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七
冬天沒有什麽農活,閑暇時間變多了。這日婆婆去看嫁到鄰村的閨女,留我獨自在家。
不知為何這身體極怕冷,白日屋內陰寒,我更多的時間是坐在院裏曬着太陽,暖烘烘的冬陽照得我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中,似有什麽擋住了陽光,我睜開一條縫瞟了一下,逆光擋在眼前的,是一個人!我驚得立馬坐起來。
我一向睡覺很輕,他什麽時候進來的,為何一點聲音都沒有?一陣恐懼湧上心頭,本能的從竹椅上跳起來就跑,沒兩步就被擒住雙手抵在了牆上。
這才有機會看到來人,二十左右的年紀的年輕男子,一身簡單的灰袍沒有任何裝飾,個子很高,我才将将到他胸口,要擡着頭才能看到他的臉。長得一張好看的俊臉,卻偏偏冷冰冰的跟冰山一樣,看不出表情。
大眼瞪小眼互瞅了半天,直到我脖子都酸了,他才開口道:“小栖,你跑什麽?”啊?莫非被我歪打正着,這身體原主也叫小栖?
“我……我……你樣子太兇我害怕!”
冰山臉劍眉輕蹙一下,眼神中帶着懷疑的審視:“你會怕我?”
被他盯得心虛,心中不停打鼓,面上還要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你認得我?那我是誰,叫什麽名字,還有……大哥哥你是誰?”
“哥哥?”冰山臉一愣,眼神中透出詫異,吓得我心裏一哆嗦,莫非說岔了?是叔叔?總不能是爹吧?緊張地心都快蹦出來時,他卻松了扣住我的手,似是自言自語道:“你果然失憶了?”
完了完了,露餡了!心中慘叫一聲,卻沒注意他言語中似乎透漏出什麽,嘴上卻硬犟着說:“我的确是記不得以前的事,你要是知道就跟我說啊。”
一邊揉着被握疼的手腕,一邊偷偷打量着他,心裏想出一萬種這人與我之間可能的關系,猜測他是敵是友。
他沒有回答我,背着手在院子裏踱了幾步,回頭定定看住我,又說道:“究竟是怎麽回事?你為何在此地?”我把從破廟醒來後的經過大體說給他,他讓我拿出随行包袱出來,簡單翻了翻,又丢回給我,說道:“不管怎樣,先随我回去複命吧。”
說的我一頭霧水,莫非我還是什麽神秘組織的成員,身負秘密任務?
本想說為何要跟你走,看着那張冰山臉,心裏抖了抖,終是說道:“哥哥,我雖然不知道你是誰,料想你應該是以前與我熟識之人,不會害我,可借住婆婆家這麽久,于情于理都要跟婆婆道一聲謝再走,能否給我一天時間,明天再随你離開?”
他思忖片刻,答道:“好,明天我來接你,記住,不要耍花招,否則吃苦的是你自己。”說完,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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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摸他走遠了,我松了一口氣,腳一軟癱在地上,背後出了一身冷汗。回想起來,這個人,無論怎麽看都絕對不是朋友,雖不知要回去哪裏,我隐隐覺得,那個地方等着我的,不是什麽好事。
此人從身形上看是練武之人,我跟他體力懸殊,就剛剛那一下,手腕已隐隐透出淤青,說不定他就是将原主掐死在破廟的兇手,想到這,後背不由一陣發涼。
可是,想來想去,如果想了解這具身體藏着的秘密,除了跟他走以外別無他法,況且走不走也由不得我。
晚上婆婆回來,我跟她言明家人白天來尋,明天便要離開與他們會合,婆婆聽了十分不舍,拉着我念叨半天,我心中也萬分不願走,還得為前途擔憂,一晚上也沒怎麽睡,睜着眼睛直到雞鳴聲起。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好包袱,既期待又擔心,滿懷心事的等着那人到來。左等右等,直到日上三竿才有個灰色身影在院門口出現,我見了便與婆婆說這是我哥哥,來領我回去的,就此與婆婆道別。
依依不舍的離開婆婆家,心中帶着抵觸,一路上不遠不近的跟着灰衣人,他倒也沒有催我,兀自在前面走着,可氣的是這人仿佛後腦勺長着眼睛,我走的慢了他也慢,我跟緊了他步子又加快,是以我倆之間始終隔着兩三米的距離。
走着走着,暗暗覺出不對,這路分明是通往竹林,而進了竹林只有一個終點,就是破廟!難道,難道他是要在破廟再殺我一回?一想到這,一股寒意自腳底沖到頭頂,我不由停住腳步,灰衣人大概知道我停了,也停下回身來看住我。
我心一橫,與其胡亂猜測,不如直接問個明白,問道:“大哥哥,你不會是……要把我帶到破廟殺了我吧?”
冰山臉面無表情:“殺你?我為什麽要殺你?”
我心想我怎麽知道,你這幅冷冰冰的殺手表情,說不定真有這打算呢。不過仔細一想以他的本事要殺我這麽個半大小孩易如反掌,沒必要騙我,估計是真有別的目的。我哦了一聲,放下一半的害怕,卻又多了幾分疑慮,繼續跟他向前走。
進入竹林,陽光被層層竹葉遮擋,走在裏面尤其陰冷,我這身還是一個月前的薄衣裙,絲絲冷意入骨,直打哆嗦。實在受不住了,看着前方那個高大身影,心想我這未成年身體也沒什麽好避諱的,咬咬牙跑幾步趕上他,抓起他一只胳膊抱住,緊貼在他身上,男子體溫本就高,靠上去果然暖和不少。
他似乎被我的舉動吓一跳,身體一僵頓住腳步,低頭看我:“做什麽?”
我擡起頭,給他一個天真無邪的眼神,可憐巴巴的說:“哥哥,我冷。”冰山臉似乎出現一道裂紋,一副看到瘋子的表情:“羅小七,就算你失了記憶,難道腦子也壞了?放手!”
“我不,哥哥,你就讓我抱一會,不然我真要凍死了。”管你們以前什麽關系,反正我賴上你了,先暖和了再說。僵持半天,他終于纏不過我,放棄反抗,轉而到消極不合作,只要我不離他太近,索性把胳膊棄給了我。
我看他是個面冷心善的主,開始厚臉皮的各種套話熱絡關系:“哥哥,你叫什麽名字?”
“……”
“你不說我怎麽稱呼你啊?”
“……”
“哥哥,哥哥?”
終于在我死纏爛打之下,冷冰冰的丢給我倆字:“葉天。”
我還不罷休:“葉哥哥,你說過我的名字是羅小七吧,哪三個字啊?”抱着的手臂猛然停住,我不解的向上看去,卻看到那眼神似寒冰般刺向我,他就那麽盯着,一字一頓的說:“寧入閻羅殿羅的羅,不見七姑娘的七。”
那是一種帶着恨的眼神,有一瞬我甚至懷疑如果有把刀在他手上,他會毫不猶豫的刺進我胸口,驚得我放開了他的手臂。他看也不看我,繼續向前走,只是渾身散發出生人勿進的氣息,先前好容易不再冷淡的氣氛蕩然無存。
呆了下,沒敢再去纏他,卻也不敢離遠,不遠不近的跟着。似乎,這個羅小七不是天真可愛的小女孩,而且與葉天有着什麽過節,只是想不明白,一個不到豆蔻的少女,如何會讓人害怕到“寧入閻羅殿”?這具身體,究竟曾背負着怎樣的人生?
就這樣,他在前面走,我在後面縮着脖子打着冷戰想心事,氣氛降到冰點,一路無話。轉眼間已到破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