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重生
重生
九.
或許是樂極生悲,或許是天意弄人。
但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種可能叫劇情需要。
春桃跑來王府來找我的時候,陳慎在為我塗丹蔻。
這個世界的陳慎很溫柔,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不用再小心翼翼了,在我開始直面我的心意,再也不怕他從我眼裏發現我滿腔的愛意的時候,他對我的回應讓我分外受寵若驚。
或許就這麽一直生活下去也未嘗不可。
可是春桃的出現讓我的幻想分崩離析。
她一見到我就跪在地上,聲淚俱下:“小姐!姨娘她……殁了!”
秋日的風有些蕭瑟,刮在我耳廓上又疼又冷。
我有些沒聽清,轉頭問陳慎:“她說什麽?”
他并未答話,眼裏卻含着心疼望着我。
春桃膝行上前,拽着我的裙擺,嘴裏嗚咽:“小姐,姨娘失足落水,殁了……”
我有些喘不上氣,好像回到了那個冰涼的河裏,又好像回到了我特意加滿溫水的浴缸,我看到鮮血從我腕間汩汩而流,一滴一滴,怎麽沒有落在水裏,怎麽全落在了我眼裏?
我的眼前一片猩紅,很快又一片漆黑。
有人接住了暈倒的我,是古松香。
昏過去的瞬間我突然想起來,陳慎他的辦公室裏,好像就是這個味道。
“李長歌!你是不是作弊?”
“肯定作弊了,不然這次怎麽突然考這麽好?”
“怪不得,她媽媽是小三會偷人家老公,她也會偷點什麽就不奇怪了。”
“我媽不是小三。”
有人在笑,我看不清楚,好像是我父親的女兒,那個被他所承認的女兒。
我好想擡手揍人,卻似乎有千斤壓着我。
畫面突然一轉。
“長歌,期末考成績是不是出來了?”
“嗯嗯,這次進步了二十名。”
“真的?太好了,明年你可以試着沖京大了。”我媽很久沒這麽欣慰得笑了。
是啊京大,陳慎好像也要考京大。
“最近看你沒有那麽吃力了,是跟上進度了嗎?”
“嗯嗯,我同桌有幫我輔導。”
“真的嗎?這小孩兒人可真好。”
是啊,他人可真好。
他知道我自卑又敏感,所以從來不主動教我題目,只會有意無意間将寫滿解題步驟的作業本攤在桌上,然後潇灑地去打球。
可我看過他的考卷,他的解題永遠寥寥數筆,全然不是作業本上的那樣。
他是我見過最好的人,我拼了命想追上他的腳步。
我跑了起來,我是在追他吧,可我為什麽伸着雙手?
“媽!”
我媽就這麽掉落在我面前,高空墜落。
滿地的血。
我被吓醒了。
無數的謾罵和嘲諷仍舊充斥着我的耳膜,我蜷起身子抱着腦袋,喃喃自語。
“我媽不是小三,不是小三!都是爸爸的錯,都是他的錯,他抛妻棄子入贅豪門,為什麽你們都不去罵他?”
“長歌。”
“滾啊!都滾開!”
我大吼,陳慎上前來将我摟在懷裏,安撫地拍打我。
“沒事了長歌,沒事了。”
耳邊的嘈雜聲消退,我有些怔忪。
可當我看到他滿身素缟,滿屋白绫的時候,我又開始崩潰:“陳慎,我活不下去了,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為什麽,我媽又死了,在這個世界,她又死了……”
我沒有媽媽了,我又沒有媽媽了。
我趁他分神,掙開他沖了出去,抓起桌上的剪子就往胸口紮去。
憋了好幾天沒放屁的系統這時候突然出聲:“請宿主節哀,不要輕生,以免影響後續劇情進展。”
怎麽會這麽荒謬。
可當我看到陳慎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朝我撲來,空手奪去我手上的剪子而導致鋒利的尖刃紮穿他掌心的時候,我感到更加的荒謬。
“你瘋啦?”我吓得去看他的手,不敢去碰。
他卻把手背在身後,疼得他皺起了眉頭:“李長歌,你再輕易尋死,我怕是真的要瘋。”
十.
我哭着搖頭,淚早已模糊了視線,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我壓根活不下去。
“好啊,你再想死,就先殺了我,我說過以後會一直陪着你。”
我還是搖頭,根本沒心思聽他說話。
“李長歌,你又打算抛下我一次嗎?”
他的話語冰冷,我頭一回見到這樣的他。
我抹開眼淚擡頭,發現他疼得頭上都在冒冷汗。
“你看,李長歌,想死其實很容易。”說完這句話,他突然拔出剪子,鮮血順着他的動作濺到我的臉上。
有一滴好像濺進了我的眼睛,導致我眨眼的瞬間才看見了那把剪子已被他紮進自己的胸膛。
“是這樣吧李長歌,死了就一了百了,留下活着的人痛苦。”鮮血從他胸膛流出,也從他的嘴角流出。
“可那關我什麽事呢?”他笑,“你是這樣想的吧,李長歌。”
我哭啞了嗓子,根本說不出話來,只是茫然地伸手去捂住他的傷口。
我被吓傻了。
“不是的,不是的……”
我拼命搖頭,拼命捂着傷口,可鮮血還是止不住地從我指縫裏往外流。
“我錯了陳慎,我錯了我錯了,你別死……”
我後悔了,我悔死了。
鮮紅占據着我所有的視線,突然間什麽也看不到了。
有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成功了,李小姐願意醒來了,師兄你沒事吧?”
“我沒事,辛苦你了,Lisa。”
“這次如果失敗了,你也會面臨腦死亡的風險。師兄,随便進入他人的催眠系統有多危險你知道嗎?”
“我知道。”
“知道你還……”
“我沒辦法,看着她了無生息得倒在那裏,我一點辦法也沒有。”
陳慎怎麽會在和系統對話?真奇怪。
更加奇怪的是,當我醒來,竟然發現躺在我熟悉的診所裏。
旁邊有很細微的聲響。
我扭頭看去,陳慎穿着白大褂,帶着無框眼鏡,修長的手指有條不紊地敲擊着鍵盤,從眼鏡地反光可以看到,又是一組一組我看不懂的數據。
我突然有些害怕這樣的他,又是高不可攀的模樣。可這才是真實的他的樣子,永遠和我泾渭分明,不是嗎?
“陳……”我的嗓子因長久沒有出過聲,啞得不成樣子。
但他還是聽見了。
他摘下眼鏡向我走來。
“要喝水嗎?”
我點頭,他扶我坐起,我就着他的手喝盡了一杯水。
喝的時候我在想,我能自己喝啊,他幹嘛喂我?
還有,他的手為什麽還不放開啊?
十一.
我有些扭捏,想把手從他的掌心抽回,嘴裏嗫嚅:“陳醫生,你……”
他聽了我的話挑了挑好看的眉毛,捏了捏我的指尖,握得更緊了。
我:“?”
這不像是他會做的動作,倒像是夢裏面那個陳慎會和我做的小情趣。
“你叫我什麽?”
我有些混亂,低頭看了眼我們相握的手,那裏還有觸目驚心的傷疤:“陳醫生,謝謝你救了我。”
“不用謝我,是你自己願意醒來的。”他伸手理了理我的劉海。
“幹預體感催眠這項技術目前還不夠成熟,我只能拜托Lisa無數次的模拟情境,喚起你的求生欲,究竟能不能成功最重要的還是靠你自己的意志。”說起專業的時候,他又恢複了那個一絲不茍的模樣。
催眠?
“不過你感謝我也無可厚非,”他突然笑,“原來我在你的心裏那麽重要,重要到你願意為了我醒來。”
他晃了晃我的手,眯起眼的樣子仿佛讓我又回到了王府裏短暫的歡樂時光。
眼前突然閃過一片猩紅,和陳慎倒在血泊裏的樣子。
“陳醫生,随便進入他人的催眠系統有多危險你知道嗎?”我的腦中又響起了Lisa說的這句話。
Lisa?我說怎麽這麽熟悉,原來她是陳慎新回國的師妹,系統不就是這個冰冰冷冷的聲音嗎?
“你進了我的催眠系統?”我驀然反映過來,那些被我當做是夢的記憶鋪天蓋地地朝我席來。
“那你豈不是……不是……”我突然口吃。
“豈不是知道你喜歡死我了?”
我下意識反駁:“你怎麽知道我喜歡你?”
但出口的話早已漏洞百出。
“在你醒來的第一時間。”
“?”
“你親了我。”他的語氣有些無奈,但是表情裏的控訴好像我會對他始亂終棄一樣。
“你敢說你不喜歡我?”他突然靠近,把額頭貼近我的脖頸,訴苦:“我可是從高中就喜歡你了啊。”
“我也要謝謝你,謝謝你願意醒來。不然我恐怕要對着植物人說一輩子的情話,卻得不到半點回應,我會瘋的。”
“李長歌,任何時候你都要好好活着,這應該也是你媽媽想要看到的。”
“我很喜歡你,李長歌。”
我在陳慎一聲聲的告白中哭紅了眼,他卻在眼淚落在我嘴角的時候吻上了我。
曾經,我媽是我昏暗生活的全部,是我的天,雖然後來有一束光曾照到了我,可是我的天塌了,我的天壓死了我。
現在,那束光照進了廢墟,拼命從廢墟裏拉起了我,我的世界再一次天光大亮。