麻麻的寫了字,比以前見過的中藥店規模大了不知多少倍。正驚嘆着,冷不丁一扭頭對上一張滿是褶子的老臉,“啊~”吓得我本能往後一跳抓住葉天胳膊,仔細一看卻是一個幹巴巴的白胡子小老頭,兩只眼睛精光四射,一邊捋着胡子一邊仔細打量我。
葉天抱拳,對老頭施了一禮:“慕容前輩,主上讓我把羅小七給您帶來了。”想起上次那位主上說過要找慕容老爺子給我看病,怕說的就是這個小老頭了。老頭打量完我,理也沒理葉天,扭頭就走到其中一個藥架,拉開抽屜拿出一個麻布小包,放在桌子上展開,竟然是一套長短粗細不一的銀針,他彎腰坐下,頭也沒擡的命令:“把手臂放桌上。”我瞅葉天,指指自己,打了個“我?”的口型,葉天斜眼瞥我,意思是:“不是你是誰?”騙人!不是說吃了藥就不針灸嘛?我從小痛覺神經變比別人發達,頭發都不肯讓別人梳,生怕揪疼,打針什麽能躲就躲,眼看小老頭取了最粗那根針,這一針下去,我還不得廢了?
葉天看我犯怵,拽起我一只胳膊便摁在桌上,我正要掙紮,小老頭眼一瞪:“別動,紮錯了命就沒了!”吓得我不敢再亂動。眼看着比繡花針還粗的一根銀針紮入手臂內側,卻沒我想的那麽疼。老頭雙眼微閉,握針的手輕輕撚動,另一只手把着脈。施針的人聚精會神,挨針的我百無聊賴,動也不敢動,只能左瞅右看轉轉腦袋,旁邊葉天倒沉得住氣,我看他,他連瞟都不瞟我一眼。正無聊着,心口突然一陣劇痛,喉嚨一熱,一口鮮血噴出,小老頭敏捷一躲,順勢收了針,我腦中嗡的一聲一片空白,直直向後倒去,昏過去前似乎倒在一個暖暖的懷中。
這一昏卻沒完全失去意識,只覺得身體不受控制,睜不開眼睛,周圍一切卻聽得一清二楚。感覺自己被放到軟墊上,冰涼兩指按在手腕,是小老頭在診脈。只聽他啧啧稱奇,說到:“這脈象甚是奇怪,若是普通大夫看來,沒什麽大毛病,奇就奇在,這脈象太正常。”
“正常難道不對嗎?”冰山臉居然難得搭了回話。
“人無完人,脈也一樣,吃五谷雜糧,沒有人的脈相一點問題沒有,真有的話,只有一個可能便是這人已經死了。”
“人死了怎會有脈相?”葉天反問道。
“我也只是看書中記載過,西域有一種邪術,将人經脈全部切斷後,趁着将死未死之時,再一條條接上,這樣恢複之後,脈象便完美無缺。只是,我行醫這麽久,還沒看過一例。”
葉天略一沉思,說道:“前輩的意思,羅小七被人用這種邪術重接了經脈?這麽做有何目的?”
小老頭将我的兩條手臂、腳腕、頭部全部按了一遍,想了想道:“具體我也不清楚,書上記載也甚是模糊,只提過,這種重接經脈之術除了要求接脈者醫術高超以外,重接經脈之人也可遇不可得,十人中能活一人便是奇跡,若這一人成活,便有可能成為百年難遇的藥人。”
“藥人是指?”
“藥人的血是我們行醫之人千金難求的藥引,一般藥引只能增強藥效,藥人的血做藥引,可解百毒、醫百病,甚至有傳言食藥人血可延年益壽。”
“前輩意思是,羅小七被做成藥人?”
“是有意還是無意,老夫現在還不得而知,總之,這件事還是盡量不要讓太多人知道,否則,以她現在的情形根本無法自保”。
“是,晚輩會回禀主上,有勞前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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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頭又叮囑葉天幾件事,便讓他帶我回去。
由于還沒恢複知覺,葉天只好把我抱在懷中。想着自己莫名醒來變成“唐僧肉”,說不定哪天便被人放血當了藥引子,心情甚是低落。手指輕微動了下,身體慢慢在恢複知覺,我試着睜開眼,發現自己靠葉天胸前,周圍除了蟲鳴一片靜谧,能聽到他有力的心跳,月光灑在他頭頂,将陰影落在我胸前,突然覺得這情景如此美好,心中陰霾也慢慢散了,在一颠一颠的節奏中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醒來時已是第二日清晨,我從床上爬起來簡單梳洗,換了方便貼身的一條紅裙,自己挽了個丸子頭,插了根木簪便跑出門去。每次都是被葉天帶着走彎彎繞繞的路,連谷裏大概方向都找不準,以前世三十幾年的教訓,我這種路癡腦袋必須自己走幾回才能記得住。在竹樓眺望了下地形,大體有了數,下樓找了條看來不難走的路開始亂逛。以那位主上的風格,雖然路上看不到一個人影,必定會有暗衛隐身在附近,所以也不擔心走丢沒人來尋,放心的繞來繞去。不多時走到一條溪邊。看着溪水清澈見底,還有魚群游弋,我感慨着在前世那個環境污染的世界,自己有多久沒看到這麽清澈的溪水了,便在溪邊找塊平坦大石坐了下來。
雖然遇到一堆理不清的境況,看到心曠神怡的青山流水,想想這個世界雖然危險了點其實也是不錯的。前世的我活得任性,放棄了婚姻,單身到三十幾歲,攢到足夠我養老的退休金,便辭掉別人羨慕的金飯碗,賣了房子周游世界。在爾虞我詐的職場心力交瘁時,也曾幻想過,要是在古代那種簡單的社會,我一定會過得剛開心吧。
只是沒想到,有天竟然真的會來到這種世界。我沒法評價這兩種哪個是我更适應的生活,一個沒有性命之危卻累心,一個沒有複雜的人際關系卻打打殺殺。每種都活的不那麽容易,永遠不知道下一關會是什麽。上輩子,我孤身一人,什麽都自己扛,只因愛過信過傷過,所以不再把未來寄托在別人身上。至于這輩子……想想自己不會武功、沒有記憶、還是塊人人都搶的“唐僧肉”,簡直弱爆了,愁的頭痛。
嘆一口氣,坐了太久該回去了,拍拍灰塵站起來,一扭頭發現身邊不知何時站了黑衣人,吓了一跳。那人似乎不是上次帶路之人,對我恭恭敬敬的一拱手:“姑姑,主上找您。”看來青青說的沒錯,這谷裏确實很多人都叫我姑姑,我這人前世便覺得長人一輩是極大的便宜,心裏暗自得意,又一想羅小七實際比葉天大上一歲,不知為何高興勁兒便散了大半。
黑衣人引我從與來時完全不同的路返回,可見這谷裏道路百折千回,我暗自慶幸有人引路,否則多半還是要迷路的。依然由竹樓乘吊梯經地道進入大殿,黑衣人将我領至大殿門口便退下,我只好獨自一人走進殿內。殿內與我昨日來時無異,只是若有若無的飄着一絲血腥氣。我心中警覺,小心地走過蓮池,才發現石橋另一邊池邊跪着一個少年,看起來跟我這身體差不多大小,一身老氣的墨綠布袍與年齡極為不搭。他低着頭,看不清年貌,僅露出的一段脖頸,皮膚是沒有血色的蒼白。還沒來及看仔細,紗簾內那道慵懶男聲響起:“小七,過來。”
經過昨天,我明白這位主上應該沒有惡意,于是放心走上前去,第一次看清這人的容貌。聽聲音年紀三十左右,卻沒想到他看起來頂多比葉天大幾歲,一張臉甚至比葉天還要好看,只是與葉天帶有棱角的五官不同,他的眉眼線條更加柔和,是所謂的男生女相,未冠的青絲散落在雪白衣袍上,那衣袍胸前用紅色絲線勾了邊,繡了一朵紅蓮在上面,更顯出一絲妖豔。
就在我愣神瞬間,他伸手将我扯入懷中,一雙鳳眼似笑非笑,修長手指将我頭上木簪抽出,頓時青絲散落,其中幾縷落在白袍,與他的長發混在一起,要多暧昧有多暧昧。饒是我前世見多識廣,也沒被人這麽□□裸的調戲過,頓時大腦充血,不用看也知道臉比蘋果還紅。他輕笑一聲,輕扯我一縷頭發在手中把玩,不輕不重的說道:“小七,我費這麽多年心血傳給你的內力,就這麽弄沒了,你要怎麽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