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離家
離家
吉安市。
傍晚夏日的陽光依舊猛烈，照在身上微微有些發燙，年僅七歲的林筱站在公園的綠化帶下，盯着不遠處一個狀似路過的行人。
那人初看時，跟旁邊的其他人沒什麽區別，但仔細觀察一段時間就會發現：每當有人往垃圾桶裏仍進一個廢塑料瓶時，他就會裝作若無其事地走過去，然後迅速把瓶子從垃圾桶裏撿出來，塞到随身攜帶的一個黑包裏。
林筱看着他已經這樣撿了好幾個了，她不知道他撿這些瓶子幹什麽，只是有些好奇。
過了一會，似乎是覺得天色已經不早了，那人背着黑包走了。林筱悄悄跟了上去，一直跟着他走到一個小區門口，她才停下來。
他應該是回去了吧，林筱心想。
她在小區邊找了個綠化帶邊緣坐下，旁邊路過的人只當是她在這裏等候家長的小孩，并未過多關注。
這是她離家出走的第二天，她已經整整兩天沒有吃飯了。林筱肚子餓得有些疼，她将自己蜷縮起來，抱成一團，想着這樣能好受一些。
過了沒多久，剛才她關注的那人從小區裏出來了，領着一個更大的黑色口袋，裏面叮咚直響，應該是裝了不少的塑料瓶。
好奇心驅使着林筱再次跟了上去。那人并未注意到身後跟着的小孩，仍舊專心走着路，到了一處廢品回收站才停下。
“今天塑料瓶多少錢一斤？”那人開口問道。
廢品回收站的老板剛把上一個客戶賣來的紙箱疊好，準備放到屋子的角落裏，抽空答道：“一塊二。”
“怎麽又跌了，前幾天還一塊四的。”那人有些抱怨。
回收站老板拿一旁的髒毛巾擦了下汗，然後搬了個小板凳坐下，“沒辦法，現在行情都這樣，我這已經按最高價收了。”
他喝了兩口水，看到那人手中的黑色大口袋，“你這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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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你幫我稱一下吧。”那人顯然對這個價格有些不滿意，但還是不情願地把黑色口袋遞了過去。
老板接過口袋，打開看了一眼，“嚯，還不少呢，你一個人半個月要喝這麽多飲料？”
半個月前，老板就看他來過一次，當時順嘴問了一句，他說是自己喝飲料攢的。
“你趕緊給我稱吧，我等會還要回去吃飯呢。”那人有些不耐煩了。
老板也不是個多事的，檢查了一下口袋裏沒有其他東西，就帶着口袋一起放到了一旁的電子稱上。
“五斤三兩，六塊三毛六，給你六塊五吧。”老板說着，從腰側的挎包裏拿出幾張零錢，遞給他。
那人接過錢，連一聲謝謝都沒說就走了。
林筱将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她這才知道，原來撿來的瓶子是可以賣錢的。
林筱垂在身側的小手動了動，抿了抿嘴，仿佛下定決心似的，然後轉身往旁邊的街道走去。
一連翻了四五個垃圾桶，林筱才找出三個塑料瓶。她的手很小，一手只能拿一個，三個瓶子便只能都抱在懷裏。
三個瓶子的重量對于她來說，已經不算輕了，她不知道一斤有多少，但她也拿不下更多了。
林筱沿着原來的路走回去，她走到廢品回收站的老板面前，然後把瓶子遞給他。
老板以為她只是好心把瓶子送給他，沒想到接過之後聽她道：“你不給我錢嗎？”
老板一愣，随即哈哈一笑，“我還以為你是送給我的呢，三個瓶頂多一兩毛錢，我怎麽給你？”
現在早沒人用一毛兩毛的了，老板收廢品，也是盡量多給幾毛錢湊個整。
林筱知道他這是嫌瓶子太少的意思，問道：“那幾個瓶子才能有一斤？”
“大概二三十個左右吧。”還是第一次有人問老板這個問題，其他人都是盡量攢上一大堆拿過來直接給他稱的，他之前也沒數過，只能給出一個大概的數。
聽到要二三十個才能有一斤，林筱一陣低落，不過還是握了握拳，面帶祈求地看向老板，“那我可以先把瓶子存在你這嗎？等我再去找一些來，湊齊一斤，你再給我錢。”
“行。”老板爽快地一點頭，“你盡管存我這，等你找夠了，我就給你錢。”
聽到老板答應下來，林筱原本低落的心情瞬間又愉悅起來，她也不耽擱，直接又往其他街道上找去。
夜幕降臨，林筱又帶着三個瓶子回來，她已經在廢品回收站老板這裏攢了十七個瓶子了。
想到距離二十個，也就差最後三個，林筱不由得有些興奮。
“你找了多少個了？”老板将回收站裏的東西都收拾好，走過來問她。
林筱将懷裏的三個瓶子跟之前的堆在一起，認真答道：“十七個了。”
“唉，算了算了，就這麽多吧。我也要關門了，吶，給你一塊錢。”老板瞧了一眼她的瓶子，數量顯然是不夠的，但是看她這麽來來回回跑了這麽多趟的份上，還是給了她一塊。
林筱接過錢，她知道自己的瓶子是不夠的，但是她已經很餓了，她想用這一塊錢去買點東西吃。
“謝謝，剩下的瓶子，我明天會補給你的。”林筱看着老板，認真地許諾道。
老板将瓶子收進去，然後關上了門，看了她一眼，并未在意她的話，而是擺了擺手，“你快回去吧，跑出來這麽久，你家長居然沒找過來，真是心夠大的。”
說完，他甩了下幹了一天的活有些發酸地手臂，然後走遠了。
林筱握着這來之不易的一塊錢，開心地往她之前看到的賣着許多美食的地方走去。
濃郁的食物香味鋪面而來，因為長時間饑餓有些遺忘食物感覺的胃又重新開始咕咕叫了起來。
林筱選了一家看上去分量和味道都不錯的店面走過去。
因為現在已經到了飯點，每家賣吃的店面面前排隊的人都很多。而店家為了方便，也在招牌上把價格都一一标清楚了。
林筱雖然沒上過學，但是之前跟着鄰居家的小孩，也一起學過一些阿拉伯數字，最起碼1到10的數字她都是認識的。
林筱看着她相中的那家店面的招牌，上面的數字最小的也是6，這就意味着，她手中的一塊錢根本不夠。
她失望地攥着一塊錢換了一家店，但依舊如此。然後再換了一家店......直到走到街道的盡頭，已經沒有賣吃的了，她才又轉了回去。
連最便宜的饅頭都要兩塊錢一個，林筱不知道自己這一塊錢還能買什麽東西。她滿臉落寞地離開美食街，走到一處僻靜無人的地方。
離開姑媽家的時候她沒有傷心，但是此刻獨自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這，她突然就想哭了。
她好像僅靠她自己并不能生存，難道她只能回去了嗎？想起姑媽嫌棄的眼神、姑父的不待見，還有表哥的欺負。林筱覺得自己還不如就這樣死在外面得了。
林筱默默流了會眼淚，她看到旁邊路過的一對母女，開心地笑着，然後親密地牽着手，有些羨慕。
似乎是看到她一個人站在這裏孤零零地哭，那對母女中的小女孩拉了拉她母親的手，“媽媽，那裏有一個姐姐在哭。”
那個母親聞言朝林筱這邊看了過來，林筱其實比她的孩子也大不了多少歲，見她這麽小的孩子站着這裏哭，頓時有些擔心。
她牽着自己女兒的手，朝林筱走過來，蹲下身，拿出紙巾給她擦了擦，“小朋友，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呀？你的家長呢？”
林筱搖搖頭，她說不出話，也不想說話。她的媽媽在她出聲的時候就死了，而爸爸根本就不要她，把她一個人丢給了姑媽。
姑媽也不喜歡她，還經常責備她。她每天只有一餐飯吃，還要擔負着整個家庭的家務。
她受不了了，便跑了出來。
那個母親見她只是哭，不肯說話，便又好心道：“你知不知你的家在哪？要不要阿姨把你送回去？”
林筱哭累了，打了個嗝，抓着她給自己的紙巾胡亂擦了一下眼淚，“我沒事，對不起阿姨讓你擔心了。我自己一個人可以回去的，謝謝你。”
說完，林筱怕自己又當着人家的面哭起來，趕緊跑遠了。
那母親見她頭也不回地走了，還是有些擔心，但是想着自己的孩子，便只能放任她走了。
林筱一直跑了很遠才停下來，一直壓抑着的情緒也宣洩了不少，眼角的淚痕被風吹幹。
她突然又堅定下來，今天只撿了了一下午的瓶子，就能賺一塊錢。明天她早點去撿，不就能賺兩塊了？
只要有兩塊錢，她就能買一個饅頭，這樣就餓不着了。
這麽想着，林筱又充滿了動力，反正她是肯定不會再回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